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珍儿心里是不担心自己这些的。之前有关玲珑瓷的想法,她也有在合适的机会,跟父亲表达了大都是来自陆婉儿的奇思妙想,只是可能父亲心里更倾向于还是大女儿更稳重可靠些。而婉儿向来随意,想法虽多但落实起来还是需要陆珍儿形成图稿,做成肉眼可见且实可行的样子。
不过婉儿所说的另一面考量也对,毕竟已经嫁入了岳家为妇,倘若让旁人知晓陆家二小姐,嫁了人还一心只想着娘家,为陆家用尽心思出谋划策且抛头露面,这样的话传到岳家耳朵里,那于婉儿在婆家的处境恐真是不利地。
思虑到这一层,陆家大小姐决定还是听从婉儿的意思,尽量由自己出面来沟通与安排她们俩商量好的改良之法。而父亲那边,也尽量暗示都是两姐妹商讨之后的主意,免得日后陆府有更多事情,对已是岳家大少奶奶的婉儿产生过度地依赖。
讲起来人的潜力当真是无限的,经过这些天接触,窑上许多师傅都已经对陆家的两位小姐刮目相看起来;而有了核心凝聚力的团队,执行力更是超乎想象,待岳沐之来接婉儿回府之时大家分工已然明确,而短短地一周之后姐姐就托人送信来告知,师傅们已经烧制出第一批改良后的瓷样。
不用想也知道,姐姐当日回府后定是连夜赶了图样出来,第二日就交给了窑场的师傅们,且师傅们也定是果断干脆地进行了下一步的制作与尝试,方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把可以请二位小姐去看的样品烧制出来。
幸好岳沐之今日尚未出行,已在府中呆了多日的婉儿,又请求其带她一同出门,这样岳母只知二人同进同出,便也不会太过横加干涉。
到了窑上,看到老师傅们把辛苦烧制的样品早已摆在了一个木架之上,还有一些制坯师傅正在尝试其他的器型,陆婉儿心下有些感动,虽说大家都是为了生活,与陆记瓷器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但认真努力的人就是会让人觉得钦佩和感动。
陆珍儿与妹妹只是前后脚的时间差便也到了,姐妹俩都明白她们看到的是第一批样品,可却是师傅们历经几次失败尝试后才出得第N批瓷样。陆珍儿还让父亲邀请了陆记掌柜一同前来,参与此次改良的几位核心人员就这样再次聚在一起,共同检验之前商讨后的结果。
有师傅说了些眼下还存在的问题,最困惑的就是虽是一批上釉,可出窑的产品却总是不能做到色调统一,或多或少都是有偏差的,这对于成套的茶具等器型来说,效果就不似预料中的那般理想,可能要在烧制的温度把控上,下更多的功夫才行。
而前些天进京归来的陆记掌柜,再看到这些新奇的样品后,却觉得一切皆有希望起来。起码眼前这些瓷器与现今北方热销的白瓷相比,后者确是不及前者洁润,就美感、质感和光泽度而言,还是洪州窑场新出的这些看上去更具优势。
细细看过所有瓷样后,釉彩上让陆婉儿觉得最喜欢的是一只四系青釉盖罐,烧制出了一种丝毫不张扬的青绿色,颇显素雅大方,当然器型上也较为圆润饱满,连盖子的细节都处理的很不错。
器型上则有一只五瓣花形的茶瓯,配了同样花形的轻薄底座,成品令众人都觉得十分精美,虽小有些色差,却浓淡相应的很是巧妙,倒也算不得瑕疵。待大家一一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与建议后,窑上众人也像陆记掌柜那样变得更有信心起来。
先以青绿色、实用**型为主,请师傅们再好好把控一下出窑的一致性与差别性,便可尝试着出第一批新品,先在洪州城销售试水。眼看一切努力有了希望与眉目,被愁云笼罩了许久的陆府众人,这才开始松了一大口气。
第26章 妆罢低声问夫婿
“素瓷甚薄,雕花纹而映出青色者谓之影青镂花,而两面洞透者谓之玲珑瓷”。数月之后,陆家新出的各类瓷器终于又迎来了众多客人的喜爱,陆记店里颇有眼色的伙计正忙着为主顾推荐介绍,已冷清了许久的生意复又热闹起来。
