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期应着声。
石秋手一抬碰到桌上的卷轴,她连忙转了话头:“你去卖画了?”
“嗯。”
石秋耸拉了脑袋,几多泄气。
元期站起身,“我去给你做饭,快点想想怎么哄我,昨日行径实在罪大恶极。”
石秋抬起脸,展了笑容:“我帮你烧柴如何?”
“此事还是别了,白白嫩嫩的,熏黑了就变丑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莫要添乱。”
她听笑了,佯嗔:“我哪有。”
入夜。
出乎石秋预料,恩客竟又来了。
洗漱后,石秋熄了烛涂了药,坐在床上探身将帷帐从软钩放下。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颈侧濡湿,密密麻麻的,引得她升出酥麻意,身上很沉,直至细微的痛感在锁骨处传来,石秋霎时清明。
一瞬的慌乱过后心很快静下来。
她伸着手胡乱摸着,摸到他的头颅,顺过他的发,再偏移些,他的耳朵,下颌。
“你还在平城?”
“嗯。”
衣扣一粒粒扭开。
石秋仰着颈,偏着脑袋,胸脯起伏。
“今晚不急着离开了?”
黑夜中,除去模糊的视觉,其它感官被一一放大,石秋听到他窸窸窣窣的动作,下一刻温热的唇落在耳垂,轻轻吮咬着。
她听到他又“嗯”了声。
自然而然的,一点点一寸寸相触,眼睛,鼻梁,脸颊,直至唇角,又完完全全被覆盖。
她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动作,可以明显察知对方的变化。
里衣早已散乱,唇舌交缠,他一手抚在她的香腮边,拱起背,另一只手解衣,石秋早已软作一团,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放到他的胸前,手指碰到纽扣,她便颤着手帮他松扣。
费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全部解开,使她的手腕觉出酸意,虚虚搭在他的肩颈。
他已是衣衫尽去,而她却仍在身上散散遮着。
他的唇终是放过她,石秋有一刹那觉得嘴唇和舌皆不是自己的了。她的呼吸逐渐失了频率,与他渐重的鼻息同在魆黑的夜中融合。
石秋睡觉时不爱穿小衣,他再清楚不过。
拂去衣摆只一探,尽可握的。
他以往不甚玩花样,今日不知为何总在折磨她,里衣半褪不褪,用牙给她解开了衣扣。石秋伸臂要去衣,他却抓着她的细膊硬要她环在他的脖颈。
敞着怀当真惹人羞,石秋就捏着拳头打他肩背。
硬邦邦的,反倒将她打疼了去。
她哼哼着声气儿,入他耳中却是又软又甜,险些让他无法克制,想将衣料撕碎了扔了。
他将她的手扯到跟前,放到唇边亲了亲。
一根一根手指,轻轻咬着指尖。
直亲咬的石秋心尖一颤,脚趾不由蜷缩。
至于何时衣物给去的,石秋早没了印象。
早在他的唇顺着锁骨绵延而下时,她便溺入海中。
但她感受到,膝盖被人轻柔地碰触和亲吻。
这般像被珍爱,让她心颤之余记起,这次一定要和他说明心意的。
是以,她窝在他怀里,强撑着不住耸拉的眼皮看着他。
她很紧张,以至要说的话在心里反复揣摩,反复建设着,当她捏着手心终于决定脱口告诉他时,他的唇印在她额上。
石秋听到一声低低的喟叹。
令她的勇气稍打折扣,她挪了挪脑袋,想看着他的眼睛,然而被他拥进怀里。
于是她看到他略滚动的喉结。
而后,她想说的话皆被扼杀在肚子里。
他的手掌就像以往那样抚在她的背,他的话却像平城的早雾,白白茫茫看不透又渗着股凉意。
他说:“我以后怕是不来了,你别担心,我并未与凤二娘说道,且当作如常,只是告诉你。”
石秋怔,觉得她小心翼翼,不断堆积起的勇气像白日那个她不小心打碎的瓷杯,碎得彻底。
“为什么?”
她听到她如是问,尾音甚至发抖发颤,她的身子也是。
他感受得到,便将她抱得更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有些事要离开很久。”
很是轻描淡写,再多的她知道他不会再说。石秋这才想起来,三年来除了床榻鱼水,他们还有什么接触?
