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前,颜婧儿问他:“大人要带我去何处?”
“上次允诺带你去南城湖畔赏花,正好今日得闲。”顾景尘上马车后,转身伸手来拉她,口中道:“不过去那之前,我们先去趟万寿寺。”
“去万寿寺做什么?”
顾景尘含着点笑,目光笔直且温和:“去提亲。”
?
颜婧儿不解。
顾景尘说道:“我们的婚事,纳采、问名、请期都不能少,管家算了吉日,今天宜纳采。”
颜婧儿不敢对上他眼睛,娇羞地嘟哝道:“还得问名吗?万一八字不合怎么办?”
顾景尘低笑出声,捏了把她滑嫩的脸颊:“八字不合我也娶。”
颜婧儿努力压着唇角不让它翘起,压了片刻还是没压住,被他又笑话了一通。
到了万寿寺,住持迎上来,领他们入殿堂,这回不同的是,牌位前多了个蒲团垫子。
颜婧儿站在后头,看着顾景尘端正地在父母牌位前跪下,然后磕头、上香。
他今日穿了身鸦青色的广袖长袍,显得身姿颀长、劲腰有力,玉冠戴于头上,端的是玉树临风。
颜婧儿自豪地想,父母如今见到她嫁给这样美好的人,想必也是高兴的吧。
顾景尘跪得有点久,好一会儿才起身,看见她在笑,问道:“笑什么?”
“没什么。”颜婧儿摇头,从旁接过香柱,然后也跪下去。
她也跪了许久,说了许多话,从她离京拜师求学,到计划重建颜家,连近日置办了铺子的事都告诉了父母。最后看了眼顾景尘的侧颜,满心满眼欢喜地磕头。
等僧人们念完经后,出了大殿,颜婧儿问他:“大人跟我爹娘说了什么?”
顾景尘睨她一眼:“想知道?”
颜婧儿点头。
顾景尘却是勾唇卖关子,负手走在前头,心情惬意。
颜婧儿追上去:“大人说说嘛,我很想知道。”
“除了向岳父岳母提亲外,还求了个愿。”
“什么愿?”
顾景尘停下,晨光落在他玉冠上,闪着银辉。他不动声色凑到她耳畔,唇瓣开合:“愿我们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他声音如清风细雨,浅浅拂过颜婧儿耳廓,又顺着耳道,传入了身体里。甜甜的,淡淡的,蛊惑得颜婧儿神思飘忽。
直到手上突然被塞进块温热的东西,她才回过神。低头一看,是最初她带来京城寻他时,那块白玉环扣。
彼时,她拿着这唯一的信物,坐在照厅里怯生生地说是他指腹为婚的人。
当时,她并没有抱希望能嫁给他,只想着,他若能念在这点牵扯上,搭救她一把就好了。
所以当他将白玉环扣收回去时,她也没有多想,也并不感到失落。可如今,兜兜转转,这块环扣还是给了她。
这一刻的心情,怎么说呢。
颜婧儿握着暖玉,那温度从掌心烫到心里,令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她以后要嫁他了。
真好!
她想。
第67章
离开万寿寺,顾景尘带着颜婧儿往南城湖畔而去。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
这会儿,她坐在一旁,手里捧着盏花果蜜茶,膝盖上摆着本奇闻地志,但余光却不着痕迹瞥向顾景尘那边。
他任何时候都坐得笔直端正,左手边的小桌上放着卷宗,右边有笔墨。认真翻阅时,眉头微凝,唇角拉平,带着点严肃。
颜婧儿视线从他脸上挪下来,落在他翻阅卷宗的手上。
他手指修长白皙,但并不文弱,骨骼略粗。她曾感受过这双手用力起来是何等模样,温柔的时候又几乎令人浑身酥软。
倏地,马车震荡了下,从帘子外透进一束光,正好照在他手指间,更显莹白儒雅。
“看我做什么?”顾景尘低着头,突然出声。
颜婧儿吓了一跳,心虚地收回视线:“你如何知道我在看你?莫不是头上长眼睛了?”
顾景尘勾唇:“我头上没有眼睛,但你许久都不曾翻页。”
“那也不能说明我是在看你。”
“哦?”顾景尘抬眼,眼角带着细碎的笑,洒进来的光落了些在上头,间或闪耀。
居然有那么点勾人。
要死了!
颜婧儿心想。
他今天怎么这么好看!
许是被美色迷住了脑子,在他笃定且促狭的目光下,颜婧儿不争气地脸红起来。
她嘟哝道:“看你又如何?大人又不是姑娘家,还不让看了?”
“让看,不过……”顾景尘说道:“婧儿可否告诉我,你为何总偷看我?”
“……”
哪里有总偷看了?也就偶尔而已,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自己是个偷窥贼似的。
“有什么为何的,觉得大人好看所以就多看两眼。”
“好看?”顾景尘挑眉。
“嗯。”颜婧儿说:“难道没人告诉大人,大人长得很好看吗?”