而陆家的洪州窑,也得以短暂地继续传承。
岳沐舒也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终于生产了,为李家生下一位小小姐。作为李家下一代第一个孩子,无论性别都算是欢喜的,只是可能于公婆心里仍存有倘若是一举得男就更好地遗憾也未可知。
但是李家公子却真真儿是无所谓的,毕竟在屋外听到沐舒生产之时怼天骂地的哭嚎,心就揪在了一起,最终能母女平安,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老天爷最大的恩惠了。
待到合适探望的日子,婉儿与岳沐之一同去探望了妹妹和外甥女,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小小月份就能看出沐舒那般古灵精怪地模样,冲着舅舅与舅母噢噢啊啊的“讲”个不停,还时不时地眯起小眼睛甜甜一笑,直看得陆婉儿心都要融化了。
晚上回了岳府,岳家少奶奶难得的对着铜镜梳妆打扮起来,近来刚好岳沐之在家停留地时间有那么久,陆家生意也开始慢慢有所好转,是时候考虑为岳家也生一个孩子了。
想到这里,虽房中只有陆婉儿一人,夫君去了父亲书房还未回来,女儿家害羞的心思也好像难以掩藏,让镜中之人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儿。
果然待岳沐之回房,就发现娇妻与平日里好像有些不同,而陆婉儿也第一次按下心中羞涩之情,采取了主动的态度低声问夫君,要不要也早点儿生一个调皮可爱的宝宝出来?看到这个打小就在自己心上的人儿,这般温柔娇羞的样子,岳沐之心下一片柔软岂有不应之理......
在去年李家的帮衬与岳家父子辛苦地奔波努力之下,今年岳府的生意倒是也渐渐平稳下来,只是与鼎盛时相比,可算是大不如前。
可能是公婆也看出近来二人情意绵绵,难分难舍的恩爱样子,又想着女儿都已为李家开枝散叶,儿媳这边倒也该有喜讯了。于是岳府近来几次的生意往来,便都由岳家老爷一人带队而行,并特意吩咐岳沐之留在洪州先照管城中其他生意。
于婉儿记忆中,这几个月也成了她婚后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刻。不仅府上营养吃食上都紧着少奶奶的喜好,婆婆脸色也很和悦,每天傍晚时分就能见到喜欢的夫君归来,房事之中岳沐之对她也是极尽温柔与爱护,家里家外都没有什么太值得烦心的事,甜蜜之余还怀着对未来地满心期待与憧憬。
就连府上的喜鹊近来都好似成双成对,每日叽叽喳喳好不让人觉得喜庆快活。
可正应了那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月也无百日圆;几个月过去了,甚至从二人成婚之日起两三年都过去了,陆婉儿的肚子却依旧安安静静地没有消息,最先耐不住犯嘀咕的自然是婆婆,于是岳母想着还是悄悄请可靠的“大夫”过府来请个脉。
因这类颇有些难以启齿地事请大夫,虽令婉儿心中有些不自在,但考虑到婆婆亦是好心,再者讳疾忌医却是不好,让“大夫”来看一下倘若没什么问题,也能图个心安。所以,当被请的人趁夜色悄悄进府以后,陆婉儿倒也是十分配合地回答其一些常规的问询。
好在岳母请来地并不是医馆里真正的男性大夫,而是城中颇为有名的一个隐婆,对于女子妇科和生产之事,据说颇有经验与见地。
虽因来人是个年长的老妇人,让婉儿觉得回答一些私密之事没有那么地尴尬,可本以为请个脉,再问过一些经期之类的事就可以了,但连二人房事也要细细询问,却是让陆婉儿心里觉得有所不适;不仅如此,当隐婆要为其更深入检查一番之时,则让婉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不安与委屈。
