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高载海得知她来出来,刘宝云一见,灰败的心又重燃希望,她先作揖。
“高总管,你可王爷去哪儿了?何时回来?”
高载海只是由于刘宝云的身份才来迎接,然多余的他一样不知:“刘小姐,你看实在不巧的事。我们这样的下人哪里知晓王爷的具体行踪。要不这样,待王爷回来我定会告诉他,您改日再来?”
刘宝云难掩失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颔首道了句劳烦。
一旁观看的林照忽而甚觉眼熟,仔细搜刮着记忆才想起她第一次来王府找仲熙不也是同样的场景。
是高载海一个余光先发现了斜后方的林照,他看了眼略有失意的刘宝云,又看了眼静静站立似乎看向这边儿的林照。
一时紧皱眉头,心道王爷和林姑娘还未和好,这再一误会可如何是好。
刘宝云不再挣扎,转身打算上轿回府。
迈了第一步,第二第三步亦不再困难,下次再来便是。
结果抬眼刹那看到了林照,目光对视,林照扯扯嘴,对她笑笑。
一直到林照走到她面前,高载海向她问候,刘宝云皆处于脑袋空空状态。
尤其在林照走到高载海身边儿,对她道:“刘姑娘不要灰心,下次王爷在府中时我也可以给你通风报信。”
林照俨然已是半个主子的模样,而她还是个客人。
若是没有对比还好,这一对比,刘宝云内心才建起的一杆秤失衡了。
她怒瞪林照,鼻哼一声,甩袖进轿。
看得林照一脸莫名,无奈转身回府。
打着帘子的刘宝云恰巧看到她进王府,两侧小厮对她更是毕恭毕敬,这一看,刘宝云气从心来,气呼呼地手忙脚乱将帘子放下遮住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我是冷评体质(抹泪)
今天早更啦,天气也好冷
第25章
高载海第一时间向仲熙禀报刘宝云来访以及与林照碰面一事,并将二人反应等事无巨细进行叙述。
仲熙听后良久沉默,只因高载海着实夸张,过于离谱。
林照吃味,怪腔怪调?
构设话中画面,仲熙只觉得荒谬。不过其话中梗概合应为真,是以他并未戳穿高载海。
“王爷今晚仍旧去听荷院么?”梁泽一路上欲言又止,终在听荷院和数竹轩分径口问道。
仲熙顿步,左右小径通向不一,思及宋玉度提到的,林照意欲置办院落。
他只停下须臾,间隔小得仿佛仅是慢了半拍,而后抬脚迈入右侧碎石小路。
语气凉淡。
“不去。”
梁泽侧首望了眼左侧小路,脚上动作不停,急急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王爷。
又过片刻,梁泽见他脸色难言,犹豫着,安慰道。
“林姑娘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王爷哄上一哄大约就解决了。”
仲熙古怪睇他:“你比我知道的多?”
梁泽语塞。
“你怎知她就不是无理取闹?未见你和她多有接触。”
一听这话,梁泽唯恐他误会,急忙表己清白。
“我和林姑娘统共没有说上几句话,猜的罢了……我以为王爷喜欢林姑娘这类。”
仲熙惊诧,想反驳,又实在好奇原因,遂慢条斯理,宛似不甚在意道:“说来听听。”
“王爷可记得小时候你夸过一个小姑娘‘此女有大性’?”
见仲熙不知所云,梁泽未免心急,试着激发他的记忆点。
“好像是王爷十岁时,一个女孩和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孩争嘴,句句不让,说得那男孩跑了。”梁泽手脚并用,比划着场景人物。
身高差一出,加上结局说明,仲熙想起来了。
关于什么争吵他已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两人吵得极为激烈。
“我觉得林姑娘……性子极像。”
仲熙尝试代入,发现的的确确几分相像,都是吵吵嚷嚷,惯会吵嘴,半点亏不吃。
次日。
与石秋约定的日子,林照仍然需要出门。
高载海一脸为难:“林姑娘,近日外出有些频繁了。”
“可我今日真的有事。你看这样如何,我把行程告诉你,你尽可以去和王爷说明。”
反正和石秋的关系他已经知晓。
高载海略有松动,后在林照几番说服下终是叹口气妥协。
茶馆。
石秋已经坐下,见林照绕过屏风而至,她旋裙起身过去,拦住通路,目光在林照双腿巡看。
她甚是歉然担心:“你腿如何了?”
