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芳泽——小池清
时间:2022-04-13 06:42:44

  芝兰对那耳珰又爱又恨,时而拿着它咬牙切齿,时而又满是爱意地抚摸。她说这是他亲手刻的,专属于她一人的。
  林照小时并无感觉,稍长大一些确乎嗤之以鼻。
  她不懂,既是负心汉,何必再为他心伤?何必再念着他?芝兰总说早已放下,然无爱无恨,若恨着他便就仍念着他,真的就释怀了么?
  瞧瞧,那个男人早已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埋葬了他们的过去,早已抛弃过往重新开始,可怜的她的娘亲,却试图用恨意蒙蔽自己,反将自己陷入出不去的泥潭。
  林照忍不住冷笑,五指曲折紧握,耳珰的钩子刮得肌肤生疼。
  太不值当了,太傻了。
  紧紧蜷缩的手指倏然被人轻柔包住,紧接着,手指被人一根一根扯开,林照愣愣看着仲熙动作,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舒展,拿出宝葫芦耳珰,指腹抚过掌心的红痕。
  “疼不疼?”仲熙放轻手劲来回摩挲,抬眼见她失魂落魄模样,轻斥:“若是不喜欢扔在地上用脚踩就是,方法多的是,哪个不比用手去捏的好?它捏不坏,你倒是受伤了。”
  赵洪才面上亦是极快地划过一丝慌乱,忙凑上去询问:“林姑娘没事吧?哎呦,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说道。”
  回过神的林照虚虚握了握仲熙仍在她掌心的手指,以示安抚,她道:“我没事。”后,林照重新拿回在仲熙手中的耳坠,瞧着底下刻着的字,愈看愈是讽刺。
  她的唇角扯着满是讥诮的笑,对着赵洪才:“原来赵商许久以前便是看走眼过,既是负心的见证,有何可收藏的?不过是那人用来给自己找解脱的方式。”
  赵洪才目及她唇边嘲讽,不由愣了愣,看着林照将宝葫芦耳珰重新放回去,方才的失态就像是从来不曾有过。
 
 
第55章 
  烛火燃烧,扑哧扑哧声时而入耳,光影之中,赵洪才看向林照,一团暗影遮挡了他的面上表情。
  “林姑娘此言差矣,或许因林姑娘不曾见到当时场景,我倒觉得那人的确伤心欲绝,满是无可奈何之悲痛。”
  林照嗤笑,一时全无言语欲念,她偏了头盯着宝葫芦耳珰,几息后,挪开目光,转而对仲熙道:“走吧。”
  是结束此话题的姿态。
  赵洪才瞟着那静静躺立的耳珰,欲言又止,最终抬起腿跟在二人身后。
  林照经耳珰之事一搅合,对后续是没了兴致,一直到最后一个橱柜,上面是零零散散一些长矛等武器。
  长矛手柄挂着红绦穗,周身生些许绿锈,仲熙手指从边缘滑到手持一端,他捋了捋红绦穗,将长矛握在手中,稍一使力抬起,甫一侧身,手臂甩前,长矛直指赵洪才。
  赵洪才刚要解说此长矛从何得来,只觉耳边风在流动,再定睛,在他心脏之处抵了长矛。
  所有话尽数咽回去,他尝试后退一步。
  “王爷,虽则这长矛已然生锈,然杀伤力仍存,还是要小心。”
  长臂一展,长矛滑到他的颈边。
  赵洪才不动了,带着不解略讨好的笑:“王爷这是何意?”
  “吴右丞府中总管,后因家中双亲病重还乡。”
  一字一句,仲熙盯着他平静说出。
  赵洪才面不改色,反添几缕惆怅:“吴右丞,好久不曾想起了。”他看向仲熙,目光下瞥长矛:“王爷说的不错,我是曾经在吴府,只是,这和王爷举动有何干系?”
  仲熙定定看他几眼,见他不卑不亢,反手收力将长矛转移方向,离了他的脖颈,折身放回原处。
  “今日就到此为止。”他说罢牵住林照,走至阶口,回身问赵洪才:“你无话和我相说?”
  赵洪才半垂首,仲熙遂踅身上石阶。
  出了密道进入屋里,忽听身后赵洪才道:“王爷,明日戌时想去王府拜访,不知可方便?”
  默须臾,仲熙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希望本王能够听到想听的内容。”
  赵洪才不语,勾腰拱手,走时,多看几眼林照。
  将出门过廊子,突然见一小厮匆匆忙忙赶过来。
  他刹着脚速,堪堪停在三人面前,急道:“老爷,门外有一人说是宋玉度,听闻老爷爱收藏文玩,特来拜访观赏一番。”
  赵洪才明显一怔,下意识看向旁侧仲熙,“王爷,你看?”
