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把他带来这个世界。
宝,我的宝.....
程娇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想把孩子推出来。
骤然,一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空悬的手臂,
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的纤细揉在掌心,他的声音微颤却格外有力,
“娇,是我,我回来了,娇你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我陪着你.....”
熟悉的嗓音断断续续传入她耳帘,他的面容支离破碎在她眼前交织又分离,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离她越来越远。
“侯爷....侯爷,你别丢开娇.....”
“不会的,娇,我怎么可能丢开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丢开你......”
程娇太疲惫了,她的身子不停往下坠,她想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不行,孩子呢,我的宝.....
“啊......”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腰侧推使出来,仿佛有一股热流从下腹滑出。
紧接着,整个产房想起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生了!”
“孩子出来了!”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是个小少爷!”
沈老太医接过孩子,拍了一下孩子屁股,孩子顿时哇哇大哭。
“.哇哇哇!”
在一片敞亮的呱呱啼哭声中,程娇彻底晕了过去。
锦泰五年除夕这一日凌晨,程娇替崔奕诞下长子。
三日后。
已是大年初三,整个京城张灯结彩,鞭炮声不绝于耳,崔府上下更是喜气洋洋。
崔奕诞下长子,满城轰动,前来上门拜贺的官员不绝于缕。
皇帝更是在大年初一当日下旨,晋崔奕为一等国公爵,赏赐更是丰厚无比,连着五大车金银珠宝悉数送来崔府大门。
崔奕却是当即上书,推却国公的封赏,请求皇帝下旨册封他的长子为世子。
此事一出,满城哗然。
皇帝思虑再三准了崔奕所请。
崔家这个刚出生的小娃,便已经是侯府小世子,尊贵无比,羡煞旁人。
崔奕这么一个举动,瞬间让许多猜测苏凌霜要过门的人,纷纷住了嘴。
“苏姑娘还没出门,侯爷却把刚出生的孩子请封为世子,到底是何意图?等苏姑娘入门,再生的嫡子又该作何处置?”
“这确实奇怪呢,我听说崔相这么做时,苏尚书脸都气青了!”
“不对吧,苏尚书有什么资格生气?当年苏姑娘去世,崔相可是跟苏家退了婚的,而且一个姑娘家消失了十年,还能是清白之身?”
“也对,崔相这么做怕是想把小妾扶正!”
皇帝在册封侯府小世子次日,又下了旨给自己这个小师弟赐名崔瑾瑜,怀瑾握瑜,是极好的寓意。
满城皆知崔奕这个小子是众星拱月,一出生被封世子,还被当今皇帝赐名,这等荣耀再找不出二个来。
朝廷刚打了胜仗,崔奕终得子,一时威望权势到了顶点。
可崔奕却高兴不起来。
程娇生完孩子都三日了,却还没醒来。
这不是好征兆。
崔奕这三日,除了去书房写了份请封的奏折,再没离开过西厢房,一切朝务全部推掉,只穿着件程娇亲手给他缝制的袍子,握着她白皙纤瘦的手腕守在她床前。
榻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安静宁和,就仿佛是去了似的....
崔奕每每看她一眼,心就跟刀子滚过似的,心痛如绞。
击退蒙兀大军当日,他将一切军务悉数丢给程云及几名老将,带着亲卫只身往京城回赶。
就为的是能亲眼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能在她最难的时候守在她身边。
若不是半路被苏凌霜的事情耽搁,他应该是能在发作之前赶回来的。
苏凌霜在十年前跌落山崖,后来被一采药的农户给救下,带回了当地一小山村,苏凌霜摔了脑子,整整失忆了十年,直到前不久她撞到了一块石头上,才恍惚记起自己的身世,想尽办法凑着银子回京城。
好在对农户夫妇十分朴实,苏凌霜也擅长写字画画,帮着弄一些营生,这些年对夫妇不曾亏待她,她才得以平平安安回来。
他撞见苏凌霜是在一个小镇,当时她差点被人贩子带走,是他的一名侍卫认出了苏凌霜把她救了下来。
再次见到苏凌霜,他的心情是平静的,当年的小姑娘一切安好,已经是上天最大的恩赐,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因着家书一封封来催,崔奕心急如焚,吩咐侍卫护送她回京,自己则骑着马独自先回府来。
