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帝却将她指给常侍吕绥。
吕绥原为太后宫中总管太监,后升为常侍,大权独揽。
走投无路的翁家:吕绥乃皇帝近臣,位高权重,不失为好人选。
听得宦官活不久,翁已盼着相敬如宾,安好度日,丧偶逃离。
然而那日她却在长寿宫窥见太后秘辛。
回头对上吕绥阴冷森然的目光,翁已头皮发麻,她知道他想杀了她。
颈上被掐的红痕,误食饭菜死绝的鹦鹉。
只有死人能守住秘密。但她不想死。
共处一室,翁已开始一面提防吕绥对她暗下杀手,一面讨好巴结求生,偶尔午夜梦回会想能不能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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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前,吕绥曾受尽十藤鞭罚跪青石地,抬眼间遇见一个站在廊子下,盈着满眼泪花看着他的小姑娘。
有人为他落泪原来是这种滋味。令他遍布疮痍的身心似乎皆被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浸润。
入宫成宦。多年浑浑噩噩中忽有窈窕身姿闯入视线,似弯弯月牙尖儿撬开沉沉暗色,令他死寂的心跟着跳动了下。
外戚女不外乎固皇恩握权柄,不过官路权势,他亦可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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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翁已用吕绥亲手为她做的簪子刺入他的胸膛。
吕绥捂着心口倒下之际,看到她长睫上挂着莹莹泪珠。
啧,为他哭起来可真好看。吕绥想。他可太爱了。
再后来,翁已受重伤九死一生,吕绥捻着她眼尾泪珠,想着,看不起了,心要痛死了。以后都不许哭,只能给我笑。
第22章
月明星稀,乌云遮月。
夏夜闷热,躁动人心,空气像是凝固,一股一股热气撞在一起。
几声尖声猫叫骤起。
但闻一声:“宋玉度。”
仲熙走到她身侧,眼睛盯着的却是向他们走来的男子。
离得越发近了。
面貌愈加清晰。
剑眉入鬓,寒星目,一双眼,黑沉如浓夜。
脸色略苍白,显虚弱。
他望过来,古井无波,掠过林照,最终停在仲熙身上,躬身拱手。
“王爷。”
宋玉度,瑞王沈奕的门客,出名的走狗。
京城而来。
“宋门客来这儿,可是暂居于此?”
宋玉度颔首,遥指前方小巷:“就在前面,王爷可要进去一坐?”
小巷昏暗,只有两三家,林照留意过,走来时都是门扉紧闭,屋里并无灯光。
想是巷子偏僻,不愿居住,只有一处门上干净,剩余两家可见积灰若堆。
仲熙伸指拉住林照的袖子,突如其来的接触,令她不禁暗中讶异。
“天色已晚,今日作罢,有空宋门客来我府中一聚。”
言讫,扯着林照就向停在右侧转角的马车走去。
上马车时她不经意望去,就见灯火明昧下,立一挺拔背影,她将收回目光时,却见那人微微侧目,正与之对视。
林照一怔,移开视线低腰入马车内。
马车渐行,林照不觉掀帘。
那人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极重,像是脚腕坠了沉甸甸镣铐。
仲熙心中滋味陈杂,二人相隔要有半个坐凳长度。
从不知,原可以拉出如此长的距离。
见她透窗外看,仲熙嘴唇动了动,只当作提醒着:“宋玉度此人城府颇深,是条乱咬人的疯狗,遇见了,记得躲远点儿。”
那人已经走入巷中,不见踪影,林照闻言,将帘子重新拉上。
“是么?也不知王爷口中人是人非的标准。方才扯了袖子,我不懂原因,但王爷总不会是占我便宜,我这样的人,如果王爷嫌弃,还是尽早拿帕子擦一擦。”
阴阳怪气不说,一点眼神都没有给他。
仲熙哑口无言。
当时林照两眼似有若无放在宋玉度身上,宋玉度何人,他再心知肚明不过,情急下拉她衣袖只是让她跟着远离。
仲熙喉咙发痒,想发声又说不出,他状似无意向她投去多次目光,林照只一味面向车窗,给他个背影,自上车来确是不曾看他一眼。
手指蜷曲微动,仲熙滚动着嗓子。
过了良久,他咽了口口水,手指平复,自然垂落在腿上,像她一样,面向车窗。
车厢冷得似寒冬腊月。
林照原本还想问他如何知晓自己以前身份的,然而一旦听到身后窸窣的声响,感受到他就坐在她的旁边,他说的话便源源不断涌入脑海。
倒胃口。
眼不见为净。
林照复挪了挪位置,仅占一小隅,手上掰着裙子,避免与他有任何接触。
着实晦气。
她想走了,没趣得紧。
仲熙听到声音,没忍住回头看,正巧看到她将飘落的裙子扯在一起,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他也挪了挪,将衣袍攒起,动作作罢,又觉荒唐。
他一个王爷,怎能像她一样幼稚?