  宋玉度挑着时间来此,说不准是得了消息来堵他们,幸而仲熙早已做好正面对战准备,是以仅睨他道:“赵商的客人自请随意。”
  至大门,宋玉度长身而立,见得林照和仲熙身影露出笑来。
  “我说道马车眼熟,原是王爷和林姑娘,你们也是来看藏品的?”
  林照径向马车方向走,经过他时微微作揖,不待宋玉度欲言,直接上了马车。
  “林姑娘这是怎的?莫不是藏品看得不欢心?”宋玉度询问般对着仲熙,音落回身又冲马车上道:“我家中亦有珍玩奇巧,若是哪日林姑娘得空可去一看。”
  仲熙蹙眉,语气不善:“阿照之事不劳宋门客忧虑。”
  宋玉度不以为意,视线注意到门下站着的赵洪才,他勾唇转问仲熙:“方才王爷可有看上什么有趣的藏品,不妨和我说道说道。”
  “并无,我之无趣或许是你之有趣,许不相通。”仲熙撂下语声,越身而过。
  林照思索许久,总觉有不甚对劲之处,迷团悬在心头不上不下,扰乱得她眼皮子直跳。
  到了王府下马车,她想了想拽住仲熙的衣袖。
  仲熙侧目以示询问。
  “我有话想问你。”
  仲熙凤眸漆漆,尽是平静,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好。”
  林照想让他同去听荷院,不承想话尚未出口,梁泽从小道过来。
  他看了眼林照,又看向仲熙,嘴唇动了动,终道:“消息来了。”
  话说得没头没尾,林照瞧出梁泽似有些顾忌她,而仲熙显然明了他的话中意。
  林照忽觉没趣,微福身道:“王爷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沉默瞬息,仲熙低低“嗯”了声,补句:“晚上不要锁门,在听荷院等我。”
  林照瞧他,终是颔首。
  这一等果真是到晚上了,林照汤沐后坐在妆台前搽些滋润养颜的膏。
  将将收拾停妥,门外起了声响,眨眼间仲熙已然推门而入。
  她看了眼便转回视线到镜中,从铜镜里可看到他步步向妆台走来。
  “王爷忙完了?”
  林照回首问。
  也是奇怪,现在大致心境就像是已经站队并表明了心意,结果被同伴推拒在外。
  些许不爽。
  仲熙嗯了声,单是盯着她,迈步走到她面前。
  “那我可以相问了?”
  仲熙随手搬了凳子坐在她旁边。
  “你问。”
  林照组织着言语,她犹豫道:“赵洪才有什么事你是不是没有和我说?他着实奇怪了些,即便好色,也忒胆大,在你面前毫不掩饰。莫不是除了总管,他还有什么大身份?”
  听此,仲熙缄默片刻。
  就在林照不耐皱眉之际,他倏然很是郑重地看着,问:“你似乎从不提及生父。”
  太过突然以至林照愣了瞬,想是今日那个宝葫芦耳珰她的确失了态,倒不曾想仲熙瞧出关系来,她无所谓地耸肩:“有何可提的?不过背信弃义的负心汉。”
  “瞧那耳珰,转手就可以送人。”
  她面上语气中皆不加掩饰地蕴含着嘲弄和不屑,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里间忽而一瞬陷入静寂。半晌,闻得仲熙一声叹气。
  “你可有设想过见到你的生父?”
  林照眉尖皱起,“设想它作甚?即便再遇除却血缘亦无半分情意。”
  仲熙闻言却笑出声。
  看得林照一脸莫名,然疑惑未解,只得重复提醒他:“我的问话还没回答我。”
  仲熙不语,自顾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攥进手中,将她手指展开,揉捏着她的指节。
  引来几许痒意,下一瞬,手心被结结实实塞入什么东西,接着他将她的手指又一根一根阖上,而后松开她的手。
  林照收回手,目带不解地看着他。
  “看了你就知道了。”
  林照摊开手掌,里面是个对折的纸条,她遽然想到梁泽说的消息来了,不由猜测会不会就是这个小纸条。
  她将折纸展开,看到纸上字迹时不觉拧起秀眉。
  ——赵洪才曾和环春楼芝兰两情相悦,后因家中双亲离开。
  短短一句话,林照在舌尖绕了许多遍。
  她猛地抬眼看向仲熙,将纸上所写展给他看,林照动着嘴唇想开口,结果先笑出了声。
  “怪不得,怪不得赵洪才那般异常,他还真是想为自己辩解。他是不是认出我了?”说罢,林照想起什么,接着道:“也对,当日在环春楼他合应听到一些。”
  她把纸张揉成团扔在妆台,如听得什么天大的笑话,没忍住再笑,“太好笑了,王爷,他怎么有脸就着那耳珰在我面前说出那样的故事,想让我谅解他么?我有什么好谅解的,他不应当去寻求芝兰的原谅么?与我何干?”