十年前,他已把苏家的定亲信物退了回去,场婚约早已不作数。
无论她活着与否,他们再无瓜葛。
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娶程娇过门。
正这么想着,德全在门口的屏风外轻轻请示道,
“侯爷,族中几位老爷子在暖阁等您,请您过去一趟。”
崔奕心头生出几分烦躁,一时没有吭声。
他知道这些老头的来意,也是时候与他们表态了。
先前之所以一直没给程娇名份,为的是等程云功成名就回来,好让程娇风风光光嫁给他,他给子请封世子,也是如此。
他要给娇撑腰,让她底气十足站在他身边。
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娇人,她神色安然,对一切置若罔闻,崔奕深吸一口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床榻上的程娇缓缓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气得心肝疼你们信吗?从昨晚三点钟到现在,不停有喷子冒出来,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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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除夕那一日, 小世子出生时,鹅毛大雪漫天飞舞,覆盖了整个京城。
大雪压城连着下了三日, 终于在初三这一日放晴。
崔府上下银装素裹, 松柏苍翠皆被裹了一层雪白, 在冬阳下熠熠生辉。
大红灯笼铺满了长廊屋檐, 犹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条红绸带,装点着整座府邸。
崔奕入书房内披着一件大氅, 带着德全和陈琦前往暖阁。
崔府地阔,占据了大半条巷子, 长房和二房住在东府, 三房住在西府,西府又格外疏阔大气,雕栏画栋, 富丽堂皇。
去年崔玮长孙办宴, 崔氏族中几位老先生赶来京城庆贺, 恰逢崔奕出手对付徐家和窦家,根本没机会听他们唠叨, 最后不了了之。
直到年底他们又陆续进京过年, 听闻苏家那位大小姐被找到了, 而崔奕的正妻之位空悬,所以几位老爷子结伴来到崔家, 准备说服崔奕娶亲。
崔奕进了暖阁先给几位叔伯行礼, 随后坐在下首。
崔氏现任族长, 年纪最大的老爷子崔三老太爷坐在上首,抚须开口,
“奕儿, 我也知道你不高兴我们唠叨,你当了宰相,又将徐淮给压了下去,不把我们这些老骨头放在眼里,但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崔奕听了这话,不由无语至极,族中这些老爷子总是仗着自己是长辈,对他指指点点,在他们眼里,无论他在外面如何风光,回到家里依旧是崔家的晚辈,得受家族管束。
“三叔言重了,奕再位高权重,又岂敢不把几位叔伯放在眼里。”他话说得漂亮,神色却无丝毫松动。
三老太爷暗暗觑着他,继续道,
“那我问你,苏氏是你父亲和你恩师给你定下的未婚妻,当年你们二人郎才女貌,而那苏氏恰恰是在你准备考状元那一年,去城外香山寺替你祈福而跌落山崖,于情于理,你都没法推脱,现在人回来了,你必须尽快娶她过门,老夫可不想有人戳着崔家脊梁骨,骂我们崔家背信弃义。”
四房老太爷立马颔首,“就是,除夕那一日我特地替你上门拜见了太傅,得知那姑娘还清清白白的,那我们崔家就必须信守承诺将人娶进门来。”他白眉一抖一抖,神情极为严肃,末了又补充一句:“老太傅也是这个意思。”
三老太爷和四老太爷话一说完,崔奕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五老太爷见状只得将语气放缓,“奕儿啊,苏尚书那边我探了口风,虽然对你请封世子一事不满,但也认了,如今满城都看着我们两家,你就不要推却了,你是当今宰相,三妻四妾实属正常。”
言下之意是,娶了苏凌霜也不影响崔奕宠爱小妾。
现在阖城都知道崔奕爱那小妾爱的死去活来,为了她要抛弃丢失十年的未婚妻。
崔奕不动声色喝着茶,等他们三位老先生全部说完,才放下茶杯缓缓开口,
“凌霜师妹能够活着回来,我也很高兴,但我不会娶她,十年前我亲自把定情信物退给了太傅,这门婚事早就不作数,如今为何要拿出来说?”
“你们常常把世家规矩放在嘴边,今个儿怎么不提规矩了?”崔奕淡淡抬眸看向他们。
三位老爷子沉着脸不吭声了。
崔奕说的是正理。
“再说了,就算没退婚,你们见哪个世家在未婚妻离开了十年,还能毫无芥蒂把人娶回来的?”
崔奕其实并不想提这一点,只因这是他说服几个老头子的重要理由。
果然,三位老爷子更加不说话了。
“而且,我今日正要告诉三位叔伯,我已打算娶程氏过门。”
崔奕话还没说完,三老太爷眉峰一挑,厉声打断他道,
“什么?你要将那小妾扶正?崔奕啊,我告诉你,你别糊涂了,那小妾是你的人,也跑不掉,你把苏氏娶进门来,坐享齐人之福,有何不可?”
