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夫君的声音,又觉得温润顺耳了是怎么回事?
陶心荷暗笑自己,评判人物好坏全随心意。
她知道夫君与家族中人关系疏远,从祖母到侄辈,都是例行公事,大概就与二婶亲近些,那也得二婶主动张罗。
听了顾凝熙的提议,她有瞬间心动,想依言投奔高床软枕。
可是二婶上午见夫君不说,特意要过府来找自己,只怕事涉小儿女私隐,不方便大喇喇谈论。
罢了,自己能帮就帮吧,毕竟如宁妹妹和她一向投缘。
陶心荷便对顾凝熙说了这层意思,被大赞“娘子思虑周全”,逗得她含笑娇嗔回去。
看顾凝熙无事可做、捧起书本沉浸其中的样子,陶心荷总觉得不太舒爽,挑挑眉头,问道:“夫君,要不要再去探望探望你那莫家义弟义妹啊?”
她特地将“义妹”两字咬得极重。
反正,眼下她是不认所谓义亲的,自己亲妹、小姑子还不够她忙乱的么?
顾凝熙一本正经回应:“不必,我昨日已对莫家兄弟说过,各自安心过年。待年后请他们过府小聚,也认认嫂子。”
可能很快发现自己话语的毛病,顾凝熙连忙打补丁:“当然,娘子说了算,为夫全听你安排。”
“哼!”陶心荷不接话茬,一指头戳在顾凝熙脸颊,颇为用力,让男子刀劈斧裁的俊朗线条凹下去一块。
顾凝熙甘之如饴,还将脸向着陶心荷凑了凑,含混着道:“娘子怎么解气怎么来。”说话间险些咬到自己腮肉,只好闭口不言,维持笑容。
陶心荷轻“呸”一声,悻悻收回纤长食指。
看着夫君脸上明晃晃的指甲印子,她又有丝丝缕缕后悔和心疼,默默以指尖扣住掌心,不明所以磨磨后槽牙,一时不知接话说什么。
顾凝熙反倒开始滔滔不绝,与娘子分享昨晚一众同僚饮酒聚宴细节。
礼部官员昨晚大多是从衙司下值就进酒肆,以官服辨人是顾凝熙擅长的。
陶心荷就听夫君娓娓道:“昨晚众人恭贺张尚书家喜事,一名员外郎作诗,平仄不通,自罚三杯,放下酒盏又做一首,更加文不对题,实在好笑。还是他身旁的一名司正搀住,代吟了首前人诗作,才算圆场。”
“一名司丞来向我劝酒,用了《尔雅》里极生僻的典故,说我答得出,他喝一瓮,我答不出则满饮五杯。娘子你猜如何?我自然对答如流,就见他喝酒洒到官袍上,把一身绯色染成绛色了。”
“一名司正和一名员外郎联袂灌我。劝酒词快说出花儿来了,我回应家中内眷在等,不宜饮得过量。他们居然哄堂大笑,还说给左右旁人听,上来对我扯袖把臂,到底灌我喝了两盏,真真气人。”
陶心荷听得有几分趣味,看夫君言语间神色飞扬,想着,其实他心底是喜欢与同僚欢聚的吧。
说来可怜,因为脸盲,夫君不善交际,并无亲近友人。每日不过是礼部上值、府中读书,生活十分单调,陶心荷都比他忙碌些。
想起夫君上午说起莫启满腹才学,语带欣赏,提及两人对于学问诸多观点一致,相互启发,很有找到知己的意思。陶心荷对于莫家兄妹的天然厌恶,微微松动了些,或者至少将兄与妹,分开来想。
顾凝熙说罢昨晚之事,觉得酣畅淋漓,端起手边茶盏润唇,还是为山楂的酸与苦丁的苦而猛一粥眉。
不动声色艰难咽下这一口,顾凝熙想着要继续引逗娘子熬过困意,才好维持她的周全待客名声,转了转脑筋,又说起今日上午他到老顾府的见闻。
祖母身体还好,三叔三婶都不在府,听说分别出去交际了,不知忙些什么。
大堂哥顾凝然明明在府,祖母让下人去请,说让她最得意的两个孙子亲香亲香,顾凝熙却左右等不到人。
以为自己会忍耐着听完祖母念叨,但在顾老夫人说起荷娘的不是,譬如善妒、无子等,顾凝熙终于冷言反驳,几近无礼。
祖孙俩,谁也改不了谁的想法。顾凝熙仿佛体验到了父亲当年的痛苦与为难。
呵,长辈不认可自己娘子,自己便学父亲榜样,护妻爱妻,又有何不可!
自然,现在当着娘子,顾凝熙一句祖孙争端都没说,只随口提到,听说顾凝然又添两房妾室。
陶心荷听出夫君对于大堂哥的不屑之意,嫁过来三年,她了解情况日深,颇能共情夫君。
顾丞相三子数孙,他信奉“抱孙不抱子”,对儿子们极严厉,却对孙辈和善,尤其是对长房独孙顾凝熙。
顾老夫人的心尖尖则是幼子和其唯一嫡子顾凝然。
夫君三岁背《论语》,五岁开题做文章,被祖父夸了又夸,常带在身边教养栽培。
在老顾府,顾凝熙就是“别人家孩子”,将一众兄弟比到尘埃里,唯一缺点就是不会招呼人,所谓不懂礼。
顾凝然最是眼热泛酸,因为丞相嫡孙只有他和顾凝熙,比较得最直接惨烈。至于庶出二房记名嫡
子的顾凝烈,从不在他眼里。
仗着祖母撑腰,顾凝然带领自己庶弟们和二房庶弟们共七八人,千方百计挤兑顾凝熙,找大伯父告黑状拱火,主动跟顾凝熙结下了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