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中生意之事,因夫君与岳家父亲都算是精明之人,婉儿倒也无法干涉更多,她也明白岳沐之心中所想与谋划之意,只是政局之事在她心中还是更倾向于舅舅之言。
外族借国内战乱不稳之局突袭可是常事,虽现在内战渐熄,可新帝统治却仍是不够稳固,内战之后朝堂尚不够团结,朝廷兵力也正是受损严重的时候,这就是为何外敌极可能会借机入侵的原由,此类战事通常都是避无可避。
因此,岳家父子这次执意出行是颇令婉儿心中隐忧的,却也只能祈祷所虑之事皆不会真正发生。半月之后见岳父因病折返归来,陆婉儿对岳沐之就更加担心起来,而岳家此时更需要陆婉儿做的。却并不是为生意之事担忧或出谋划策,而是早日为家中添丁进口......
说来人生通常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命运之手紧扼喉咙地时候,定会让人顿感无力反抗,且往往无奈是轻,绝望才是会有的情绪。
岳沐之第二次南诏之行,足足历经两月有余,到达目的地之后,虽有了第一次地轻车熟路,可还是长呆了十天之久。也是谨慎起见,想要了解清楚合作对象的背景与实力,更是多方打听了一番有关战事的消息,只是他结识的这位胡商的确实力不俗,能把他想让岳沐之看到的,给他看罢了。
往来一趟的确不易,却也更加坚定了岳家少爷的信心,想借此次机会就可定下大批货物带回洪州,也不枉自己再走这一趟。
只是岳家商队毕竟运输能力有限,而且胡商说货品储存数量不够,需要时间收齐,届时可委托当地可靠的商队运送至江南道指定驿站,岳家再行接货便可,而后期货品运送的费用皆由胡商来出。
见对方如此爽快,岳家少爷觉得既然打算建立长期合作关系,信任却是必然的。虽胡商要求一次性付清全部货款且要现银,哪怕是要往返一趟最近的岭南之城将手中银票兑换后再送过来,岳沐之也还是答应了。因此,回程之期便又耽误三五日。
归期已至,临行前岳家商队把能带的货物,也尽可能的带走了一批,却与订单之数相差甚巨。想来岳家老爷也是被儿子说动了心的,经商之人对利益二字往往最是抵不住诱惑,岳沐之此次手中所带的银钱,已是岳家目前所能动用的大部分了。
回程路上倒也有旁的巧合之事,让岳家少爷心起了些许涟漪。在南诏边城之时,胡商为招待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本是安排了些异域风情浓郁的舞女陪伴这位岳记少东家,场合之上饮酒吃饭不在话下。可思及家中妻子,又自小受的教育皆是戒骄奢淫逸,岳沐之却并未真行其他出格之事。
可偏巧再过两日便可到达洪州城的岳家商队,在相隔不远地潭州暂停落脚之时,岳家少爷竟然碰上了熟识之人,玲儿。
原来母亲幼时住过的远房亲戚家就在这潭州城内,而随母亲一同回了外祖家的玲儿自然这几年都生活于此地。岳家少爷街上偶遇的自然不是玲儿本人,而是曾去洪州岳家接过她们母女二人的家中管事。
因在街上看到岳家商队的旗子,便上前询问可是洪州城的岳家,又偏巧当时见过岳家少爷一回,便回去禀了家中老爷,待岳家商队安顿好之后,玲儿外祖便请了岳沐之到府上做客,以尽地主之谊。
念及母亲与之的情谊,又毕竟与玲儿母女也是相识,岳沐之自是欣然应允。于是便在招待的宴席上,再次见到了已是三四年未见地小表妹,玲儿姑娘。
已是十四岁的玲儿,与印象中却是大不相同了。许也是心智成熟的较早,因此发育的也较快了些,以前那个干瘪瘦弱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比起婉儿来都更显丰腴些。
再加上得知岳沐之前来,一番精心装扮之下,竟有了些风姿卓越的妖娆之感,这让刚从异域美人那里强忍冲动的岳家少爷,第一眼瞧去竟觉得稍稍有些恍惚。席间听外祖夸赞起岳家少爷年少有为,竟能带着商队去那么远的地方谈成生意归来,玲儿更是一脸满怀崇拜地模样,含情脉脉地望着岳沐之。
而这些炙热且不加收敛地眼神,岳家少爷又怎会不知。
只是再恍惚也是要走的,按计划休整一晚后,岳沐之便要带着商队早日赶回家中。可没想到回到客栈后,虽已是夜色渐浓,玲儿表妹却还是悄悄找了过来。
“玲儿妹妹?你怎么来了?”岳沐之尚未发觉,自己的称呼都已从几年前的玲儿,变成了玲儿妹妹,语气也是带了十分地温柔。而此时的玲儿,似是喝了些酒有些微醺的模样,红着脸颊便开始落起泪来。
第28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无端心疼之余,岳沐之倒还记得男女有别之事,毕竟已是个妙龄的姑娘家,既因心事喝多了酒,还是要以安全为重,于是不便多问却觉得自己有责任将其送回家去。
本是在家中偷偷饮了酒,方才鼓起勇气找过来的玲儿姑娘,此时酒劲儿上来已是半醉半醒的模样。岳家少爷吩咐客栈找来马车,扶着玲儿坐了上去,可这一路上迷迷糊糊地姑娘已是半靠在岳沐之怀里,嘴里一句一句不停地喊着“大哥哥......”