三老太爷也是清楚崔奕对程娇儿如何的,虽然是看不惯,却也只得退让。
“三叔,不是扶正,是明媒正娶!”崔奕神色坚毅纠正道,
崔氏族规,正娶的妻室才能进宗祠,配享后世子孙瞻仰,续弦或扶正的继室,只能上族谱,却不能进宗祠。
崔瑾瑜是程娇儿所生,现在的世子,未来崔家的掌舵人,崔奕如何能看着程娇儿百年后灵牌被丢在祠堂之外。
原先这些细致的族规他并不曾了解,只因程家翻案后,他打算扶正程娇儿时,翻了族规才发现这一条,当即改变主意要等程云回来,将程娇儿八抬大轿娶进门。
“绝不可能!”崔四老太爷拂袖而起,怒容满面,
“你是我们崔家的宗子,你的妻子是崔家的宗妇,一个小门小户之女,岂能掌着我们崔氏一族?我们崔家百年来,哪一个宗妇是三品门第之下?崔奕,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是决心扶正你那小妾,就把宗子之位让出来!”
崔奕闻言脸色霍然一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也跟着起身,
“原来四叔并非是对我的婚事有异议,而是意图打我宗子之位的主意?”
“你!”四老太爷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没有的事!”他拂袖背身过去,不理会崔奕。
五老太爷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起身劝和道,
“好了好了,奕儿,你不许在你四叔面前无礼,你四叔性子急,并非是那个意思。”
崔奕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不管怎么样,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们谁都阻拦不了!”
“不可能!”四老太爷立即转身过来,气得跳脚反驳道,“她出身不好,曾经当过奴婢,而且我也问过,她性子软和,决不能当宗妇。”
崔奕深吸一口气,据理力争,“我承认,她性子确实软和了些,不过我可以教她,她很聪明,慢慢总能学会!”
四老太爷听了这话却是冷笑出声,“你一个堂堂宰相,在家里教女人理家?崔奕,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四老太爷就是一顿喝骂。
“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你吗?说你被一个妾室迷得神魂颠倒!”
崔奕也罕见地被气青了脸,他眉头拧得死死的。
最终崔三老太爷叹着气,撂下了准话。
“老三,你如果真的介意苏氏失了名声,那你可以令娶高门之女,你很清楚崔氏族规,如果我们三人不同意,你将她扶正,也没法上族谱,你自己看着办吧。”
三老太爷丢下这话,示意四老太爷跟着自己走。
四老太爷绷着脸拂袖欲出,走了几步似想起什么,扭头又喝骂道,
“对了,你可别打着去请皇帝赐婚的主意,你好歹是帝师,总让一个十几岁的小皇帝来管你的家务事,你不嫌丢脸,我都嫌丢脸!”
崔奕沉着脸盯着四老太爷的背影,深深吸了一口气。
五老太爷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摇头失笑,走到崔奕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怎么因为一个小妾闹得这么难看。”
崔奕摇了摇头,对他还算和颜悦色,“五叔,我并非是被她蛊惑,只因我心中确实有她,不想娶旁人,我告诉五叔一句话,她哥哥乃宣武将军程云,出自金陵程家,也不算小门小户,我无意享齐人之福,这后宅还是清清静静的好,五叔可明白奕之心思?”
崔五老爷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崔奕与程家那姑娘情投意合,那姑娘家世不错,又给他生了长子,崔奕便想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
倒是也能理解,甚至来说,比之他的权势地位,这是独树一帜。
“好,五叔知道了,平心而论,五叔也支持你,但是你三叔和四叔那边是头铁,待我帮你想想办法。”
“奕谢过五叔。”崔奕朝他长长一拜,崔五老爷笑呵呵离开了。
崔奕送他到廊下,再让德全亲自送崔五老爷出门。
他长望着院前白雪皑皑,旭日冉冉,按了按眉心。
他确实可以娶程娇儿过门,可是族中几位长老的态度摆在这里,如果他不能成功说服这些老头子,让族人心悦诚服接纳程娇儿,将来程娇儿即便成了三夫人,也会备受人诟病,在京城贵妇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既然要给她尊荣,就必须是堂堂正正,风风光光的。
崔奕按着眉角,开始思索对策。
族中那些老顽固可不是朝廷那些官员,朝廷政敌能以权势压人,以手腕逼迫,这些老顽固守着成规旧俗,冥顽不化,反而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