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心荷呐呐,在陶成书房静坐半晌,如同布偶。
待她回到房中,被迎上来的晴芳温柔问道:“居士,您头发怎么散了?再梳一遍吧?”陶心荷好像再难承受什么似的,定定看着贴身丫鬟,大滴泪水夺眶而出。
晴芳周到体贴地服侍陶心荷净面梳妆,完毕之后,正要将铺散一桌的发饰收拢起来时,陶心荷哑着嗓子说:“这对喜鹊登枝的压发,先放在桌头,我要看着它,想些事情。”
伤口会被捂烂的,如果一直不见天日的话。要问明白自己心底的芥蒂,才有可能真的放下。
于是,残月在天时,晴芳准备伺候居士就寝,就听陶心荷深深吸气后开口:“晴芳,初七上午,你跟随顾凝熙……去了莫家小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才回府就对我说要纳妾?”
是的,不论真相如何,顾凝熙提及纳妾,就是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背叛,是陶心荷决不能原谅和容忍的。之前她一直不听不问,就是觉得,缘由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然而,爹说的“借酒浇愁”四个字,确实在她心上留了痕。
顾凝熙沾酒就会脸颊泛红、头晕不适,陶心荷为他挡过宴席上的劝酒,也听他抱怨过酒害人至深,所以,她从来没把这人与酒关联起来过。
陶心荷以为,顾凝熙可能对自己有惯性的不舍,所以来陶府接人、求见算是意料之内。然而,莫七七对他而言脸孔清晰,算是命定之人,自己闪避开,成全他们,顾凝熙该欣喜的,怎么会不顾体面、醉出同僚闲言碎语来?
此时夜深人静,她想听听,以便自己确实做到——放开怀抱,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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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晚间,同一时分,顾凝熙又在向阳酒肆,请掌柜的喝酒。
“您在小肆,花银钱请小的喝酒,小的惭愧极了。我们东家知道了,该说小的不尽责了。”掌柜的话虽如此,酒水却没少灌,乐呵呵直谢冤大头顾凝熙。
顾凝熙滴酒未沾,端着一杯淡淡的苦丁茶嗅闻味道,笑看掌柜的。
苦丁茶的缘故,要回溯某日晚间,他醉酒而归,扶床痛呕后,一名好像叫流光的丫鬟端过来一盏苦丁茶请他漱口,说是虽然清苦却利口生津,当日夫人交代过这东西好处的。
顾凝熙一下子想起娘子令丫鬟观察他艰难吞咽苦茶的情景。他若是痛饮一缸、一瓮苦茶,就能赢回娘子心意,该有多好?
不过,顾凝熙就此喜欢上了苦丁茶的味道,有时啜饮润喉,有时单单沉浸在苦茶香味中。
他对掌柜的说:“是我愿意的。掌柜的良言以劝,我今日大有进展,特地来谢。”
“外头那女的,不缠着顾司丞了?您说什么狠话了,小的能听听么?”
顾凝熙摆摆手,一语带过:“不过直抒胸臆罢了,只是有些话,对女子来说实在冒昧,我失了君子本心。掌柜的,多喝些,改日,我可能要借贵肆一用,约人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正月三十, 又一个休沐日,时序初春,惠风和畅, 天高气清, 偶有向阳花木萌生零星新绿,看着十分喜人。
陶心荷带着晴芳和两名程嘉送来的壮汉出了门。
她要去向阳酒肆。
去见顾凝熙和莫七七。
听过晴芳禀告,陶心荷确信, 莫七七被破/身, 不是顾凝熙所为。正月里, 她与顾凝熙朝夕相处,对于枕边人的行踪,还是颇为了解的。
揣摩着看, 大约就是莫七七突遭不幸, 莫启病危,顾凝熙在初七那日, 等客未至前去亲探时候, 见到兄妹惨状, 不晓得是哪一方提起, 总之是达成了纳妾的共识。
陶心荷思虑再三, 应下了顾凝熙连送四晚的拜帖,这日在外会见, 彻底解去自己心上的疙瘩。即使偶然被陶心蔷发现帖子, 嘟囔着“奸夫□□有什么好见的”, 陶心荷也不为所动, 平心静气地来了。
“顾夫人……啪……啊, 贵客,里面请。”酒肆掌柜的认出了陶心荷, 直觉称呼后看到了对方冷凝的眼神,连忙作势自抽一个嘴巴,继续嬉皮笑脸延迎女客入内。
现下不过辰时,酒肆里已经非常热闹,男女杂处饮酒作乐,行酒令划酒拳百无禁忌。陶心荷轻轻皱了皱眉,不明白顾凝熙怎么流连此处,在同僚间落下恶名,然而她不发一言,心底讪言“干我何事”而已。
掌柜的一路嘴都不停,侧身引路,一眼朝前一眼看陶心荷:“承蒙顾司丞不弃,近日屡屡光顾,小肆蓬荜生辉,顾司丞还应下为我们画一面压堂京郊山水图。若您看得上小肆,常来坐坐,大约四五月间,就能见到成图了,顾司丞的笔墨,那肯定没得说。”
陶心荷淡笑不应,就听掌柜的唠叨,这十日里,顾司丞来了只喝一点点最淡的酒,雅舍里休息整晚直接去上值,好多人都说这是风流表率等等。
行了好一段弯弯绕绕的小路,掌柜的将陶心荷引到后院,此处别有洞天,数间雅舍错落分布,相互以扶疏花木、半透石门隔绝,倒是个清幽所在。
到了中间位置的一座雅间门前,掌柜的示意:“顾司丞将这间包了一整个月,现在已经在里面了,您请进。”
陶心荷请两名男子随从在门外守候,晴芳在前,敲门三声后轻轻推开,陶心荷提裙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