终于送走了隐婆,也知对方去了婆婆屋里回话,经过一番折腾,婉儿心下不免变得十分忐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事,那老妇人又会跟岳母如何说呢?说来哪怕心里再是担心,却依旧不好意思直接去婆婆房中询问,也只得等明日岳母主动找她去说。
于是一夜辗转地陆婉儿,熬到第二日晌午,才收到岳母差人送来的一碗奇怪汤药。说其奇怪是因为这汤药好似不是用各类中药文火熬制的那种,而是像极了锅底的草木灰,用清水勾兑了一番,气味和味道都难以用其他东西来类比形容。
其实陆婉儿猜测的没错,就是昨夜隐婆临走前从怀中掏出了一沓画着各类红色符文的草纸,交于岳母并嘱咐其每日用火烧成灰烬和生水让少奶奶服下,据说是因为陆婉儿八字上阴气过重,致使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侵入了身体,才会导致其不易怀孕的。
而这些符咒都是高人所绘,具有镇邪祛阴的效果,以至阳之火焚烧,然后令其在午后阳气最足的时刻服下,连续数日便可见成效。
民间此类婆子,不能说都无半点本事,毕竟妇人生产之事向来都是依靠这些人的。
可更不乏有太多名不符实的隐婆,都是靠着特别擅长察言观色和侥幸来骗取钱财之徒,无疑岳母请来的这位就是如此,当然令岳母对其深信不疑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岳沐舒顺利生产之时,就是请了她的。
隐婆给的方子倒是吃不坏人,就是有些体质不大好的人服了容易闹肚子,起初陆婉儿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近来便是常觉肠胃不适,甚至胃口也因此一日不如一日慢慢大减。可隐婆还说一天一次,要服用七七四十九日方才奏效,这才折腾半月下来,人就已经是越发清瘦得明显。
虽岳母又带了婉儿特意去了庙里,虔诚地跪拜了送子观音神像,且捐了些尚算丰厚的香火钱,可越是精神压力巨大,心中各类焦虑紧张之下,陆婉儿甚至连与岳沐之欢好之事都开始心存排斥。
因此,这般调理与求神拜佛之后,没有任何结果就是必然的结果。
转眼又已是两三个月有余,岳家少爷觉得总也不能一直在家,只为等每个月的那几天与妻子在房中折腾生孩子,而让父亲一人在外奔波劳苦。虽也明白陆婉儿眼下的难处,岳沐之却不觉自己可以替代其做的更多,毕竟生育之事在他看来也确是以妇人为主的。
间或替父亲跑了几趟稍近的生意之后,岳沐之打算让父亲在家中休息一段时日,自己独自一人趁春节之前去西边远些的商路走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既能稳定又更能赚钱的新生意可做。
待岳公子离开半月左右,婉儿每个月都特别准时的癸水又至,也代表着这个月全家的希望再次落空,这也令婆婆的脸色越发有些难看。
岳家老爷倒或是因常年在外,见多识广,相较内宅之人更加智慧开明,一边宽慰岳母不能给儿媳太大压力,一边也劝说隐婆之见信不得真,倒不如去医馆请个正儿八经的大夫过来瞧瞧,对症治疗或许有用。
岳母思虑一番也觉有道理,便派人去请了一位真正的大夫过府来为婉儿请脉。因是男大夫,确也只能是请个平安脉,再问些经期调和地浅显问题,但好处就是大夫会直接告知婉儿诊断结果为何。
可能是天气渐凉地缘故,也可能是前几个月折腾下来,令婉儿体质有些虚弱的原因,大夫号脉之时发觉岳家少奶奶手指冰凉似是有血脉不通之症,因此诊断其为虚寒体质,这于生育确实不利,需要饮食与中药细细调理些日子。
大夫定比隐婆说的中肯,也有其一定的医理依据,开出的方子也是有科学药理的,连同陆婉儿在内,这次众人都觉得好像找对了方向。看着近来十分单薄瘦弱的儿媳,岳母也觉得是该谨遵医嘱好好调理一番,像沐舒那样养的身子丰满些,方才能好生养。
