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一愣,还想再说几句,她想的可是一两,这直接多了二两,正酝酿的话术,又听林照继续道。
“不过,我这地儿空着也是空着,倒是可以让你们用的,如若你愿意租下半年直到铺子再营业,连着赔偿和租金,我可统共收你五两银子。当然,不能损坏铺子门,不然另要作数。”
老板娘眉间动了动,有些为难,恰此时瞥见自家汉子回来,忙招呼他,嘴上对林照说着:“姑娘可能容许我和我家当家的商量一会儿?”
林照看着男子睨她一眼,被老板娘拽到身边,她颔首:“尽快给我答复就好。”
此时街上多多少少围了些人,多是稀罕的,毕竟自出事后,也有大半月未曾见过林照。
而今日又是一桩可茶余饭后谈论的事。
林照不以为意,转而看向包子铺老板,老板心眼子早已转了好几圈,他直截了当地问:“姑娘可能说说单独赔偿和又租又赔的价格?”
“老板骗我在先,我如何能放下心让你租?”
包子铺老板神色一僵,拱手道:“并非有意骗姑娘,若是觉得租地合理,我必然遵守合约,姑娘但说无妨。”
林照走两步,扫视地上杂乱,慢悠悠道:“单独赔偿嘛,你瞧黑油渍,这比粥铺的严重,最起码七两银子。要是赔偿加租嘛,你占的地儿比他家占的大,况且信誉有碍,可能得十两银子。”
包子铺老板一听有些不对劲,只是理亏在前,不好说辞,心里争斗一番,还是腆着脸,“十两实在有些多了,我身上没有这么多钱,回去也不好和婆娘交代,你看九两如何?我立时就能把钱给你。”
“真的?”林照质疑。
“当真当真。”包子铺老板随即从腰间束带掏出钱来,背过身数着银两,九两不多不少,他又数一遍,摊在手心转过身给她看。
林照向前走两步,大致一看,确实够数,“既如此,我不多为难,你若想好把钱放在这个箱子上,一会儿立个字据。”她抬脚踢了踢脚边的杂物箱。
包子铺老板丝毫未犹豫,将银子放于其上,又让小二去拿纸笔。
这厢,粥铺老板老板娘出来,同样选了后者,五两银子,二人得知包子铺老板以九两达成交易多有惊讶。
林照将十四两银子收进袖中,痛痛快快与两个店铺签了字据,并指挥着将两家界线划分清晰,对杂物摆放规整一番。
林照迈着轻快的步子而去后,不过多时,东巷传出了林照凭着王爷名头强以高价租给他人的声音。
可惜,她没有听见,不然定要再多收些银两坐实了风闻。
手指一一划过银子,又顺溜地进入袖中。
林照拐个巷子,目的明确去元期住处转一转,也不知能不能遇上石秋,若是不能,便托元期传话,哪日相约。
元期住处在南水巷,与东巷隔了三个街道。
她许久未出门,加上脚伤未完全痊愈,走得久了有些疼痛,是以走得慢。
不过正巧遇到了归家的元期,神色淡淡,目不斜视,从她身边掠过,林照正是被这个表情激起记忆的,她记得,元期在石秋和他人面前是两副面孔。
“元期。”
身后有人喊他,元期脚步一顿,回想着声音,却是并不熟悉,脚尖一转,他回转过身。
只见得嫩黄色衫裙,面容明艳,尤其一双桃花眼,于不经意间勾魂摄魄。
并非美人皆具媚色。
他想起在哪儿见过了。
“你是王爷身边的人?”
林照笑,“我叫林照,来找石秋。”
石秋二字立时令他脸色微变,知晓环春楼六姑娘原名的寥寥几个,而细细想来,林照一名又是耳熟,恰是石秋提及过的。
“秋秋不在,你应去环春楼。”他面无表情说着,欲转身。
林照截:“想当初救你一事,我也是出了钱出了力的,怎么说算你半个救命恩人吧。”
男人停下脚步,未转身,问:“你想如何?”
“秋秋当你是亲人,我自不会怎样,只是请你帮个忙,告诉秋秋三日后在茶楼原时间原先位置相见。”
元期等了等,确定林照不再说话,抬步回家。
第21章
紫红的霞融入渐暗的夜。
林照不曾想遇见同样回府的仲熙,想着搭个便车,不曾想他见着她就是黑着脸嘲讽:“缺钱?”
