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家里的案子已经有眉目了,今日我在朝堂上已经将五军中郎将李庆下了狱,他是徐淮的走狗,与你爹爹的案子也有牵扯,我已经下令彻查,你爹爹的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
崔奕没告诉她,现在程家案子其实缺乏了一项关键证据,昨日被窦旸一搅,他有了新的思路,待查清楚,或许便可真相大白。
只是此事牵扯窦家,他一时还不准备告诉程娇儿,怕她承受不住。
知道她心里没窦旸,其他的事,都交给他来处理。
程娇儿听到这里,神情总算有了松动,
“果真?侯爷,我爹爹的案子快要昭雪了吗?”
“相信我,快了!”
他又将程娇儿搂入怀中。
程娇儿感受着他坚实的胸膛,委屈后知后觉爬上心头,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搂着他的脖颈细细呜咽出来。
“侯爷,我以为你不要娇儿了,我好难过,真的,我特别难受......”
她哭的肆无忌惮,将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了崔奕身上。
崔奕听着一颗心都要揉碎了,满心懊悔焦灼不堪,温声道,
“对不起,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娇儿,是我的错,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这次无论是窦家,还有太皇太后,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崔奕眼底闪过磅礴的杀气。
见程娇儿情绪终于宣泄出来,他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就怕她闷在心里,憋坏了身子。
程娇儿哭了一阵子,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娇儿会把孩子好好生下来。”
就当报答他替程家昭雪。
待新夫人入门,她便躲得远远的,今日的耻辱她不想再经受第二次。
崔奕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的娇儿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他现在还觉得很不真实。
不知不觉,他想起苏家那桩婚事,眼底闪过一丝幽暗。
昨夜他在苏府,如何消息就递不进来?
他得查清楚。
到了崔府,崔奕也没舍得让她下地,竟是堂而皇之地将人抱起,大步朝内跨去。
程娇儿一张脸羞得通红,只死死埋在他颈窝里装晕。
一众下人均是瞠目结舌,纷纷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崔奕将程娇儿送去西厢房安置,知道她今日受了惊吓,怀着孩子又辛苦,愣是耐心陪着她用了午膳,再哄着她睡了,才出清晖园。
只是转身那一刹那,他那一贯沉肃的面容更是阴云密布。
“德全,安排妥帖有经验的婆子照料娇儿,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任何人踏入清晖园!”
“侯爷放心,老奴和陈佑一定将娇儿看好了,绝不出差错!”
崔奕入了书房换了一身衣裳,神色阴沉直奔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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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今日的事情闹得有些轰动, 尤其霍江在城门口拦人的时候,被许多百姓围观,城门口的消息渐渐传遍全城, 很快阖城都知道,太皇太后要将崔奕的通房给送走。
本来大家对太皇太后干涉大臣后宅之事就很不满, 结果得知那小妾竟然还怀着身孕,众人就变得义愤填膺起来。
“太皇太后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简直是多管闲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太皇太后想把娘家的侄孙女嫁给崔相, 自然见不得人家崔相身边有娇妾。”
“你这么说倒有可能, 只是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该不会是想着先把人送走, 回头再把肚子里的孩子给害死吧?”
“谁知道呢,这些大户人家的事, 可比我们想象当中复杂多了。”
“唉, 崔相日理万机, 凌晨还找到神医将老太傅救了回来, 结果苏家和太皇太后就是这么对他的, 简直寒功臣的心哪!”
“这苏凌雪还未过门,就恨不得把人家小妾给摁死,也太歹毒了吧。”
“可不是嘛, 可怜那姑娘昨夜被逼着收拾东西,今日一早就被送走, 怀着孩子吐了一地, 太可怜了。”
“苏家一向清贵,做出这样的事,委实难看!”
满城议论纷纷, 太皇太后的威望跌到了谷底,连着苏凌雪也名声受损。
这其中自然不乏崔奕的手笔。
但这只是铺垫。
宫里的太皇太后得知消息后,直接给气病了,可病归病,为了挽回颜面,不得不派人去崔府安抚,又顺道赏赐了不少布匹珠宝药材给程娇儿。
苏凌雪得知自己还未嫁给崔奕,名声就已经臭了,被人骂做“悍妇,毒妇”,也是气得不轻,再这样下去,她与崔奕的婚事怕是不保。
她着人打听了崔奕的行踪,急不可耐的带着人拦截去了。
崔家离皇宫比苏府要远,崔奕抄近道要路过一条巷子里。
苏凌雪穿着一袭白裙就等在巷子正中,远远地瞧见崔奕的马车来了,她抚着衣裙跪拜了下去。
“侯爷!”
