戚寸心的声音收敛许多,此时她也是背对着那一众命妇女客的,众人并看不清她的神情,唯有与她坐得相近的吴氏能听到她的声音:“难为贵妃偏要在今日办什么百花宴了……我细想之下,贵妃的确是见惯了这样的事,不然怎么有这样的闲情幸灾乐祸?”
吴氏的面色微变。
却是此时,戚寸心察觉渔线动了,便往上一拽,鲤鱼破水而出,水花带着些鱼腥味迎面袭来,溅湿了吴氏的半边鬓发。
吴氏一下站起身来,绣屏忙上前去扶,“娘娘!”
而吴氏一双妙目则紧盯着地面多出来的那条奋力摇晃尾巴的鲤鱼,若有似无的鱼腥味近在咫尺,她一下挥开绣屏替她擦拭鬓边水渍的手,似乎已经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
戚寸心膝上的小黑猫已经跑下去逗鱼玩了,而她抬首对上吴氏的目光,微微一笑,“这鱼突然就咬钩了,贵妃没事吧?”
或见亭子外的那些命妇们始终注意着这里,戚寸心将鱼竿交给一旁的子茹,随即站起身走到吴氏的面前,低声道,“东宫不是后宫,贵妃也不是国母,有些事,还是不劳贵妃操心了。”
这一句话犹如尖锐的针一般刺痛吴氏的血肉,她的脸色越发不好,但她仍没忘记亭外那一众人的存在,她再一次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半晌目光落在她腕骨的银铃铛,蓦地笑了一声,那双眼睛却是冷的,“太子如此待你,你竟也自得其乐。”
吴氏还是离开了,带着那一众命陆陆续续去了另一边的畅春亭中。
戚寸心也不钓鱼了,她好像听不到畅春亭中的热闹似的,就那么呆坐着,子意等人立在一旁,也不敢多打扰。
隔了会儿,子意忽见戚寸心站起来,又听她说,“去九璋殿。”
年轻的姑娘抱着猫一路跑到长长的阶梯底下,她的前额有了细密的汗珠,抬头去望高阶上巍峨的宫殿。
紫衣少年才从殿内出来,便看见阶梯底下的她。
夏日的风都是燥热的,吹着她的裙摆,银线凤纹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她怀里抱着那只黑乎乎的小猫,或瞧见了他,便停在几级阶梯下不动了。
“不是说在信渊亭等我?”
谢缈走下去,顺势牵住她的一只手,而小黑猫一见他,便喵喵喵地叫了几声,顺着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肩上。
明明戚寸心是有话要问他的,可是此刻被他牵着手往阶梯下走,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又抿紧嘴唇。
“有话要说?”谢缈接了柳絮递来的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父皇找你做什么?”
她望着他,还是问出了口,“是要给你立个侧妃吗?是那个谭家的女儿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
少年有些漫不经心。
但他话音落下,却久久等不到戚寸心开口了,他垂眼去看她,便见她抿着唇,忽然间,她松开他的手,停下来。
“不可以的,缈缈。”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
“我知道。”
谢缈静默地看她片刻,重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入宫巷里,彼时阳光盛大,新一日的蝉鸣在耳畔翻沸。
少年的嗓音清冽沉静,“戚寸心,你不要怕。”
“除了你,我这一生不会再要任何人做我的妻子。”
他在这样炽盛的阳光里,牵紧她的手,垂下眼帘望着她,“就像你说的,我们两个人就很好。”
他的眸子仍然那样漂亮,纯澈又天真: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一直陪着我,永远也不要食言。”
第76章
午后日头正盛,强烈的光线倾落于庭内琉璃瓦檐上折射出片片金鳞般的光泽,莲塘内荷花簇蔟,偶有破水的红鲤摆尾一扫,带出簌簌水珠沾落花瓣荷叶之上,犹如一颗颗透明的冰珠。
临窗坐在桌案前的戚寸心蓦地搁下笔,回头去望站在她身后的少年,“刘松还给你看她的小像了?”
“嗯。”
他心不在焉地应一声,才饮一口茶,瞧见她盯着他,抿起嘴唇不说话,他将茶碗放到一旁,忽然微弯眼睛。
“你笑什么?”她气不打一处来。
少年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静默地去看洒金白宣上她越发像他的字迹,纤长的睫羽半遮漆黑的眼瞳,他的嗓音轻缓沉静:“若非是流落东陵被娘子买下,我原本并不打算娶妻。”
“你知道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他的语气多添几分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