她甚至不知他姓名,甚至没有哪一次在亮堂的屋子里,围桌谈话。
石秋忽而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先说出口,没有让自己陷入尴尬无法收场的局面,没有让她可笑的留恋在他面前显露。
只是,三年,无数个夜,她将太多话讲给他听,而他又太过温柔地开解和安慰。
她突然想起三年前,一切事情的开端,凤二娘意味深长对她说的话。
“如今世道的女子,对身体是有执念的,环春楼唯一一好便是打破了这种世人强加给我们女子的执念,你不能有,你也不必有。男子来此寻欢作乐,你且当作他是你又一过客便是,是解你欲望的又一人。而你要是真的选择仅他一人,你可要小心,因身体的归属而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前一段话其实石秋听过很多次,是凤二娘用来开解想不开的姑娘们的说词,包括林照亦在凤二娘对娘亲芝兰说道时听过无数次。
然,此段话很大弊端时,环春楼的女子很难有选择权,是被解了欲望,还是被当作玩物用来解欲。
凤二娘避而不谈的,是环春楼最后妥协女子们埋在心底的自欺欺人一面。
石秋最终在能选择时选择了在凤二娘看来危险的后者。
此后三年,石秋从未再去想过凤二娘的这段话,然而此时,她不知道,看不懂。
于是只好庆幸,她没有踏出去。
可她知,她需要亲自为三年岁月画上句号。
“三日后。”
她从他怀里撤离身子,让她能够看到他的眼睛。
即便此时,他的眼睛亦是温柔的,让她的心窒了窒。
她压抑着翻涌而上的苦涩:“三日后再来一次吧?作为告别。”
他没有说话,之后是很久很久的沉默,久到石秋垂下了眼睑,想着不管不顾算了,睡一觉就是。
很晚了,她也要睡了。
他动作轻柔地托起她的脸,她便掀开眼看他。
吻落在唇角。
他的回复亦在唇间散开。
他说:“好。”
这两日听仲熙说在查赵洪才,那副字画林照已经知晓,画中别意仲熙也和她说了去。
只是林照并未参与,仅在王府中待着,平日去藏书阁看书,或是在厨房做豆腐花磨练厨艺。
这一日,林照突然收到西巷中院落原主人的信件,说是另有人看上,询问她是否确定要买,邀她后日再行一看,以便敲下最终决定。
等仲熙回来时,林照将这事说给他听。
仲熙却是舒展了拧起的眉头,他一直派梁泽注意文记铺动向,故而前几日已经得知宋玉度和元期碰了面,但具体发生什么并不知晓。
而至于为什么没有选择直接盯紧宋玉度,是因多番考虑并无必要,宋玉度手中掌握的应比他要少,而设身处地,最直接的突破点就是文记铺。
仲熙得知后左思右想去了一次文记铺,借字画问元期是否还过来卖旁的画,文在书一听叹气,将元期携画而来,宋玉度买画的事尽数告诉了去。
正愁无法正当而不刻意地去见元期,亦查看二人动静,这下正巧机会来了。
虽不知宋玉度和元期他们二人何时见面,总不过有了借口。
“明日我陪你去。”仲熙道。
林照一瞧他模样,怕是有事,脱口而出:“有正事?”
见他不动声色蹙眉,她又忙抬手制止:“好,你不用和我说。”
仲熙:“……”
他将她的手扒拉下来。
“的确有事——”
林照打断他:“你不方便就不用说,我也不想多知道。”
他偏道:“我想和你说,听不听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好像抽了?没有传上来?
第40章
至约定时候,石秋一早洗漱汤沐,熏了香,坐在妆台前等着。
心是有些慌乱的,以至她的手交握着,时而捏一捏。
她想好了先感谢他三年来的照顾,再以环春楼六姑娘的身份服侍他一次,只因三日来回忆,她惊觉,所有日夜的欢好太过平等,他给予了她足够的尊重。
然而所有的一切在他来时尽数抛在脑后。
石秋有些紧张。
“你来了?”
