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延易有些错愕。
“是啊,只不过东西可能会遗失,可是爱意绵延却是无法割舍的,我很少寄托,以前我想,只要人活着,总会有时机的,把说不完的话说完,如今看来却是我错了。”
“不如回赵家前,你先带我去见见你哥哥吧。”他的眼睛重新盯回昭楚,两人相视,过了许久,他才点头道:“好。”
………
“这坑坑洼洼的路面,阿楚,走路小心些,别歪着脚了。”
“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同我哥哥一样。”
“好啦,我闭嘴。”
“路好像越修越窄了。”他在前头走着,身影不同往日,很落魄。
路不是窄了,是你长大了。
“为什么有人送花。”赵延易自顾念着,哥哥的坟头堆满了野草,他说过不让打理,生平是个节俭怕张扬的人,死了竟也如此,没有人来送葬,没有人来祭拜,他也想不到能有谁还惦记他。
也许是过路人,也许是有缘者,他轻笑一声,便无声的在坟前烧起了纸,那是一盏灯,哥哥从他幼时便挂在他的窗底下,可长大以后,又不是一盏灯,亦是他每次归来的燃起的希望火苗,如今他走了,赵延易又把灯送回到了他身边。
“哥,来看你了,我成婚了,身边的是我夫人,我过得很好…有时间常来看你。”他跪在地上,昭楚给他撑伞,他不说话,就这样等了很久,他站起身来,腿有些酸痛,昭楚扶着他小心的走下坡路。
“我们回去吧。”
“嗯。”
他有些呆呆地说:“我一直没有回去,三年了,我终于来了。”
“嗯。”
“我哥哥很高,他的腿上有一块胎记,不大不小的,有点儿像红叶,所以我喜欢红叶……我总是在想,是不是那一天,我不去就好了,我不自恃清高以为天塌不下来,以为自己很有本事,以为一人可以抵得过千军万马,如果我不这样,就好了。”
他的眼睛红红的,语气却是没变,这些话,他越用平静的口气说出,昭楚反而越感痛心。
“如果我不这样,就好了,他就不会死,他会像我一样,有家室有名利,想要都能得到。不对,如果我没去,这一切原本都属于他。”
“他不希望你这样活着。他也很爱你,他一定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生活。”
昭楚从没见过他这样,也许是今天的话不小心触动到了他,又或者,他已经在心里埋藏很久了。他的哥哥,永远是他心里最柔弱的地方,就算他不说,昭楚也能理解他的内心。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明知道答案,赵延易却像个孩子一样问她。
“嗯。”
赵延易一怔,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跟他说了,不再是一个人的独白,他知道的,但仿佛只有昭楚的认同才能使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回家吧,带着他的思念回家。”说完,昭楚牵上他的手,只觉得冰冷,她紧紧握住,将自身的温度传给他。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一个人就会感知到对方的脆弱吧,即使他外表坚强。
第33章
“我自小听说赵家大院不准许外人入,就连拜访的外客都要留坐着等,想来是喜清闲怕被人扰吧。”
“嗯,大哥过世后,阿爹额娘都搬回了朝南老家,他们不喜欢热闹,不喜欢被人过多的评说,我倒是觉得这样好,他们一大把年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自然也尊重他们。”
“所以,赵家只有你一个人?”昭楚站住脚跟,有些期待的问道。赵延易也停下来,手轻轻抚着她的前额说道。
“不止…晚些你自然会见到她。”
“这么神秘?”
“嗯?”
…….