仲熙将衣袍重新抚正,握拳干咳两声,端坐身子。
乌云慢悠悠飘走,娥眉弯月露出面儿,挂在高高的树梢。
老郭吁止马车,还不待回头告知,车帘忽而被拉开,四目猛然相对,林照动作也顿了顿。
接着她麻溜儿下马车,进王府。
老郭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愣,帘子再被拉开,仲熙脸色算不得好看,顺着老郭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黄色衣角掩去门中。
人进去了,老郭回过头,又与王爷对上,就在他身后,吓得老郭心脏跳了跳。
他注意到仲熙可能亦在看林照身影,联系到二人或许吵架,小心试探传授秘籍:“王爷莫担心,只要善于认错,女人生气很简单。”
听荷院。
林照一面泡着脚,一面咬着手指皱眉头。
已经来了两趟的翠羽又过来,看了眼洗脚水,道:“凉了吧?我去给倒了。”
林照碰了碰双脚,将脚抬起,自顾拿过旁边的擦脚布擦起来。
穿鞋时,视线触及高架四角椅上的圆口描花的青瓷,她心中一动。
“翠羽,屋子里的摆设是不是挺值钱的?”
翠羽倒了水回来就听到问话,着实突然,她蒙了一会儿才答:“应当是,每次洒扫高总管总是交代要小心。”
林照扬起唇角。
万籁俱寂时,数竹轩的仲熙盯着帐顶发怔。
他竟失眠了。
翌日。
翠羽喂着池中鱼,门外有人而过,下一瞬门被打开,进来的赫然是王爷仲熙。
她一惊,将手里剩余的鱼饵尽数泼洒在了池中,霎时引来鱼儿摇尾齐聚。
“王爷。”
仲熙在院中望了眼室内,问:“林照呢?”
翠羽半垂着头,懊恼咬唇。
“林姑娘她吃过午饭便出去了。”
一直紧握的手掌顿时没了力气,仲熙眯着眼重复:“出去了?”
“正是。”
酝酿一晚上加一上午的决心出现裂纹。
仲熙踱步,又问:“你可知她去哪里了?”
翠羽停了下,慢慢摇头:“奴婢不知,林姑娘不喜欢有人跟着,也没有和奴婢说去处,只说约莫傍晚时分就回来,让留着热饭。”
话已至此,仲熙又望一眼屋子,折身离开。
而此时,林照又去找了元期。
隔着小院,隐隐有说话声。
元期给石秋倒着热茶,放在嘴边吹了吹递给她。
“喝点热水,生病了为何不告诉我?”
石秋捏着帕子低咳两声,许是剧烈,又或其它,脸颊有些红晕。
要她如何说?说欢好后着了凉生病?
起初她以为就是简单着凉,孰不想午觉一睡,直睡得头痛欲裂,全身无力,梦中混混沌沌,像是有人死死抓着,怎么也醒不来。
她这两日过得可谓神魂颠倒的,乏力得很,每日皆待在阁中歇着。
今日天好,碧空如洗,想着还是要出来走一走。
心里又想到恩客所提醒的,石秋就来这里看一看。
“又不是什么大病,没两天就好了。”
鼻子有些堵,石秋呼吸声略重,嗓音也几许哑。
元期抿着唇,虽不言明,然眼眸中心疼之意再明显不过。
石秋看到了,多有安慰。
是她错觉吧,她两人仍如以往一般无二,相依为命的亲人。
“你不去干活了?”