陈琦将马车停了下来,冷眼瞥了一眼苏凌雪,对这车帘里头低语了几句。
随后车帘被掀开,露出了崔奕沉毅冷峻的面容。
他并不曾起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直裰,雍容地靠在软塌之上,手里还拿着一册书卷,形容略有几分疲惫,只是那瞳仁却映着森寒的光。
“苏姑娘,跪在此地,所为何事?”
苏凌雪听着他这冷淡的语气,心尖便是微微一颤,心底越发惶恐不安,她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朝崔奕顿首,
“侯爷,对不起,我不知道太皇太后因为我们的婚事,差点伤害了娇儿姑娘,对不起,是我的错。”
崔奕默了默,淡淡开口,
“何错之有?”
苏凌雪一楞,旋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这么说只是表明一个姿态而已,又不是真觉得自己错了。
“我.....侯爷,这些我都不知道的.....”她又急着辩解。
“你既然无辜,那跪在这里做什么?”崔奕语峰一转。
苏凌雪一张俏脸渐渐窘迫,支支吾吾的,有些无言以对。
崔奕的反应跟她料想当中的不太对。
她都这样了,不该是安抚几句,夸她贤良大度吗?
崔奕见她说不出话来,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将书册放下,扶着膝盖冷声道,
“你是心虚来认错,还是故作姿态,以此引起我的注意,好让我觉得你无辜,善良,体贴?”
崔奕的语气冰冰凉凉的,带着一种抽丝剥茧的蛊惑,将她藏在内心深处的阴暗给抽剥出来,让她无地自容。
苏凌雪面色苍白,指节捏着裙摆,渐渐泛青。
不等苏凌雪反应,崔奕盯着她继续道,“你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被你三言两语便蒙住了,此事与你有关还是无关,我自会查清楚,若是有你的干系在里头,我决不轻饶!”
崔奕丢下这话,便不再管她,马车绕过苏凌雪朝前疾行,
苏凌雪目光怔怔,身子一软,颓然坐倒在地。
此刻的她,仿佛被人剥光了似的,□□裸地丢在这里,毫无遁处。
她一直幻想,崔奕对她肯定比对别人不一样。
在别人面前,他是当朝宰相,位高权重,冷面阎王。
但对于她来是,他是她祖父的学生,是差点成了她姐夫的人。
她始终记得,五岁那年,她穿着厚厚的靴子,在梅园的雪地里摔了一跤,崔奕正跟姐姐在赏梅,那清俊无双的少年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神色温和道,
“小心点,别再摔着了。”
他那清隽的眉眼,温和的眼神,至今刻在她心底,难以消磨。
她总觉得,比起其他觊觎崔奕的女人,她是离他最近的一个,也是最配得上他的人。
不曾想,在崔奕这里,她什么都不是。
她那些手段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崔奕到了官署衙门,一众大臣便围了过来,
“恭喜崔相,贺喜崔相!”
“后宅总算有喜了!”
沈老太医是个大喇叭,一回来便把崔奕府中小妾怀有身孕的消息给散播出去了。
这个消息对于这些跟随崔奕的大臣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就是皇帝得知了此事,也是喜上眉梢,比自己后宫有喜讯还高兴。
崔奕此人风采卓然,手段老辣,为当朝世族之冠冕,偏偏在子嗣一事上被徐淮屡次嘲笑。
徐淮不止一次说他克妻,嘲讽他膝下凄凉。
这下好了,崔奕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今后与徐淮对阵,也更有底气了。
此外,那些以崔奕马首是瞻的大臣,当然希望崔奕能有子嗣继承衣钵,大家才有奔头,才能更齐心协力聚在他身旁。
只是思及那小妾被太皇太后折腾了一番,差点送去城外庄子上,大家不由又提了几个心眼。
胎像稳不稳?孩子保不保得住?
不过这话大家不敢问,只是从崔奕那沉肃的面容来看,怕是不容乐观。
大家暗地里骂了一句太皇太后多管闲事,埋怨她是一届老妇,眼光狭隘。
崔奕只是稍稍拱手回敬了大家的恭喜,并无多话,再召集几位心腹,将上午把李庆下狱一事细细布置了一番,随后大步朝御书房走去。
在此之前,皇帝得知崔奕忙于政事,不忍心打搅,先将沈老太医召入皇宫,问了程娇儿脉象如何,
沈太医的表情就耐人寻味了,他躬着身子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道,
“回陛下,颠簸得太厉害,再加上心里受了委屈,胎像自然不稳。”
小皇帝一听脸色就立即沉了下来,剑眉蹙起,隐隐有出鞘的气势。
可恶,可恨!
