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时断时续的水滴声几乎充斥了戚寸心的整个梦境,那种被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犹如一只手掐住她的脖颈般,令她皱着眉在睡梦里不断挣扎,却又始终无力发出一点儿声音。
终于挣脱漆黑噩梦的桎梏,戚寸心骤然睁开眼睛,犹如窒息濒死的人忽然得到解脱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也是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身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而靠在她肩上的少年衣衫浸血,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
“缈缈!”她惊慌失措地唤他。
戚寸心发髻间金步摇上镶嵌的鲛珠散着柔亮的华光,隐约照见少年苍白的面庞,但无论她怎么唤他,他都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他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戚寸心伸手沾了满手的血,她眼圈儿都急得红透了,却忽然瞧见自己手腕上的金丝不见了。
她顿了一下,随即拔下发间的金步摇,踉跄着站起身跑出去。
铃铛的声音一点,一点地远了。
昏暗的山洞里,少年眼睫微颤,忽然睁开一双眼睛,他的眼瞳黑沉沉的,仿佛碾碎了所有的光影。
这陌生的山野草木丰茂,林间萤火弥漫,夜风吹着草叶发出簌簌的响动。
原本戴在腕上的红绳银铃被少年握在手里,他另一只手提着那柄带血的长剑,迈着极轻极缓的步履穿行于山林。
凌乱的一缕发轻拂他苍白的侧脸,他踩碎那鲛珠散出来的柔光,就那么静默地盯着那捧着鲛珠,头也不回地往前去的那个姑娘。
他那双冷淡的眸子里夹杂几分嘲讽,几分失望,苍白的指节稍稍屈起,似要捏碎手里的铃铛,却见那姑娘忽然站定,随即蹲下身去。
他亲眼见她摸了摸形状纤细的嫩绿草叶,胡乱抓下一把,便站起来转身要往回跑。
但只走出几步,她忽然站定。
鲛珠柔亮的光芒隐约照见他的身影,她愣愣地望着他,忽然抬手去看腕骨上的银珠手串,才意识到她的铃铛响了一路。
或因情急,她一时竟忘记了,只有两人离得近,这铃铛才会响。
戚寸心后背发凉,她就那么看着他,不由后退了两步。
但下一瞬,少年忽然失去支撑般,摔倒在地时,她还是下意识地跑过去扶他,直至他抬头,重新用一双眼睛看向她,她才要松手,可他却忽然靠在她的身上。
“我以为你会走。”
他垂着眼帘,神色不清,声音也是虚弱无力的,“所以,我刚刚在想,我是不是就应该将寄香蛊的蛊虫放在你的身上。”
“我真的很失望,”他的声音极轻,“可你,又总是做出许多出乎我意料的事,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样。”
钩霜和铃铛落地,碰撞出清晰的响声,而他忽然抱紧她的腰,抬首望向她时,他的眼眶竟有几分泛红,眼瞳雾蒙蒙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迷惘:
“戚寸心,你在玩弄我。”
第23章
徐允嘉带人跟着一只银霜鸟赶去仙翁江下游的山上,找到他们二人时,已经是翌日的清晨。
在靠近村落的山林里花钱借用了一个小院子,徐允嘉替重伤昏迷的谢缈清理了伤口上附着的,被捣碎的青绿草药和血污后,又替他重新上了药,再缠上纱布。
戚寸心换了身棉布裙,裹着披风坐在一旁捧着一碗热汤,看见徐允嘉那满手的血,还有另一名侍卫端出去的一盆血水,她的目光再落在那昏迷的少年苍白的面容上时,却满脑子都是昨夜萤火弥漫的山野。
衣衫染血的少年提着那柄寒光凛冽的钩霜剑,用一双阴郁沉冷的眼睛静默地望她,后来那双眼睛又沾染水雾,展露极具欺骗性的委屈。
山洞阴冷的寒意好像现在还在她的骨头缝里,戚寸心不由将身上的披风再拢紧些。
她正恍惚,听见徐允嘉唤了一名侍卫进来,才回过神。
“拿这个去澧阳城中取药,快些。”徐允嘉将写下的药方递给那名侍卫。
穿着一身粗布衣,作寻常百姓打扮的侍卫当即领命,转身匆匆走出去。
徐允嘉洗净手,或见戚寸心裹着厚厚的斗篷却还有些细微地颤抖,他便又唤了个人去找汤婆子。
“郡王妃放心,郡王未被伤及要害,现今性命无虞。”徐允嘉走上前,恭谨地行了一礼。
戚寸心闻声,抬头望了一眼榻上仍昏迷的人,抿着泛白的唇片刻,才轻轻点头,“那就好。”
屋子里有两张相对的竹床,戚寸心在谢缈对面的床榻上蜷缩着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间,她隐约好像还闻到了熬煮出的苦涩药味,或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她的眼皮很重,意识模模糊糊,根本清醒不过来。
“郡王,叶天英那一刀真是控制得极好,若是再偏一点……”徐允嘉立在谢缈的床前,话说一半,便没了声音。
谢缈才醒来不久,靠在床柱上半睁着眼,神情恹恹,“月童城里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