林照满脸的问号,实在过于莫名其妙。
然而静静听来才知,风言风语的威力再次显示。
林照气愤的一屁股坐下,马车中座凳长度本就有限,在无意靠边坐之下,她的裙摆和他的衣服叠在一起。
裙衫轻,下滑擦过他放在膝上的手背,有些痒。
仲熙动了动手指,攒着眉头,“去边儿上坐。”
林照心里腹诽,表面不与他多争论,往旁边移了移。
“他不经我允许用我地盘,本就有理收他钱,且他骗我。”
林照嘟囔着解释,不愿意被无故冤枉。
“有理?那铺子本就是做的害人的勾当。”
林照狠狠一愣,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偏他一副风淡风轻的模样。
一时感觉可笑,林照低低笑出声,看着他哂:“你一提铺子,我就想起来有些话没和你说。”
她的神色过于正色,致使他不由挺直背脊端坐。
“我承认是我做的不对。我林照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自问也不是什么坏人。我就是那最最普通的东殷百姓一员,每日就是为了谋生存。试问这样的我哪里敢闹出人命,敢背上官司,王爷,你太瞧得起我。”
说着她停顿下来,突然对着他笑,微微倾着脑袋,“王爷你可知为何我会用有问题的豆腐花?”
仲熙错开她的目光,硬邦邦的,眉间皱成一团。
见他这副样子,林照笑得更灿烂。
“你还真是爱皱眉,也不怕早早催老了面皮子。”
他怔,下意识舒展了眉间,待回过神时复蹙眉,神色霎时不豫。
他不禁挑逗,林照觉得有趣又深感无趣,不再挑火,反而话题一转,倏然问了句:“王爷,你觉得我美么?”
仲熙一转眼,只见得美人面仍浮着浅浅的笑,桃花眼弯一丝弧度,便将平日的凌厉尽数冲散,反增潋滟色,一瞬时,让人有些挪不开眼。
他从她面上调转视线,只问:“问这作甚?和你做害人的勾当无半分关系。”
“不是啊。”她眨巴眼,倾身凑近些,仲熙听到否定本能再回望一眼,结果目光自然垂落,便落在莹润半启的红唇上。
他连忙又挪开眼,身子跟着转着,离她远些。
“王爷有所不知,我的酸豆腐花,有问题的豆腐花都是卖给一类人。”她撤回身,轻轻倚在后面的车壁上,带了几丝慵懒,唇边却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这类人呢,是来看我的。”
仲熙顿,半空中不期然对上她嘲弄不屑的眼神。
色彩太过浓烈明显,让他窒了窒。
“因为长相,因为我独自一人,又是个寡妇。他们来店里点一碗豆腐花,却是从坐下到离开也吃不了一口,忙着干什么呢?”
林照故意停顿,她看向仲熙,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看我,瞅时机要占我便宜。”
仲熙默默听着不做声,面色有所变化。
她勾唇,语气轻松,仿佛讲的是不关己的故事:“能怎么占便宜,不过摸个手,摸个屁股,摸个胸。”
仲熙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动,神情已然稍沉。
林照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她玩着袖中的银两,继续道:“王爷不必为我担心什么,我林照能是好欺负的?他们脑子里什么龌龊想法,我一个眼神望过去便晓得了。”
“只是,我很恶心。”
仲熙眸光微动,深深看她一眼。
“所以我就将他不吃的接着给下一位,所以我就把做失败的豆腐花给他们。要看也要给钱,何况我每日斡旋其间,还是很累的,总要给自己一些补偿。但对于真正来吃豆腐花的,我可是好好招待了的,对于有人吃坏肚子,我已经决定为了不出人命换个做法了,比如一样的钱给他们半份的量,反正他们看不出,即便看出也不会多么在意。”
“林照。”仲熙越听眉头越皱,“缺斤少两亦不是正当的生意行径。”
“可我不舒坦。”
她无辜地望着他。
“那你为何不从自身入手?明知寡妇身份独自一人,为何还要日日描妆涂粉,穿得鲜艳似……”
他顿住不说了。
林照早已眯了眼,声音有些冷:“似什么?环春楼妓|女?”
仲熙紧紧抿唇。
“呵。”林照气得胸腔要炸,她偏头,深呼吸,如何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和失望,她不觉扬高音调:“王爷,你话中何意?”
