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家兄长倒也是不知者无罪,心中也是只有婉儿一人的。只是性格使然,无论对谁都颇为和善罢了!这些莫名地女儿家心事倒也并未困扰许久,因为那位玲儿表妹,确实没过多久便跟随其母亲一起与岳家辞别,回她外祖家去了。
只是,临行前望着岳家兄长眼泪汪汪地样子,让岳沐舒高兴之余,又继续腹诽了几日方才罢了。
第22章 一年又过一年春
大婚前一年,倒不是一直都有这么多地别扭心理;玲儿之事,也只是一点小小地插曲,很快一晃而过。
春节之后,又长了一岁的婉儿姑娘,随着季节更迭也开始逐渐丰满了些。打眼望去,给人的印象虽还是那般娇小单薄地样子,可在熟悉地人看来却肉眼可见白润了许多。
只是体态如此,不论再怎么变化容貌上也还是一番清秀地模样。
而值得高兴的是,今年春游倒如愿看到了洪州城一场极其盛大的马球比赛。岳家公子虽不是身手最矫捷地那个,却也看得围观女眷们皆倾慕不已。而比陆婉儿更骄傲的则属岳家小姐了,不仅兄长在赛场上英姿飒爽,已与她缔结婚约在身的李家公子,今年则更是这场马球比赛的一匹黑马,只能用深藏不露来形容那种。
说来岳沐舒一向外露的性子,倒更有主角光环一般。这让陆婉儿有时也挺羡慕她,能在场边无所顾忌地大喊大叫,着实一副天真性情。只是羡慕归羡慕,欣赏归欣赏,喜欢归喜欢,却当真是学不来的。比起自家姐姐,陆二小姐也算古灵精怪了,可比起岳家大小姐只能是自叹不如。
时光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行着,将夏未夏的时候,陆府又添丁了,父亲新娶的姨娘历经怀胎十月终于到分娩之期,且颇为争气的为陆婉儿又诞下一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而这个喜悦并未在陆府持续太久,甚至在父亲看来是与忧愁一起到来的。
原因是听闻近来北方朝堂,局势十分紧张。新帝自即位以来多措并举,想要大力实行削藩政策,借此来巩固中央的政权统治。可未曾想面对这些深积已久地问题,朝廷一时之间动作过大,操之过急,遂致使山南东道节度使怨念深重,率先起兵反抗!后涉及利益越多,反抗之人越众,北方战事便有了日益扩大之势。
虽洪州离京都内战范围尚有些地理上地距离,还未受到战火波及。但当京都失守,新帝被迫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时,洪州城内百姓亦不免开始人心惶惶,又因常常见得城外军队守备正在日日增强,城内众人便更加焦灼起来,生怕哪一日就会遭遇到战火突然来袭。
在此番境况下陆府生意自然也颇受影响,瓷器往北的商路,更是因为战事基本全部中断。因此,即便是刚刚又得一子的陆老爷,近来也是愁眉不展,正将家中其他部分产业悄悄变卖折现。
乱世之下,各府女眷更多安于内宅,而岳沐之与父亲每日也都在外奔忙之中。
即便陆婉儿终于等来了真正地成年之礼,眼下却也不是大婚的好时机;而年前便早已定下婚期的岳沐舒,却还是如期嫁到了李家。只因毕竟战火未至,无故改期恐是不吉,虽嫁妆颇丰,不过排场上却当真称得上是大减了......