于是即便岳沐之尚未回府,各类补品补药也每日源源不断地送到婉儿房中,虽都是对身体温补有益的东西,可任何东西吃久了也会起腻,更何况接连吃上好几个月。而更困扰的则是,自那以后但凡清凉降火的吃食,于陆婉儿在岳府的饮食中统统不见了踪影。
第27章 无奈离情酒半酣
岳沐之赶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方才回来。
很快新年已过,转而已是二人婚后的第三年。虽说此时婉儿又已经连续调理了身子几月有余,可怀孕之事却仍毫无起色,倒是岳家少爷此次远行一趟,为家中生意上带回来些好消息。
原来是岳沐之经由岭南、剑南道行至了南诏一城结识一位胡商,在当地颇具实力,二人相谈甚欢之下,对方以极低的价格出让一批质量上好的货物给岳公子带了回来,因是远道而来,货品新鲜之余让岳家节前节后颇为小赚了一笔。
所以岳沐之想着,以后若能保持长久地通商关系,这样的货品,便可源源不断地通过商队运送过来,只要偶尔去一趟了解下行情,便是个长久又稳妥的好生意。
因此次是岳沐之单独出行,岳家老爷便不甚清楚具体情况,虽说此次确实得了些利,但还是提醒儿子生意上要谨慎行事,考察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好。可初次尝到甜头,且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岳家少爷哪肯细思父亲的话,只觉得近几年之所以家中生意上有所衰落,或也与父亲的过于保守有关系。
只是节前陆婉儿与姐姐一同去看望舅舅时,因岳沐之尚未归来,担心之余舅舅也讲了些近来朝廷收紧了对各边关卡的管制,且隐隐有向吐蕃、南诏等地增兵的打算,未来几年怕是会对外族通商产生巨大的影响,虽说做生意讲究个奇货可居,但倘若边关战事一起,怕是就谈不上什么贸易往来了。
婉儿当然明白舅舅的意思,也深知战事对于百姓生活与贸易的影响,所以未来几年岳家生意上若是想要求稳,还是应该把重心放到南北方的贸易互通之上。
待岳家少爷归来,节后眼瞧着处于巨大地兴奋与信心之中的夫君,陆婉儿也忍不住在房中跟其细细分析了一下舅舅所言的国家形势,也说了些可能会对边关贸易产生地不良影响,甚而也委婉地讲了岳家未来的商贸方向。
此时的岳沐之,却只觉婉儿与父亲一样,都是没亲身到过南诏的,只凭自己一些猜测和臆想,又怎能作出正确的判断呢?
只有自己亲眼看过那些琳琅满目,运回洪州就会有巨大市场的货品;只有自己亲身感受过合作伙伴的风度与可靠;也只有自己懂得,做生意哪有不存在风险的道理,虽说路途确实遥远,但若是这条商路真的成了,那为岳家带来的利润也必将是十分可观的。
岳家不仅能在自己手中重现昔日繁荣,说不定还能一跃成为整个洪州城最具实力的商家,那自己岂不是就可以为岳家创造出一个新的鼎盛。
想到这些,虽已经急躁冒进地岳沐之倒也明白,想要成事可不会这般简单,父亲和婉儿的话也有其一定的道理,越是大的生意就越是要谨慎;只是也不能因为过于谨慎而就选择放弃!
国内战事方才稳定,按道理近几年边疆战事并不易起,朝廷应该忙着维护内部的统治,而对边陲之地增兵,怕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外族人看,起到警示性的作用......
只要此商路一通,仅需三五年时间,岳家便可重新积累一批数额庞大的财富,届时哪怕是边关不稳岳家也有能力抽身。作为从小也没间断过读书的岳家少爷,他确实也有自己的见地与判断,且这些分析倒也不能说就是错的。
为更加稳妥起见,岳沐之与父亲商议决定,一个月后父子二人将再次启程重走一遍南诏这条商路。只是没想到路途之上岳父突染风寒,且病情日益严重,只能半路折返先行回洪州休养,而此次仍是只能由岳家少爷一人带领商队再次前往南诏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