  仲熙眼眸深邃,看着她抿唇闭口不语。
  不过转瞬,林照瞥着台上纸团冷静下来,她静看几息,兀自冷嗤:“幸好他未曾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或许忍不住想将耳珰扔在他脸上。”
  他拉过她的手,欲说些话,林照对上他的眼睛,扯嘴笑了笑。
  “不用担心我,他对我来说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硬要说感觉的话,只有替芝兰的抱不平和可惜。”林照长吁一口气,“你说他有什么好的?她怎就不能真正释怀呢。”
  “身在其中,不是旁人可以理解的。”
  林照幅度极轻微地摇头,突然有画面映入脑海,她想起这几次仲熙总是似有若无不乐意她见赵洪才。
  她看向仲熙,“王爷是从什么时候得知的?”
  “调查赵洪才回到旧乡时的遭遇,几条线索模糊指向,因此有所猜测。但由于并未确实,所以没有和你说,我命人暗中细查此事,今日才得到确切消息。”
  林照垂眸失笑,“世界还真是小。”
  仲熙不做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宋玉度于街道漫无目地踱行,偶尔望望四周,听着喧嚣嘈杂声入耳。
  他不喜闹,以往万不会经此路,今日不知为何走了这里,反应过来时路程已过一半。
  而过了这条街,他的屋子所在地格外僻静,顶多是虫鸣和远处传来的狗吠。
  “我昨日真的看见她了,瞧着是被王爷赶出来的样子,背着包袱。”
  “那也没法子,今个儿我也真真看见她和王爷一起坐马车,像是回王府。这小寡妇手段不小,到这会儿还能在王府好生待着。”
  “要不说是狐狸精。”
  对话声一字不落皆听在耳中,宋玉度脚下步伐顿住,循声望去是两个妇人。
  这会儿已经开始讨论起自家那口子和家中琐事。
  然,回忆对话内容,谈论的主人公应当就是仲熙和林照。
  寡妇?
  林照是个寡妇?
  宋玉度坐在太师椅中,屋中未燃灯,魆黑一片。他的目光幽深似要与这无边夜色相融。
  昨日林照背着包袱或是为真,难保不是仲熙要让林照逃离。
  只是。有趣得紧。
  拇指轻轻擦过唇边,眸底划过暗光。
 
 
第56章 
  巷中,身着深蓝袍子的元期臂挟卷轴,缓慢停下脚步,叩响黑漆木门。
  即便白日周遭仍少有人往,在他叩第四下时木门被打开,开合之下见得玄衣色。
  宋玉度看到门外的元期怔忡一息,视线触及臂弯中两三卷轴,苍白面上浮出几丝笑来,他侧身让路:“进来吧。”
  “着实惭愧,每每展纸不知从何下笔,以至竟迟了这些日才来送画,还请宋大人见谅。”
  元期跟在他后头微弓着腰说着歉疚话,抬腿跨过门槛,宋玉度才转身看他。
  “你不说我都要忘了此事。”他伸手要拿卷轴,元期眼明手快抽出一个递给他。
  宋玉度拆了绑绳,一寸寸展开,只露出轻雾缭绕的山头时手指摁着停下,他笑吟吟看向元期,手指一抬指着左侧墙面的一大片留白。
  “既来了,你去帮我挂上吧。”
  元期目光瞥过方才展开一部分的画,问:“宋大人不先看一看是否满意?”
  “不必,我相信元公子。”说间,宋玉度将手里的画轴重交给元期。
  元期略俯身,遂去挂画。宋玉度则坐在椅上,饮着茶,时而因画卷挂的位置些许偏差指点扶正。
  半盏茶后,三幅画挂上两幅,剩余一幅宋玉度抬手给制止了。
  “两幅即可,这一幅放起来吧。”
  元期应声,将未拆封的画轴放到案几上。
  “前日遇见环春楼六姑娘,面容憔悴,看来因你二人破裂伤心不轻。”宋玉度掀着眼皮瞧他,手指转着茶杯,继续道:“不过,她也要接客,或许碰到个好客人也能将你忘记。”
  元期身形一僵,扯出苦笑:“已成陌路。”
  宋玉度挑眉轻笑,斜睨他半晌,垂下眸子悠然喝茶。
  “既然画也挂好,不便叨扰宋大人,那我就退下了。”元期向他拱手作揖。
  宋玉度只从鼻腔里发出闷闷的“嗯”,其余不做声,元期等须臾,退身下去。
  出了大门,元期双肩一松,眉间渐渐紧皱,拢着山形,他迈开步子离开,越走越快。
  眼见约定的戌时已至,仲熙和林照早已在前堂等候,闲来无事,是以开了盘棋局。
  “你当真要见?”毕竟昨夜将将得知还有这层身份在,虽则林照表现得毫不在意,然仲熙依旧存几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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