国破家何在的感受,在这样阴云笼罩的时刻当真是令人尤为深刻。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沐舒嫁去的李家因常年以粮油生意为主,在如今这般乱世之中倒算是受波及最小的了。粮油价格不降反增之下,倒成为洪州城里未来几年资产最是丰厚的家族之一。
无一例外,当各府都在做些仓皇出逃的准备之时,陆婉儿每日都会做的则是到姐姐陆珍儿院子里久坐。这个小小的院子就像有魔力一般,院外提心吊胆,惶恐不安,而院内却仍是清雅如旧,香炉袅袅,隔世淡然。
倒也不是陆家大小姐常在深闺不闻外事,当婉儿与她细述眼下种种传闻之时,她却微微一笑,与懵懂慌乱的妹妹说了一句“有些事当至则至,不必费心等待,徒增其扰”。
聪慧如陆婉儿,当即也醒悟过来,倘若战乱一定会来,那么任谁都是无力回天的事,倒不如安下心来,守着心里那些美好的思念,守着眼下尚能见到的对自己最重要之人,做些往日常做之事,亦时刻准备一起离开。
岳沐之偶有书信送来,除了说些思念之语外,也会讲些每日所见所为。身为男子又是家中长子,深感肩上责任与压力重大,却在近日城中往来奔走之时又深感自身地无力,内心颇有些,还不能在父亲面前有所表现的挫败感。许多陈述,看得陆婉儿亦觉理解和心疼,却也只能在回信中竭力劝解一番,两人见面机会却是越来越少。
而此时入朝尚不满一载的温彦行,正跟随着老师与新帝,辗转于不断战略转移地艰辛途中,饱受着战火的重重洗礼。
向来被朝中尊称为内相的陆挚,也在这次流亡途中,真正成为新帝身边最信任与依赖之肱骨。更甚者有一回,皇帝与众人在被迫流亡途中遭遇到一处险恶难行之地,被拦住去路;后有追兵相距不远地危局时刻,内相奏请带领一小部分士兵先行探路,留下神策军与大部分军队短暂停留护驾。
可眼看时间过了一整夜,内相仍然未归,圣上便极度震惊担忧起来,以至于在帐中掩面而泣,并下令随行众人倘若有人能寻回内相,赏赐千金。所幸又过半日,陆挚安全归来,皇帝非常高兴,太子与众大臣也是纷纷来贺。
而后来几月战事迟迟不见转机,陆挚更是就当前紧张形势极力规劝圣上下罪己诏,并亲自代为起草了诸多深得人心的诏书颁行天下!此举不仅令前线将士大为感动,几位手握重兵的将领更是表达誓死追随。很快战况随之转变,叛乱者开始上表谢罪,本来举国动摇的局面更是由此转危为安。
这一番眼见为实的作为,也让一直随行的温彦行备受震撼与鼓舞。后随着圣上归京,与藩镇暗中勾结导致此次叛乱的始作俑者亦被罢免,老师也在众望所归中,拜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正式出任宰相。
作为一直颇受老师赏识的学生,温彦行也在这位一代贤相地引领下,开始了“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的意气风发之抱负。跟随老师指陈时弊,筹划大计,为朝廷出善策,对皇帝谏忠言。
而当今圣上也不负所望,广开言路,纳言改过,轻徭薄赋,任贤黜恶,储粮备边,消弭战事......在未来的几年内,良臣圣主确也实现了一番作为。
北方战局得以控制,这对江南道的百姓来说亦是件天大地幸事。陆记生意虽一时之间尚未有所起色,陆家老爷却也开始相信,随着局势越来越明朗,只要撑过眼前这一两年,陆家青瓷祖业起复,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况且不仅仅是陆家,城中尚有许多商贾受此次时局波及,短时间内众人境况相差无几。战事未来,家园尚在,洪州城看起来还是往昔模样,刺史府周围的守卫人数锐减,连街上行人都比往日多了几倍不止,繁华之象渐归。
而这一切,都已是大半年后。
遥想一年多前的春游,今年自是不会再有那样地盛况了。城外仍未能使人安心之下,城内虽不是百废待兴那般惨况,可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众人,却是还未能完全回过神来,亦默契十足地无人有心再组织此类玩乐之举。