赵家大院。
“公子,你回来了?这…夫人好。”一个粗布素衣的大娘上前来,她手里端着盘,弯下身子,险些撞上两人。
“惠妈,你年纪大了,要小心点腰。”赵延易扶起她,接过盘子,向昭楚介绍道。
“这是惠妈,打小起就照顾我的人,平时我不在,赵府的事都是由惠妈一手打理的,你在赵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惠妈说,或者找下人,我带你走走吧。”
“好。”
“我带你去书房。”赵延易道:“我的书房一般没人进,惠妈也不例外,所以没有打扫,有些落灰,我去拿些布来擦,你随处坐,这里书多,你可以随便翻,看看好没有你喜欢的。”
“好,你收藏的册书籍都堆满了,有些杂,不过不碍事,我喜欢这种自在。”
赵延易朝她笑了笑,昭楚打量着周围,找了一个看起来整洁点的地儿坐了下来,他的书很乱,昭楚随手翻着,有很多还是他幼时练字留下的。
她每看到一张,就用手帕擦去一层的灰,然后将它折好放回原位,有他画的虾鱼,他的画工精细,落笔轻盈且飘逸,也有他写的诗,当时的他,也怀揣着潇洒的姿态,她越翻越多,越瞧越开怀,直到看到一张画,她愣了一下,画上有一盏灯,是他哥哥留给他的那盏,另一旁,有着一个双色刺龙,一青一艳红。她仔细的观察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就这样举着不知过了多久。
“阿楚,那是我哥哥画的。”赵延易道:“那是他死前最后一副画,我把它留了下来,我也很喜欢这一副画,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挂着,后来惠妈觉得招客不妥,我就又收起来了。”
“你哥哥画的?”昭楚眼睛无神呆呆说道:“你哥哥?叫什么?”
“赵青,怎么了?”赵延易闻声坐下,瞧着她的神情,心头微微一怔。
“……”昭楚没说话,赵延易微拉过她的身子,将她离自己更近,又耐心的问了一遍道:“怎么了?”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景鹤灭门案吗?”昭楚错愕的盯着他,他不明所以地微微说道。
“你提过,但是当时没怎么仔细说,这案子发生有一年了,我也和惋惜,不过,这…和我哥哥的画有什么关联吗?”
刺眼的光芒洒在她身上,她抬起头,语调沉重,有些颤抖地讲道:“景家算是昭家的老相识,发生那样的事情,第一时间,我就回了丽景门找到了温教官,向她申请让我去暗中调查这事情,她没有正面回应过我,我也几番申请,后来没有了下文,她以为我放弃了,其实没有,我自己有调查过,这个案子没这么简单,不只是简单的仇恨命案。”
“更何况,抓到的人和景家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那一次,我自己去了已经被封禁的景家。我们忌讳这个,当时是喝了酒壮壮胆,结果无意撞到了几个蒙面人在交谈,他们发现了我,打斗过程中,我占了上风,我发现他们的后背中有着同一的扎青。”
赵延易也听呆了,剩下的她不用说,他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昭楚重新举起画,继续道:“我腰上的伤口,就是当时留下的,因为被我看到了他们的后背,他们的人暗中也没留活口,而我也被箭射伤,当时还好温教官赶到。
“可能是无意中被她发现我暗自行动,因为受了伤,又可能加上我哥哥那一层关系,她只是骂了我几句,然后不要让我再插手这件事了,可能牵扯的太多,可能没有了线索,这个案子就这样停手了。都怪我,是我打草惊蛇了,还连累了大家。”昭楚抽离出神,她指着龙道:“我不会记错的,和一条龙,一摸一样的……”
“………”
“…..刺青是我的代号,这是他给我取的。”许久过后,赵延易才脱口出这句话,他又看向灯,快步流星地离开书房,昭楚看出他的意向,再后面紧跟道:“我也去。”
他没有回绝,只是一心的迫切想知道什么,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到,赵延易拴住绳子,几步上去将灯拿下来,还不忘叮嘱昭楚:“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来。”
“好。”昭楚点点头,瞧着他返来,便下马,见赵延易的嘴里反复喃喃说着什么,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不见了,不见了…”
“怎么了?”瞧见他空手而归,昭楚又恍然想起有人送的花,一望过去,也没了踪影,她哑哑的,总觉得喉中有不适,赵延易闭上眼,心中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你身上有一股味。”昭楚凑近,鼻子嗅到一种香味,揉杂着自己送给他的香囊,不一的调香,让她有些头疼。
“什么?”