石秋将热茶喝尽,全身暖烘烘的,背上出些薄汗。
“不去了,你在这儿多呆会儿吧,我早些做晚饭给你吃。”元期坐在她身边,手臂伸过去给她倒茶,远远望去,倒像是拥了她入怀。
他看向她,竟浮出几分委屈:“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你还说爱吃我做的菜,莫不是诓骗我。”
“我哪里有。”石秋圆睁着眼反驳,仔细一想,的确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亦或心里面的某些排斥,导致来这儿皆是匆匆。
“好嘛,我等你给我做饭。”
元期笑了笑,把茶杯推给她。
“我去灶房看看还有什么菜。”
石秋双手握着杯子点头,声音软软:“好。”
灶房在院中,元期至堂屋,跨门槛,抬头瞬间,于是乎瞥见门外伫立的林照。
元期盯着她顿了顿,面容逐渐冷淡。
“秋秋在。”
林照说的陈述句,她听到了石秋的声音。
元期又定定看她一眼,眼眸深深,转向屋里喊:“秋秋,有人找你。”
说罢,越过门槛径自走向灶房。
第23章
石秋略诧异,能来这里找她的没有几个人,她急慌慌跑出来,隔着院子看到熟悉的人。
一点鹅黄,秋水色。
“阿照。”石秋甚喜,快步过去开门。
“你怎么来了?”
“你我二人未定个相约点,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林照进门,等着石秋重新将大门上好。
青天白日,仍要上门,六年来何以至的安全感。
林照收回目光掩下心思,随石秋入室。
“确乎是我们的疏忽,我也是苦于途径,不便贸贸然去王府找你,你晓得,身份使然。”石秋苦涩一笑,扯了扯衣袖。
“我昨日来了,没有遇见你,便让元期告知你,本是后天在茶馆见的,你当听他说了?然而我有些迫不及待,今日碰运气不成还得让他传话。”
石秋一听,忽而有些尴尬。
见其反应,林照明白过来:“他没有和你说?”
“我也才过来,许是还未来得及和我说。”
林照轻轻蹙眉,石秋笑着握住她的手。
“也无碍,如今可当面和我说。”
手有些凉,林照猛然晃神,瞧着她端详。
“你生病了。”
石秋腼腆笑:“不然我或许会早些找到你,哪里想身子不争气。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便好,身在那里……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石秋握着她的手,垂眸颔首。
“秋秋,王爷是不是去找过你?”
石秋抬起脸,难掩瞠目,眼眸里有些愧疚。
“你知道了。他问我的,阿照,妈妈也问我,我没说,王爷说如果我不说,也有妈妈,我考虑再三,不能将妈妈扯进来。阿照,我,我知道你定然不想让人知晓——”
林照截断她的话,问她:“你可知我为何急急再来找你?”
石秋蹙着眉,轻轻摇头。
“就是怕你这般想法呀。多亏我来了,不然不晓得你还要难为自己到何时。”林照语气无奈,眼神却是柔色,她顿了下,笑着看向石秋:“秋秋,谢谢你想着我。”
两人六年未曾相见,这一谢直让石秋想起相携相伴的往事来。
她是个笨的,怎么也学不会聪明,被欺负了只会默默承受,偷偷委屈抹泪,只有林照护着她。
鼻子一酸,石秋眼眶红了些,她唇边漾着笑意:“说这作甚,本就是应该的,你也是这样待我的。”
脚步声响起。
石秋抬眼看,是元期入内,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元期看得愣了愣。
林照察觉,扭颈去瞧。
“阿照要在这儿吃饭么?元期做得饭很好吃。”
这话一出,林照只觉得身后有什么要将自己盯出个洞来,她恶从心来,反而提议道:“我有些想和你说说,有人在怕是不大方便。”
石秋简短“啊”了声,下意识眼睛看向静静站立在门边的元期,只看一眼,又心虚般移开。
“那,我们去茶馆?”
元期不动声色走了两步,引来石秋偷偷看了眼,他不动了,垂着目光瞧着脚尖,耐心等了一会儿。
听到林照说“倒也可以”后,元期见她仍未有什么表示,抿着唇,脚步一转,踱步而出。
灰色衣角从余光中退出,少年身影消失在门角。
她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响。
石秋抬着下巴试图朝外看。
林照见她脸上难色,舍了再捉弄的心思,安慰着:“我说说便作罢,还是另选个日子你我二人再聚。”
石秋一听更是不好意思,解释道:“你没来之前,我才答应了他。不过 ,没关系,我能经常来这儿,却不能和你经常相约。”
“或者,你留下吃饭。嫌不方便的话,我就让他回避。”
林照并未想留在这里,只是有些担忧,“你可和恩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