温香软玉在怀,这让岳家少爷浑身燥热不已,竟比那南诏的女子更让人觉得有些把持不住。
好在终于忍到目的地,岳沐之把人交于门房下人便逃跑似的回了客栈。心中方觉好似对婉儿有了一丝歉疚之情,只是为何会这样觉得,便也只有他自己方才知晓了。
第二日一大早,岳沐之便与商队收拾妥当,只是临行前却莫名还是想起了昨晚的玲儿,这倒让岳家少爷出行的速度更快了些,不愿再做任何耽搁,便急着从潭州出城往洪州方向继续赶路。
终于见到平安归来的岳沐之,陆婉儿心下大安。先不管生意如何,起码人完好无缺的回来,于她而言就已是大幸。而岳父风寒之症虽已服药调理一两个月之久,却仍是少有起色,后面换了大夫重新开了药,也还是咳嗽不见停歇。
岳沐之先去拜见了父母双亲,又与父亲详细讲了生意之事,趁着眼下时局尚稳,定下的大批货物将在近两月之内分三批运来,只要货物一到,哪怕边疆战事要起也便不足为虑了。就算不能形成一条长久地商路,起码先赚了第一波的钱。
已受病痛困扰许久的岳父,强打精神看过儿子带回的货物样品,倒也觉得此番贸易该是稳妥的。
晚上回了房,陆婉儿本是想问生意之事的,可看岳沐之风尘仆仆奔波许久的样子,终是忍下了心中隐忧,极尽温柔地服侍着丈夫早早睡去......次日一早,岳沐之便去了商行要亲自安顿好带回来的货物,婉儿就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过问南诏一事。
而此时陆婉儿不知道的还有,岳母那边这两日收到一封潭州来地书信,是玲儿母亲写的。信上说自己女儿眼瞧已是大人之姿,马上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却在前几日复又见过岳家少爷之后,女儿家便有了心事。
做母亲的本想在衡州为其寻一户好人家,离外祖家也近些便于照顾,可玲儿却是不肯,并对母亲陈情自小便已心许岳家兄长,哪怕是嫁去岳府为妾也是心甘情愿,言辞坚决之下,遂才让自己这位老母亲宁愿舔着脸来信问一问,可否有心于这门亲事。
对儿媳一直未能生育,已是耿耿于怀许久的岳母,收到信后倒是高兴不已,心下便有了为儿子纳玲儿入门的想法,且并未就此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便按此回了信去。
眼看入夏,气温也日渐高了起来。陆记最近新来的一批薄纱料子,质感轻柔,色泽明艳,颇得城中女眷们喜欢,虽价格有些昂贵,但据说是因为远道而来货品量少,因此便开始更受追捧和争抢;而未能买到的众多客人,也都在岳家承诺下付了定金,只等着日后拿货。
婉儿听到岳沐之说起这些,也颇为其感到高兴。已身为岳家的媳妇,自然也是盼着岳家生意好的,怕坏了府上众人兴致,也知是好是坏皆已成定局,心中隐忧也只能是按下不提。
果不其然在约定的日期,岳沐之带着商队亲自去约定地点接货时,就出了问题!先是猜测对方委托的商队许是途中有些许意外,迟个两三日都实属正常,可一周之后仍未见有货品运来,岳记少东家便开始着急了。
不但货物未至,也没其他消息传来,驿站中人也说倒未听闻那边有战事发生,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货物延迟这么久呢?山高路远,再去一趟要起码半月时间,哪怕书信前往,收到回复也得大半月之后了......