所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传闻,也只是文人墨客关于那些烟花巷柳之地的一些流言罢了,于一般百姓而言,或许不实。
已经是李家少奶奶的岳沐舒,近日也难得过府来看了看婉儿。嫁作他人妇后,即使时局不是去年这般混乱,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自由了,公婆毕竟不是爹娘般易处,初入人家,许多的规矩礼仪都是明面上必须要遵守的。
好在还是那个阳光明媚的女子,虽各种不满和抱怨也挂在嘴上一堆,却不是一副困苦的模样,想来在李家公子竭力维护之下,生活亦算是过得还不错。
陆婉儿依旧笑着听眼前比自己还年长一岁的小姑子,竹筒倒豆子似的叽里哇啦一通,反倒觉得岁月静好,一切如昨般恍惚。
一年又一年,珍惜的人仍然都在眼前,便是值得高兴。
而沐舒此番过来,倒也不是纯粹为吐槽新婚之后的生活,而是岳府有意近来过府商讨婚期,想在年内迎娶陆婉儿入府,于是嘱咐岳小姐可提前告知于她知晓。
想起岳家兄长,婉儿亦觉得时机刚好,一切都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安排。
第23章 十里红妆贺新婚
很快,岳府便差了人前来纳采。
绫罗蜀锦,红绸喜帛与福娘一起进府,陆家老爷也难得露出半日笑言,府上也是很久没有那么轻松喜庆的氛围了。
后面半月,问名、纳吉之后,便有更多的彩礼陆续送来,金银玉饰,颇为丰厚。
虽岳陆两家受之前战事影响近来都不太好过,尤其以商贸往来为主业的岳家,境况其实更是困难。不过好在二人婚事两边皆是筹备已久,且手中银钱尚且不缺,因此不仅岳家彩礼丰厚,就是陆家给初嫁之女准备的嫁妆,也足以让婆家满意。
于是,一切流程顺顺利利地进行着......
请期之后,二人婚期确定于十月中旬,金秋节礼之后。
待陆婉儿在众多待嫁的琐事里,熬过炎炎盛夏,北方国事业已渐稳,而岳府少爷也终于等来了亲迎的大喜日子。
近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的洪洲城,今日朝阳初生,十里红妆见新人。晌午过后陆婉儿就已起身等待,整理婚服妆容,青色钗钿礼衣,整齐地摆放于案几之上,铜镜中的人儿,虽昨夜在姐姐屋里话别至深夜,此时却亦不见半分困色。
有心灵手巧的喜娘先是为她梳理发髻,免不了的自是金冠玉钗,云髻高耸.....因陆婉儿坚持想要配戴姐姐送的白色珠花,于是喜娘便为此多配了几朵秀丽的海棠绒花在旁,最后发髻两端再坠上薄薄地黄金柳叶流苏,新娘头饰便算装点完成。
接下来就是重要的新人妆容。以白粉敷面,令肤色白皙无暇,然后胭脂轻扫,花靥浅浅红晕,更显今日镜中之人娇羞可人;额头贴金色镶边飞霞花钿,柳眉弯弯,朱唇点点,一番修饰下来,衬得陆婉儿本就精致小巧的面庞,更显典雅秀美之姿。
木制衣架悬挂的铜绿主色婚服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团,袖口裙边有连珠,卷草,宝相花分散点缀,布料虽不是章彩绮丽的瑞锦宫绫,却也是华贵不已的蜀锦绸缎。
新娘礼服层数繁多,需内着广袖襦裙,外罩大袖长衫,身披长而精美的红色披帛,层层叠压之下方出十分华美的效果;待府中丫鬟与喜娘共同为其穿戴整理好之后,喜娘又递来一把薄纱刺绣的罗扇用来掩面。
已经两个时辰过去,直至此刻,铜镜之外的陆婉儿只觉镜中正望向自己的那人,薄纱雀屏罗扇遮,百美娇多见不奢,美丽地倒颇有些陌生。
而此刻于如花似玉的陆婉儿而言,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与门当户对,两小无猜地岳沐之终有一日比翼飞,笑靥如花为君开。
任天下女子环肥燕瘦,性情各异,却谁又不想如此这般十里红妆著绣衣,一生只嫁一人妻呢?!
岳府前来迎亲的轿辇已侯多时,陆家二小姐依礼拜别父母高堂后,登上喜轿。听闻外面鞭炮声起,陆珍儿在屋内朝墙外地方向抬头微笑,而陆婉儿亦知姐姐今日不会露面,心下怅然之间,泪珠随躬身入轿的动作滚落于地。
后有接亲之人大喊“起轿”,新娘便朝着早已在岳府门口等候的岳沐之而去......