她走过去要拉他手,不曾想他却极快避开。
石秋的手便这样悬在半空,又默默收回身侧隐去失落。
她躲闪着目光,语气尽量放轻松:“我去把灯灭了吧,好不习惯呀。”
她说着径直走去掐灭烛芯,并未想要得到他什么回复,而他亦没有说话。
屋内霎时陷入黑暗,她有一瞬间不适应,视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她不敢乱动,静静站着。
她听到他的脚步声,在仅有的月色下摸索着向她走来,气息越发相近,她不由屏了屏呼吸。而后,她的手指被勾住,一点点整个手掌被牵起,被包裹。
石秋有些沮丧,明光下连手都不愿牵,原来他们的一切即便到最后都只能在黑暗中进行。
她调整着情绪,脑子里将早早想好的流程重复一遍,可是,她仍忍不住有些委屈道:“我本来想和你喝酒的,忘了在黑夜中哪里能喝。只是,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迟了好几年踏上满是泥沼的不归路。”
她的手被紧紧攥住,捏得她有些疼的。
可她心里却有些痛快,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她想他总归不会无动于衷。只是这种无动于衷是出于占有欲亦或其它,石秋一点都不想去探索,她只要知道他不是没有一点感觉的离去的就好。
“我没有和凤二娘说,亦会将钱给她。”
石秋一时竟觉得可笑,“可是,总有一日啊。”
他似乎呼吸急了些,石秋不愿再和他就着这种话题聊下去,她试图让事情照她设想的走下去。
是以,她对他道:“三年来谢谢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最后一夜,便让我来伺候你吧,恩客。”
她从未在他面前用这两个字喊过他,无论如何,恩客追根究底就是客人。
她主动向他靠近,因为视物困难,她走得很是小心,然仍是踢到桌子腿,她疼得皱眉,下一瞬已被抱起来。
再反应时,人已经在床上。
真是奇怪,明明都是这么来的,她怎么还没有适应黑夜。
她很久没有翻过凤二娘给的画册,这三日她拾起重新又一番研究。
在他吻来时,她会主动仰颈,会主动挺起胸脯。
他抻直她的细膊,褪去袖子,将衣物揉拢在一起,扔在了床脚。
手指沿着腰侧上滑,使石秋不由瑟缩,而灵活的指已溜进薄薄的衣料。
在耸尖捏揉两回,又绕到背脊,摸到系带,轻轻一扯,绣有宝相花的心衣离了身。
而她的手指抚摸他的肌理,感受到他的颤栗,她费尽心机讨好他,暗暗碾磨。
如愿听到他难掩的低哼。
她受到鼓舞,学着册子上的技巧,他的喘息越来越重。
低哼声再起,她本应继续的,却因声音停了下来。
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声,为何有些不一样?
却仍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回过神,身子有些僵,察觉她的失神,俯身又急又猛亲上去,在她耳边低低唤她。
攻势猛烈,她陷入混乱之中。
她想保持清醒,那声音太过熟悉,甚至让她不敢再细想下去,她转而去摸他的脸,已经摸过无数次了,可这次她如何也无法在心里描摹出。
身体的愉悦一波波而来,他像是要将她拉回这方寸床帏。
结束后,她很想问一句什么,又觉得有个猛兽在黑夜中盯着他,太过恐惧了。
她摸着他的脸,颤抖的指尖一寸寸划过,她颤声对他道:“你或许不知我有多感谢你,求你,不要让我无法面对你,不要让我恨你。”
“我但愿祝你一生顺遂,但愿再不与你相见,求你,求你。”
他身子僵了僵,轻轻吮去她唇角的泪。
林照和仲熙到了约定日子去西巷一同看院落,二人早已决定将其买下,故而仅转了一周,四处看了一遍就立了契。
而那日林照终是在仲熙不管不顾,半强迫之下听得了宋玉度和元期会面一事。
二人从小院出来,未乘马车,慢慢悠悠行在小道上。
“王爷,咱们这样也只能从外面观望,又有何理由进去他家呢?你不想打草惊蛇,直接发问,就要预想到迂回是要费时间的。”
林照指的是让她从石秋这处打听。
然而,从上次来看,石秋反应不太对劲,林照尚未弄明白石秋为何如此,她本意不想将石秋牵扯进来,是以对于再次打听套话十分谨慎。
仲熙却停下脚步。
“机会这就来了。”
林照疑,随他望去,却见元期住处门口停了辆马车。
不及王府中有辨识度,极为普通。
只是,联想宋玉度和元期,这辆马车便有些与众不同起来。
“莫不是宋玉度的马车?”
仲熙沉眸,声音亦低了些。
“正是。”
他和宋玉度聚面时亲眼见他从车厢里出来。
如何能想到这般巧合?
仲熙和林照互看一眼。
二人绕过马车,行至门前,叩响了紧闭的大门。
而堂间,元期在将画卷尽数放在桌案,听到敲门声动作微顿。
他看向在旁站立看着的宋玉度。
“大人,我去瞧瞧,这桌上卷轴皆可随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