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南边,撷云崖。”
“撷云崖?”徐山霁接过徐允嘉从衣襟里摸出来的地图,定定神在上面找到那处时,他一下抬头,“允嘉兄,你没搞错吧?撷云崖可不敢乱去,那下边就是南疆人的地盘,但凡是做生意的,哪怕是吃皇粮的,谁也不敢轻易走那条道啊,你就不怕南疆人给你下蛊啊?”
“蛊虫而已,我也略懂。”徐允嘉说着,手指轻点自己腰间的皮革鞶带间所系着的一只小巧的木瓶。
“……?”徐山霁盯着他那物件看了一眼,也不知为何,后脖颈儿有些发凉,“你这瓶子里不会装着虫子吧?”
“哪儿来的?”他又忙问。
“涤神乡的乡使程寺云程大人是南疆人,当初在东陵,他曾赠与我一些,并教了我一些培育的办法。”这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徐允嘉也不避讳。
“好端端的,你学这个做什么?玩蛊虫,你不怕啊?”徐山霁不是没听过南疆人那些蛊虫食人的传说,这会儿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殿下喜欢,程乡使便对我倾囊相授了。”
徐允嘉轻描淡写。
徐山霁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马车,他顿觉后脊骨更凉了,扯了扯嘴角,“……殿下的喜好,还真是……”
或见徐允嘉的目光有些不善,他一下改口,再不敢妄议储君,“没事,没事了。”
“走撷云崖是为绕开业城,我们只走撷云崖上的路,自然也不会与南疆人打照面。”徐允嘉再度目视前方。
金蝉枪江西乾的父母虽亡,但他在业城还有个叔父江双年,江西乾刺杀太子妃不成,反倒葬身月童的消息早前闹得沸沸扬扬,此事累及江双年,令其成了如今朝廷仍在通缉的逃犯。
而江双年早年在业城开宗立派,招揽门徒发扬江家枪,早已积攒了一批人脉与忠徒,在业城更是嚣张霸道,但自江双年失踪后,他的无极门也被朝廷搅得四分五裂,那些江家门徒说不定还在业城藏着,便是那江双年也是极有可能回到业城。
江双年未必真疼他的侄儿江西乾,但他无极门败落,他也成了丧家之犬,他对太子,对太子妃不可谓不恨。
此前他们来时路过业城,是做好了伪装并且北魏枢密院的人还没发现他们的行踪,但此时枢密院的人紧追不舍,难保他们不会将这消息透给江双年的那些门徒,趁此机会来一个两面夹击。
江双年多年扎根业城,无极门虽败落了,但他积攒的底气尚存,若他有心阻拦,只怕会多出许多麻烦。
马车内戚寸心靠着车壁浅眠,她好像做了梦,可是梦里的一切都是朦胧不清的,她什么也记不得。
耳畔添了水声,清泠作响,好像离她很近很近。
“喵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戚寸心只觉得衣袖忽然被拽了一下,她一下子睁开眼,却正见身畔的少年微微俯身,正拎着那只黑猫的后脖颈儿,而它毛茸茸的爪子里透明尖锐的指甲正勾在她的衣袖上,已经勾出了几根线头来。
原来它就是始作俑者。
少年还没抬眼,没发现她已经醒了,仍在认真地将小黑猫的指甲从她衣袖边缘的绣线里一一弄出来。
小黑猫睁着圆圆的眼睛,试探着用另一只不伸指甲的爪子去触碰他的手腕,它的尾巴摇来晃去,好巧不巧地打在他的侧脸。
他一顿,抬眼对上它圆圆的眼睛。
戚寸心憋不住笑了一声,便见少年抬首朝她看过来。
她坐直身体,此时子意与子茹都不在马车内,她见小黑猫还是被他拎着后脖颈儿,傻乎乎的动也不动,便伸手去将它抱过来摸了摸。
适时少年将一碗茶递过来,“喝了醒神。”
戚寸心接过来喝了一口,许是茶叶比之前放得多了一点,茶浓而稍苦,却能令人打起精神。
她才要说些什么,马车却忽然停下,她身形不稳,若非是谢缈及时扶住她的手臂,她便要控制不住地摔倒。
“殿下,情况不对。”
徐允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我们已经避开业城了,如果不是江双年,那就还是北魏的那些人。”在帘子被风吹开的时候,戚寸心顺势往外瞧了一眼,她不由皱起眉,“他们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一旦沾上就撕不下来了?”
狗皮膏药。
也算恰当的比喻。
谢缈抬眼打量她,“怕吗?”
“一路上都见过多少这样的场面了,我还怕什么……”戚寸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忽然有重物落于马车篷顶,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谢缈揽住腰身,在马车四分五裂,篷顶陷落之际,及时一跃而起,飞身至道路一旁的粗壮的树干之上。
戚寸心紧紧地抱着猫,仰头望向少年那张冷白的面庞。
月影既出,银辉散漫,他居高临下,瞧着底下那些忽然出现的黑衣人,剑影刀光冷冽如霜,他似乎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同来。
戚寸心忙将小黑猫放进随身挎着的绣花布兜里,它也乖乖的,趴在里面只露出来一个猫脑袋,她往下一望,盯住其中那名戴着幕笠的男子,“这一路还没见过他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