今日的新郎婚服以绛红为主调,搭配与之互补的青绿色配饰,设色浓淡相间,层次变化之下交叠掩映,丰富绚丽。布料是用了颜色鲜亮的波斯锦剪裁,纹饰是团窠卷草对鹿纹锦,技艺则是从西域传来,采用了胭脂虫进行染色。
身着华丽又低调的红色喜服,头戴墨色崭新辔头,英眉朗目的岳家大少爷也是今不同往昔地面如冠玉,俊秀异常。随着鼓乐之声渐近,旁人看来已是望穿秋水地岳少爷,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喜轿载着心上人缓缓而来。
待轿停礼止,新娘随喜娘入得府内。众人也只见来人“金钗云髻,青黛画眉红锦鞋,玉指纤纤,雀屏罗扇半遮面......”喜乐奏起,一时间府中气氛更加喜悦隆重起来。
由早已安排妥当的人为两位新人递来牵红,岳府亦请了颇有名望之人入府为傧相。傧相喊“岁时佳顺,良辰美景,今陆氏二女与岳家大郎合婚,缔结秦晋之好,请两位新人上堂。”陆婉儿便一手拿罗扇遮着面容,一手牵着红绸的一端与只能感觉在侧的岳沐之并排等候行礼。
听得傧相再喊“一拜天地,厚德载物,自强不息”;婉儿微微福身,却从眼角余光里看到身旁一身绛色喜服之人,全身跪拜于地磕了一个长头。“二拜高堂,赐兹祉福,惠我无疆”;两位新人一起跪拜岳家的父母高堂。“夫妻对拜,鹣鲽情深,同德同心”;陆婉儿转过身来与心上之人躬身对拜,之后便听见傧相最后高喊一句“礼成”。
此番婚礼流程,有关新娘的部分陆婉儿倒是早已于喜娘处细细得知。洞房之内,还有取二人一缕头发,用红线捆扎在一起,放入一华丽锦囊中的结发等环节;待宾客散尽之后,则还有同屋而食,合卺共饮,预示夫妇一体,同甘共苦的最后一项......
而这场盛大的婚礼,唯一让陆婉儿心中最觉辛苦地,却是拜堂之后一人在新房中独坐等待的那几个时辰。无所事事还得罗扇掩面,正襟危坐,时间久了着实浑身酸涩难忍......
之前听沐舒描述时,还觉得她夸大其词,今日终于轮到自己了,哪怕心中早已有了预设,此刻也是特别认同起来。
新婚之夜,红烛帐内,一番青涩之下,有情人终是温柔缱绻,相拥而眠.......
次日,即已为新妇的陆婉儿,早早晨起与新婚夫君同着喜色常服,再次拜见家中公婆。而直至这第二日,婉儿方才注意到岳沐之在一身团窠宝花立狮纹的绛红色衣衫映衬之下,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干净和明亮,而这个人就是自己日后朝夕相对的夫君。
这个明朗的印象,也自此在她心中留存许久。
因是自小熟识地公婆,和蔼可亲;奉过茶水之后,岳家父母依旧说了些望二人以后同心同德,早日为家中开枝散叶,让他们早日抱上孙子的话,便放小两口回了房。
而对于在岳家老爷、夫人那里改称呼的部分倒不难,随着岳家兄妹喊父亲、母亲,也不觉比之前的伯父伯母拗口;真正难倒陆婉儿的却是对岳沐之的称呼。
“夫君”二字着实有些令人羞涩难当,极难说的出口。以前都是同沐舒一起称呼为兄长,哪怕是定亲以后二人书信来往,亦是这般称呼,可眼下婚礼已成,开始同居一屋,“兄长”二字却是感觉已经不妥.......
岳家少爷那边倒没这种困扰,仍是称呼婉儿,很是亲近。
却不知新婚妻子,坐在房中思虑半日竟是因为这等小事。本以为婉儿就是害羞,因此不太好意思与他答话,直到下午实在憋不住地新娘子,终于开口询问丈夫的意见,听得对方笑意连连,最后提议倒不如和家中父母一样,称他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