“儿时环境果然潜移默化,影响颇深。如今虽人已离开,环春楼的陋习却仍存在。”
林照怔愣,“你说什么?”见他神色,她低笑出声,心中突生一些轻快,“原来王爷已经知道我曾是环春楼之人。”
话从口出,仲熙本是想找个好时候平平静静聊一聊她的事,谁知这会儿给吐了出来。虽是有些后悔,但因着王爷面子,他绷着脸。
林照冷笑出声,“那又如何?”
“怎得是我的错?不是他们的错么?我管不住他们的眼睛,我就要为了他们的错误付出代价,去放弃自我么?我就爱美,就爱涂脂抹粉,就爱穿得明艳,妆容服饰,哪一个违背了东殷律条?我甚至穿得足够保守。为何反过来要求我呢王爷?”
一通话劈头盖脸而下,连连反问,直砸得仲熙晃了神,而此时林照已经叫停了马车不想多呆一刻地飞快下了马车。
他只看到最后她向他投来的目光。
是失望,是鄙夷,是不屑,是讥嘲。
老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小心问:“王爷,林姑娘往回走了,咱们是?”
隔着车帘,过了半晌才听得答复。
“走。”
音线很低。
老郭是听到二人争吵的,只是内容隐隐约约的没有听清,他摇摇头,哀哀叹口气,重新驾起马车。
马车里仲熙沉着脸,回想着她甩给他的反问,然而总有那最后一个眼神浮现眼前。
车轮不小心轧到道路旁边的石块,咯噔的失衡感,仲熙扶着车壁,歪斜的身子在下一瞬又回正。
他心中微动,有什么在酝酿。
“老郭,返回去。”
林照如今心情堪称一个悲愤交加,她以为那日仲熙并未因穿着为她定罪是开明的,却是她的错,她怎么给忘记了第一次见面他眸中的嫌恶。
是不喜的,不赞同的,只是王爷身份使然,不便像粗俗的普通人说着鄙陋的话语,直直揭开她在众人眼中私以为的不堪。
林照漫无目走在巷中,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路上的小石子。
他知晓自己以前在环春楼。
可是石秋出了事?
想及此,林照心下一紧。
这种事有心人要查总会查出一星半点,尤其是王爷。对于仲熙知道此事,她倒是能够做到坦然接受。
只怕石秋那丫头倔性子。
“喵”
黑影掠过,踏在屋顶,月色下,投下猫影。
林照看了眼黑猫,才回神观察身处环境,狭长的小巷,铺石绵延的路。
她好像有点迷路。
顺着唯一的路向前走,远远可见有灯火。
她步子加快些,出了巷口。
忽见对面微弱灯光下缓缓走出一人。
玄色衣,似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周身阴冷,随着走至明光,面容尽显,眉目凌厉,却是病态。
他看向她,目光对视。
死气沉沉。
林照有股异样的感受。
“林照。”
身后有人喊她。
林照回头。
青白衣绣竹。
作者有话要说:宋玉度疯批正式出场~两个预收《平生意》and《外戚与内宦》,求收藏!
预收●《平生意》缘何信佛?
——为她(他)
魏单(shàn)此人,权臣奸佞,残害忠良,手腕上却常年戴着串佛珠,且常去施粥布道。
外人见此讽魏单伪善,佛不救假善之人。
魏单本人道非伪善,是真恶。
平婉却说,魏单为善。
同身在泥沼,他偏费尽心机将她托举而出。
甘愿自入深渊,自此为恶之道。
而腕上佛珠是平婉为他所求。
平婉说去做好事以减轻身上罪愆,他便去做。
他不在乎死后是否下地狱,他只在乎平婉。
他本不信佛,若能佑她,他便信。
**
济福寺空了大师双手合十,对跪在蒲团上的平婉道:“做善事要怀诚心。”
平婉示以一笑:“我有诚心。”
空了大师吁叹,“是无私的普度之诚,而非私心的度一人之诚。”
平婉听罢缄默,看了眼低眉善目的佛,喃喃道:“可我只想度他。”
若不能宽恕,佛啊,请让我分担他的罪过。
**
奸佞当斩,以平民愤。
魏单被砍头前摸着平婉的脸说。
“下辈子,找个好人嫁了吧。”
平婉摇头,声音很轻很轻,“可我已经嫁给你了。”
即便你在世人眼中无恶不作。
然在我眼中你是再好不过的人啊。
『人生短短几十载,愿尔,了却平生意。』
预收●《外戚与内宦》翁家小女翁已入宫,以照料病重长姐惠妃之名,实则背负家族众望,为的是得皇帝宠幸庇护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