她故意补充了句:“就跟个清冷美人似的。”
“……”
顾景尘故作板脸:“过来。”
“干什么?”
两人已经离得够近了,再让她过去,无非是想让她坐腿上。可马车里空间狭小,且与外头的车夫和护卫们只有一门之隔。
她才不想过去。
“婧儿不是想看我?”顾景尘说:“坐近些看,方便。”
“大人不处理庶务了?”
“歇息会。”
“我不过去,我这一页还未看完呢。”颜婧儿低头,做认真看书状。
但下一刻,就被顾景尘扯入怀中。
不过好在顾景尘并未做什么,只手臂揽着她腰肢,手掌贴在那里缓缓摩挲。然后开口说道:“我已让管家开始准备聘礼,连同你的嫁妆也一道准备起来。”
颜婧儿原本是瞪着他的,突然听他说这些,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忸怩了下,将脸埋在他胸前。
“不是说一年后才成婚吗?为何准备这么早?”
“不早,你届时还要去国子监读书,这期间恐怕不得闲,许多事需提前准备。况且…”顾景尘睇她,薄薄的眼皮下藏着温柔:“若是早知如此,我……”
“什么?”
顾景尘垂眼看怀里的人,后头的话停在口中。
若是早知会这般喜欢一个人,他就该在两年前准备起来,也不至于还得再等一年。
“可我的嫁妆为何也让顾叔准备?”颜婧儿道:“哪有夫家既准备聘礼又准备嫁妆的?”
顾景尘莞尔,捏了下她的鼻子:“也不全算夫家。”
颜婧儿抬眼,不解。
“你曾经喊我什么,忘了?”
颜婧儿眨了眨眼,懵了会,才渐渐明白过来。她小声道:“不是你让我喊的嘛,也当不得数。”
顾景尘道:“在你未出阁前,我便当你兄长一回,等你出阁了,我便是……”
“是什么?”
“是你夫君。”他轻声道。
颜婧儿受不得他这样目光,像裹着糖的漩涡,似要将人吸进眸子里。她强行镇定地移开,但没镇定多久,就立马跟个鹌鹑似的埋进他怀中。
简直羞死人了!
顾景尘好笑,将人捞出来:“说起来我许久未曾听婧儿喊声哥哥了。”
“呸!”颜婧儿啐他。
“婧儿喊来听听。”
“不喊。”
“真不喊?”
“大人怎的这般不正经,外头还有…唔……”
良久,颜婧儿被亲得迷迷糊糊,意识散涣间,仓皇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老男人,如今愈发让人招架不住了。
南城湖畔东边有座小山,一大半都用来种梨树,梨花从四月开到五月,这个时候花期已近尾声,只不过因天气不错,仍旧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此观赏。
颜婧儿和顾景尘路上偶尔会碰见一些行人。两人原本是牵着手的,每回碰见有人经过,颜婧儿就挣脱一次,随着快到半山腰,过路的人越来越频繁,颜婧儿索性提着裙摆自己走在前头。
顾景尘无奈,只好慢条斯理地在后头跟着。
但没过多久,他突然停下来,遥遥朝另一个方向行了一礼:“景王殿下。”
颜婧儿也停下来,转头去看,岔路的另一边行来个高瘦的紫袍男子,他身后跟着奴仆和婢女,仆人手上抱着竹席和茶具。
这一看,就是出来赏景吃茶的。
“景王殿下好兴致。”顾景尘道。
景王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跟顾景尘相当,信步走到顾景尘面前,笑道:“竟不想在这遇到顾丞相。”
他目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颜婧儿,调侃道:“顾丞相闲情更甚。”
两人站在那低声寒暄。
也不知是不是颜婧儿的错觉,总觉得顾景尘和这个景王之间,隐隐有种微妙的气息。
顾景尘这人,待人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身上带着股上位者迫人的气势,即便是在宫宴的那天,见着皇上,他也只是将气势收敛,态度却不卑不亢。
可这会儿,顾景尘待这个景王,客气有礼之间,藏着几分恭敬和谨慎。
过了会儿,景王带着仆人离去,顾景尘走过来。
他伸手拂开落在颜婧儿头上的梨花瓣,说道:“走吧。”
颜婧儿随口道:“大人看起来跟景王很熟。”
闻言,顾景尘脚步微顿,转头睇她:“看起来?”
“嗯。”颜婧儿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景尘抬脚继续走,少顷,问她:“你可知这位景王是何人?”
颜婧儿点头。
自然是知晓的,景王的事在大塑朝人人皆知。此人是个闲散王爷,这几年鲜少露面,甚至连那日的宫宴也不见他身影。
但是,在几年前,他还是大塑堂堂太子的身份,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卷入了一场科举舞弊案,一同卷入的还有前丞相蔺大人。
彼时颜婧儿才十岁左右,听说这件案子风云诡谲,牵涉众多。后来,蔺丞相被抄家斩首,太子也因此被废,成了闲人一个。
“大人想说什么?”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