“早已好了,这会儿跑都没事。”林照在她面前轻轻踢了踢左腿,拉着她重新坐下。
“若不是我去抓药,正好是一个大夫,听到说要给王府送药,我便多问两句,谁知就是你出了事。”
原是如此。
林照笑,戏道:“算是你我姐妹有缘,小病小灾还要一起受。”
石秋懂她意思,不再多说。
“凤二娘有难为你么?”
“不算的,我打死不认识就罢,倒是她说我认不出,找时机让三姐掌眼。”
环春楼三姑娘,林照与之关系尚可。
“你瞧瞧,又欠你一事。秋秋,总是要麻烦你,若是她不来纠缠你,还要劳你帮我瞒着,若是应付不来,你就直接说了。”
此事上,林照多少有愧于石秋。
有时知道别人的秘密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譬如石秋,说与不说皆是一种变相的煎熬。
如今情况,她自然不愿凤二娘知晓,但石秋无辜被卷入,独自硬撑,林照试问自己,石秋如何做都是可以的。
石秋嗔她,“我晓得了,我会拿捏着分寸,也不知能坚持到何处,你可要做好准备应对。”
目光相触,二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这件事,她林照是欠着石秋的。
回到府中迎面一小厮而来,拱手后只道:“林姑娘,王爷让你去数竹轩。”
林照挑眉,这还是仲熙第一次让人找她。
数竹轩,她尚未去过。
分岔口初次右拐,林照见到云|墙灰瓦小院,攀出几枝青翠的竹,雕窗一二,隐隐可透过看到院中青绿。
越槛过门,小片竹林映入眼帘,前摆石桌石凳,侧有清溪,于竹林淌过,激起簌簌声,会于假山石。
落日照西墙,映出大片竹林影,夹杂假山倒映,风吹叶晃,竹影拍在假山,颇具别样乐趣。
尤其走近了,小景突现,假山石洞,小溪勾成泉,内有小鱼摇尾。
与之相比,听荷院单调些,也确实有些小。
院中无人,林照站立着,没有贸然去开明灯的房门。
此时,门扉忽从里打开,出来的恰是梁泽。
他垂着眸,侧身让出路来:林姑娘还请进。”
林照这才提裙上台阶,步入室内后就见仲熙坐在棋盘前下棋。
她不喜欢棋类,收回目光行礼作揖:“不知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仲熙手中白子迟迟不落,他敛着眉头,盯着棋局,在林照声音响起后索性放了回去。
“去看房子了?”
林照讶然,“王爷如何知晓?”
走的更近些,可以清晰看到棋盘布局,只是她看不懂。
仲熙不答反问:“宋玉度才购置了房屋,许是有很多经验可传授。”
此话一出,林照霎时明了,倒是不曾想宋玉度还是个长舌头的。
“遵着王爷提醒,我并未多与他接触,直接拒绝了他。”
“那看来买房为真?”仲熙看向她,眉目平淡。
“若是想离开,当初何不同意去府外别院?省去今时麻烦,亦或直截了当和我说,总不至于本王什么也不知晓,还要从他人口中得知。”
对于仲熙一顿说辞,林照唇角上扬微小弧度,桃花眼稍弯,含着盈盈水光。
“王爷,我看见你写的了。”
仲熙眉骨微动,下意识避开视线,写归写,如今被人点出来仍旧有些不自在和别扭感。
想他何时做过那等事?
林照并不等他回应,只停了停,又接着道:“我昨日碰见宋玉度,他说让我跟他。”
仲熙不动声色拧眉,听到她道。
“我选择了王爷你。”
“因为王爷是温柔的,比宋玉度好上太多。”
第26章
一字一句,钻入耳郭,一遍不够,还要余音环绕,令他将短短两句话反反复复细细碾磨。
仲熙只觉耳根发热。
这说的是何话?何其大胆直白外露?
他重捏起枚棋子,入手的淡淡凉意似在衬得他直观感受,他的手掌都是热的。而后再推翻,原来全身上下都有些热。
莫不是未开窗,夏日闷热。
凤眸顺势去望小轩窗,却是早已支棱开,可见竹林山石。
不知怎地,梁泽那句“我以为王爷喜欢林姑娘这类”忽而浮现眼前。
他霎起烦躁,语气不大好:“本王原想亲口道歉,然你倒好,利利落落摔了门。”
林照无辜:“我可没有摔门,只是正常关门罢了。且——”她停顿,坐到仲熙对面,探身伸指去摆弄棋盒中的剩余棋子。
圆润光滑。
她笑吟吟抬眼,只道:“且王爷有心,何时皆不晚,”
言笑璨璨,几许狡黠。
仲熙看得怔忡,一时竟有一种被她牵着走的感觉,他有些不知所措,力求扭转,遂道:“你既已知晓,何须再言。倒是本王多有疑问,需将你的事说一说。”
林照闻言,端坐身子,神色却是轻松。
“王爷终于问我,我是等了好几日。你想知道什么?”
