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花娘这么一句话,戚寸心便清楚她这么一犹豫,怕是到那少年死也不会给他正经请个好大夫,到时只能白白耗光他的性命。
眼见着小九端来了一碗药,碗沿冒着热烟,显然是才从炉子上倒来的,正烫得很,可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哪里管这些,开了笼子接过碗便要往那少年的嘴里灌药。
“颜娘!”
戚寸心唤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跑过去伸出手穿过铁笼栏杆的缝隙,迅速准确地用手掌挡住了那男人要凑近少年的药碗。
碗壁烫得很,她手指瑟缩了一下,却忍着没缩回去,“这位大哥,这药太烫了,会烫坏他的喉咙的。”
“戚寸心?你不好好洗衣裳,过来凑什么热闹?”颜娘在气头上,看谁都没好脸色,“这不是你该管的闲事。”
戚寸心此刻有点犹豫了,她如何不懂人在屋檐下的道理,颜娘说的话她没办法反驳,但才要收回手,她却看见笼子里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在用一双眼睛看她。
明明死气沉沉,可在阳光下,却剔透清澈得好像琉璃珠子。
他身上沾着不少血迹,一张面容苍白得厉害,纤长的睫毛微颤,脆弱又可怜。
戚寸心抿着嘴唇,心头犹豫。
看来颜娘是打算只灌些不值钱的汤药给他,若医不好,他怕是就只能死在这楼里了。
“寸心,快过来!”小九见她还蹲在那儿,便忙小声唤她。
“戚寸心,你这丫头到底……”
颜娘已经有些不耐,但话才说一半,她便见那小丫头猛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打断她,“颜娘,我可以买他吗?”
颜娘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九在一旁也瞪大双眼。
便连在楼上听热闹的绿云也不由来了兴致,探头往下看她。
“你这丫头没说胡话吧?”
颜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两声,“谁不知道铜板银钱进了你这丫头的口袋便没有出来的道理,怎么今儿是变了天了?”
“可以吗?”戚寸心只是问她。
“丫头,你要买的是个人,可不是随便仨瓜俩枣就能打发的。”颜娘轻瞥她,提醒道。
“我知道,您只说是个什么价。”
颜娘闻言,便再将戚寸心打量了一番,不动声色地思量着这么一个浣衣女能有多少银钱?但眼下这少年已是桩赔本的买卖,若能脱了手,少些损失也是好的。
“你是常在我这儿替姑娘们洗衣裳的,我也知道你本就不易,若你是真想买了他,那我也发发善心,”颜娘用帕子擦了擦脖颈上的细汗,“只要你十二两。”
十二两。
这于戚寸心而言,并不是一个小的数目。
“你若出不起,便好好洗衣裳去,莫再妨碍我们楼里的事!”或是看出戚寸心眉眼间的几分惊异,颜娘便冷哼一声,朝她摆手。
戚寸心回头,正见那男人已将半碗药生生灌进了少年的嘴里,她立即过去挥开那人的手,也顾不上再犹豫,她忙说,“我买!”
“戚寸心你疯了?”小九惊诧不已。
戚寸心却看向颜娘,“我现在就回去取,还请颜娘等我些时候。”
说罢,她转身就跑。
颜娘看那小姑娘如风一般去得快,刹那就没影儿了,她不由回头看了眼那笼子里的少年,他眼睛半睁,连咳嗽也只能发出些细微模糊的声音。
“你倒也算走了运道,那么个钻惯了钱眼儿的小丫头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这么大方。”
颜娘有些想笑,笑那个丫头是个小糊涂蛋,只瞧见了这少年的一副绝好皮相,却也不知自己买了他回去,还能不能救活他。
第2章
谢缈近来总是半梦半醒,偶尔会听到几声檐外的鸟鸣,或是一个人轻盈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总爱在夜里翻沸的蛐蛐与蝉交织的声音。
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他的面颊时,也总能令他找回几分意识,但眼皮似有千斤重,他最终还是要沦落于冗长的黑暗之中。
雨水噼里啪啦犹如碎玉珠般倾洒碰撞在窗棂,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从窗缝外钻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草木味道。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踩在木廊上的声音越发清晰,在那只纤瘦白皙的手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谢缈骤然睁开了双眼。
屋内昏暗的光线因被推开的半扇门而亮了些许,他轻抬眼帘,正见那身形纤薄的姑娘携了满身的水气,乌黑的鬓发几乎都被外头的那一场急雨打湿,她生了一双澄澈的圆眼,或因跑得有些急,白皙的面颊还带了些粉,秀气的鼻尖还沾了雨珠。
戚寸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便正撞见他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