“抬起手来。”
她将赵延易转了一个圈,没有东西,赵延易的嗅觉不灵,她又几步跑,隔了一段距离,嗅了嗅,发现自己身上也有那股香,有点…不是淡,是一股久留的胭脂香。
昭楚愣了愣,回过神来,又有些埋冤的对赵延易道:“是端妃扑在你身上的味。”
“何出此言?”赵延易眯着眼道:“那件衣服当日我便叫人烧掉了,过了这么久了,不可能还久留着,更何况你身上也有。”
“也是,花香,花香怎么会有胭脂味,更何况还是…”昭楚有些懵。
“先回吧,我派人去查。”
“嗯…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刻意让我们发现这些,或许是早就扑下的算计,让我们去知道什么样。”昭楚道。
“报,小王爷,京中来报。”
两人刚回府,脚还没落地,这来使便匆匆赶来了。
“我们要回一趟京。”赵延易读完信,便立即派人赶路。
“怎么了?”他一副愁眉样子,昭楚心中又添了几分烦意。
“皇上病了。”赵延易道
“这么突然?”事发紧急,容不得两人去多想,进宫前,昭楚拉着他的衣角道:“小心行事。”
“端妃娘娘。”
端妃已经抬不起头,见到两人来,她哭哭啼啼地道:“皇上日夜操劳,身子便大不如前,昨夜便倒下了,今早怎么也叫不起来。”
“叫太医了吗?”赵延易焦急上前,便瞧见了皇上苍白无力的面容。
“叫了,昨夜就叫了。”端妃道。
“刘太医,怎么样?”
“是中毒了。”刘景抬起腰道:“他中的毒素堆积起来,对身体已经造成了一定的负担,加上他操劳过度便倒了,臣已经尽力了…剩下的看皇上的造化了。”
“什么毒?”赵延易盘问道。
“臣无能…”刘景再弯下身去,众人纷纷叹气,端妃又哭啼起来。
“来人啊。”赵延易命令道:“仔细搜查屋里的物品,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了,除了太医外,剩下的人都退下。”
……
“怎么样了?”瞧着人出来,赵延易一个一个问道。
“小王爷,没找到。”
“没有。”
“没有找到。”
……
又过了一夜,赵延易无眠。
“刘太医,怎么样了?”
“……”刘景摇摇头。
赵延易紧关上门,坐在床榻上,摸着脉搏,好在,还有呼吸,他思索片刻,直言道:“刘太医,这里只有你我两人,皇上最亲信我。你不妨给我个话。”
“这……”刘景有些为难,他不好开口。
“皇上只有一子啊……”他紧握住刘景的手。
“哎…如果七日后不醒,怕真是不行了。”赵延易一怔,今日,算是第三日了。
“……”
“好,好好伺候,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皇帝仅有一子,还只有一岁,坐视这江山,外边定会引起骚动,内也很难服众。
“你先出去吧,不用换水,我给皇上擦擦脸。”赵延易盯着皇上微微抬起的手指,快一步用身躯挡住了刘景的视线说道。
“好。”刘景退下。
赵延易盯着门窗,确认无人后,他又坐回床榻,将袖口中的药丸给他混水吞下,几番后,皇上才睁开了眼睛。
赵延易将他扶起,轻声道:“皇上,您感觉如何?”
“嗯…”皇上无力的点头。
“您在休息会,我让昭楚热了些饭菜给您带来了。这赵府自然是不如宫,就只能委屈您了。”赵延易有些愧疚的说道。
“无妨。”皇上艰难的吐出声,赵延易又低声继续说道:“我让人暗中护着皇子,私下已经调兵了,只要端妃那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会立刻出手。不管这段时间,就是劳烦您装着病。守在外边的是我的人,你就安心些吧。”
“若能…一举歼灭,你也算…护驾”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一脚踹开,赵延易抽出剑,门外慢慢进来人,他抬眉一盯,撞上昭楚的面容,男人蒙着脸,要挟着昭楚移动。
“你是何人?”话刚说完,端妃便带人进来了。昭楚看不见他的容颜,刚刚瞧见他在端妃的宫中,他□□着身子,昭楚亲眼瞧见,他的背脊上的双龙扎青,想不到宫中都是端妃的人,云衣一报,她就被抓住了。
男人的力道很重,一转身,徒手将她捆起,将她膝骨一踹,昭楚承受地狠狠的一阵抽痛,叫她想不到,端妃竟也会功夫,两人二打一,她自然败下阵来。
赵延易见情势不妙,他见如此,便把刀剑指向了皇上,男人轻笑一声,将昭楚狠狠一推,声音沙哑的道:“扣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