仲熙见此蹙眉,肃着脸问:“你是环春楼四姑娘?”
“是。”林照点头。
“何时如何逃出的?”
“六年前,我娘将我送出。”
她说得云淡风轻,一句而过,然从环春楼彻底逃出并不是什么可有可无的儿戏。
“那你娘怕是极为厉害之人。”
提及此,林照面上没了笑意,摇头反驳:“不,她很怯弱,到死都是。”
仲熙愣,撼于林照近乎冷冰冰的发言,他试图驳斥:“林照,你如何能……”
能什么?他蓦地说不出话。他什么也不了解,能说些什么。
林照却歪头笑:“王爷你想说我冷血无情,还是自私自利?”
满不在乎的语气,惹得他眉头紧蹙。
林照见他不说话,顿觉无趣,又自说自道:“她怕是比较高兴。”她说着看向他,耸肩无奈似的:“罢了,也好久没有去想过那些事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尽数于你说便是。”
“我娘芝兰,环春楼三大花牌之一。”
芝兰长得一副桃花面,眼媚如丝,身姿绰约,甚得凤二娘喜欢,是以细心栽培。确未辜负她一腔重望,芝兰颇受欢迎,公子哥们儿不惜以重金换得一夜相处。
然,芝兰心有郁然,她憎恶环春楼,却仍要日日笑颜小臂揽,她亦憎恶长得魅惑颜,却仍要香脂润膏搽抹养之。
如此矛盾和不得纾解之下,芝兰遇到一人,那人给予她宽慰,容她在宽厚结实的臂弯歇息,令她温柔心泛滥,想自己终得脱解。
并未,并未。
芝兰泪眼婆娑,亲自将幻想撕裂,那人一日间消失,再未来过,她不敢去寻,不曾去问,等待成空后默默接受。身已在泥淖深渊,她愈发痛苦。
生下一女恐是她此生最大的勇气,也是她日后间歇不断的悔恨。
林照从被称为四姑娘起,芝兰就再无法平静以待。
她看不得林照小小年龄,容貌已窥得几分明艳,被来往客人觊觎;见不得凤二娘拉过小手,笑着唤“妈妈的小四”;更忍不得林照逐渐学会环春楼手段。
芝兰厌,她会打会骂会锁林照在屋。
直到林照容颜长开,引得更多来客注目,多有暗中询问何时开|苞,凤二娘心里骄傲,却也考虑提前迎|客。花无百日红,女人的美色终有衰败,何不多利用几年。
芝兰偷听后,几近崩溃,再见林照粉面朱颜,她只恨“何须生得好颜色!”
不过惹人摧残,使己堕落。
芝兰计划逃跑,被追赶,被拦截,她哭得妆容花,娇身颤,看着凤二娘,悲戚喊:“妈妈,为何这样待我。”
她自己选择了赴死,出来了便不想回去。
林照在枯草丛遮盖下目睹全程,她娘死了,泪珠子在脸颊无声滑过痕迹,沉于枯草。她想,若是她,定不会死的,环春楼有环春楼的活法,只要想,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
但她知,或许,这是她娘最好的结果,逃出了环春楼,在广阔的天与地解脱。
林照垂下眼眸,长睫扫过,掩去眸中神色,启唇带几分讥诮:“她是不是很傻?总是往自己身上揽过错,长相如何是罪?长得美总比长得丑要好。”
仲熙沉默不言,良久才问:“若是你呢,你会如何做?”
“当真不得逃脱,我便在环春楼好生待着,随心而活。”
“如何能随心而活?身在环春楼,就是没有自由身,被人摆弄。”
林照听此掀起眼睑,与之对视,一字一顿格外清晰:“如何不能?我若是凤二娘舍之不得,弃之不得,如何不能随心几分?”
话说得不卑不亢,让仲熙几番震惊。
是了,为官中亦是此理,明明最为简单,为何换个领域,他却从未想到。
是否,他也带有偏见?
林照看出他想法,并未出言讽,只问:“王爷是否赞同我方才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