要知道崔奕有无子嗣,不仅是关乎崔家有没有继承人,还关乎着朝政。
好不容易怀了孕,偏偏被太皇太后这么折腾,着实是恼人得很。
沈太医见小皇子气得脸色泛青,差点就要说几句宽慰的话,但想起崔奕的吩咐最终还是闭了嘴。
“沈卿,你是老太医了,这一次,还请沈卿无论如何要帮着崔相保住孩子!”
“陛下放心,臣一定竭尽全力。”
皇帝赐下一些赏赐,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过了一会,崔奕求见。
小皇帝连忙从御案后起身,迎了出去。
“老师!”
语出之即,那道清俊巍峨的身影已经踱步进来。
崔奕穿着正一品朝服,威仪极重,躬身行礼,“臣给陛下请安。”
“老师无需多礼!”小皇帝上前扶住他,笑容真挚道,
“朕要先恭喜老师家有喜讯,那程家的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跟了老师没多久便怀上了,朕替老师开心。”
崔奕稍一颔首,再拜道,“谢陛下。”
皇帝看得出来,崔奕面色不太好,甚至来说隐隐浮着怒气。
换做谁碰上这档子事,心情能好呢?
更何况崔奕是什么人,可是能随意拿捏的?
皇帝心中苦笑,面上只得安抚道,
“老师,朕也知道,太皇太后此举着实过分,朕后悔知道得太晚,否则必定去拦她,终是害了老师的佳人受了罪。”
崔奕听了这话,神色不变,只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凝重地跪了下来,
“陛下,臣恳请您做主!”
崔奕头点地,语气铿锵。
小皇帝面色僵住。
他明白了崔奕的意思。
太皇太后之举,崔奕十分不满,也不打算轻轻揭过。
只是,这一边是当朝太皇太后,是他亲祖母,一个孝字压在上头,皇帝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样。
另一边又是自己的恩师,当初手把手把他教出来的重臣,小皇帝对崔奕的孺慕之情,远远甚过先皇,如果不是崔奕,他不可能做上皇位,更不可能扛得住徐淮。
小皇帝沉吟许久,还是开口问道,“老师打算怎么做?”
崔奕微微顿了顿,随后开口,“太皇太后的懿旨,恕臣难以从命。”
小皇帝愣住了。
崔奕的意思是,不想娶苏凌雪。
小皇帝抿着唇有些纠结。
平心而论,他也不喜欢太皇太后逼婚崔奕,可问题是老人家口谕已下,全京城都已知晓,虽然有逼婚的嫌疑,可皇族的威严也很重要。
此外,还夹着老太傅的情分。
“老师,太傅病重时是如何说的?”
言下之意是崔奕不考虑师徒情份了?
崔奕霍然抬眸,眼神一片清明,“陛下,若不是考虑到太傅的情面,臣就不会来寻您做主。”
他不是没办法推掉这门婚事,太皇太后和苏凌雪那点手段,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但是得顾及老太傅的面子,那是他恩重如山的老师。
昨日太皇太后给他下口谕,及老太傅拉着他的手说要将苏凌雪托付给他,完成老人家心愿时,他当时并没有应允,娶妻一桩事终究是他心里的一处逆鳞。
偏偏苏老太后背地里给他弄这么一出,已然触及了他的底线。
且别说程娇儿怀了身孕,哪怕她没怀孩子,崔奕也不可能让别人堂而皇之把他的女人送走。
他堂堂宰相的威严何在?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接受赐婚,迎娶苏凌雪过门,别人都当他崔奕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
此外,娇儿今日虽然被他哄好了,可那眼神里分明藏着心灰意冷。
如果不给她出口气,崔奕自问对不住她。
而让皇帝出面,才能保全他与老太傅的情谊。
对上崔奕岿然不动的神色,小皇帝就知道,这门婚事没得商量。
忍不住埋怨他祖母,居然在当朝宰相头上动土,也是老糊涂了。
“行,老师请起,朕明白了。”皇帝神色镇定道,
他负手在窗前来回踱步,考虑如何尽最大的可能保住几方颜面。
崔奕立在一旁淡淡看着皇帝,小皇帝今年十五岁,生的挺拔如松,清朗如玉,正是少儿郎最意气风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