此时的岳沐之便有些像那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思虑一番,本打算实在不行就必须走上第三趟,去看看南诏那边到底出了何等变故的岳家少爷,却意外在距约定之期的第九日,等来了胡商委托的运送商队。
得知消息的岳沐之,历经数日煎熬之后终于大舒了一口气,却不知大起之后方才是大落。待到验货之时方才发觉,不仅货物数量严重对不上,且质量上全是残次品,跟他前两次亲自带回来的那些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消息很快传回岳府,毕竟这么一大笔生意的事无论如何也是瞒不住的。经常走南闯北的岳老爷怎会不知明显是遇到了骗子,本就恶疾在身,急火攻心之下竟咳出一大口血来,直接卧床不起,岳府上下也是一时间乱成一团。
陆婉儿却在想对方既是骗子,为何偏又运了一批残次的货物来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既然沐之去了两次,都判断那胡商在当地颇具实力,自该不是假的。即便胡商狡诈,与中原做生意却也是时日已久,双方的交易约定也颇受当地官家监督保护,倘若都是这般骗局,哪还有通商一事。
“时间!”用残次品来交第一批货,必是为拖延时间!倘若岳家一直未收到货物,必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再去一趟查看原由,而收到了货物便会断定自己是遇上了骗子,即使人再去一趟怕也是早已人去楼空,没什么意义了。
而令官方不管不问,当地有名的胡商竟然光明正大地就诓骗了如此一大笔银子,怕是只因对方也知战事将近,想要从南诏此城撤出,且需要时间来转移之前的资产。
既如此,若是岳沐之此时出发再去一趟,说不定趁对方尚未能全身而退之时,或可追回部分损失也未可知。于是顾不得家中种种,陆婉儿急着书信一封,将自己的推测与建议细细讲于夫君,可偏偏造化弄人,信还未送出岳沐之便回来了。
见得父亲病重,母亲也没了往日精神,满心愧疚地岳家少爷即便是听了婉儿的当面分析,也仍觉得都是些万分之一希望渺茫地事。
“若是父亲没有病情垂危,我倒是不畏艰辛可以再跑一趟试上一试,可万一父亲在此期间突然撒手而去,先不谈能否见上最后一面,身为长子就怕连丧礼我都是要错过了。”岳沐之满脸凄色的对着婉儿,又像是对着自己说道。
“我明白你的为难,可这确是眼下最值得尝试的办法了,或者就由我带些人来跑这一趟,如何?”一心想为岳家做些什么的陆婉儿,此时一脸坚定地望着自己的夫君。可岳沐之随之而来的一番话,却即刻瓦解了这份坚定。
“不要异想天开了!你一个女子,如何行这么远的路,还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早点儿怀上个孩子,好让父亲他们高兴些。”
或许只是因为心中的无能为力,才开始这般地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起来。陆婉儿一时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岳沐之也会同她说出这样地话来。一时亦觉无言应对这样的夫君,只能背过身去默默湿了眼眶,并在心里不断为其这番言辞开脱。
而在岳母亦是表达了反对之后,岳家少爷终是未能再跑这一趟,只是仍派了府上信得过,也跟他去过南诏之地的人再去碰碰运气。
并未抱有太大希望的岳沐之,自责自己不仅害得岳家生意受损严重,还害得父亲病重,于是露出一蹶不振之相,不仅每日独自一人躲在书房之中闭门不出,且开始酗起酒来。岳母忙着照顾岳家老爷已是无暇它顾,而陆婉儿见劝解夫君多次无效后,只得与不时来寻主意的陆记掌柜一起先到商行去主持大局。
岳老爷卧床之后病情一度危急,后来虽在大夫与汤药的作用下暂且保住了性命,但亦无人可保证其何时才能真正的有所好转。无计可施又忧心忡忡地岳母,在一日听到府上一个老婆子之言后,突然就想到了冲喜。
不仅婉儿一直不能生育,好端端地丈夫与儿子也突然变成眼下这般模样,定是家中生了邪祟,若是此时能为沐之纳个妾进门,冲冲喜,一切就可转危为安也说不定。
而本也不算大户人家的玲儿母亲,虽也得知了岳府的近况,却终是拗不过女儿之外,也秉着瘦死地骆驼比马大的想法,仍是同意了尽快将玲儿嫁入岳府。
第29章 怅然秋色在江南
婚期已定,半月之后。
每日一大早便赶去岳家商行忙碌的陆婉儿,倒成了岳府最晚一个知道此事的人。
还是碰巧见府上近来在采购些婚礼用品,细问了一句是为何人准备后,方从下人口中得知。
这让陆婉儿再也忍不住,冲到岳沐之的书房中想要质问一番。
可,待她见到胡子拉碴一脸颓废的人之后,便只剩下心中无尽地悲凉与哀伤,竟不知到底该如何开口。
而那个从最熟悉已变得无比陌生的人,抬脸看了一眼突然冲进来就已是泪流满面的陆婉儿,声音嘶哑却是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一切都是母亲的安排。”
原来根本不用她开口,他便已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
是啊,质问什么呢?每个人都在行使自己正当的权利。
婆婆没有错,借冲喜希望能让家中病重之人转危为安,能有什么错呢?!
岳沐之也没有错,正妻不能生育,纳个妾为也好为岳家延续香火,又有什么错呢?!
就连即将要嫁进来的玲儿亦没有错,谁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自由,一心只想嫁给心仪几年之人,且甘愿入府为妾,这到底又有什么错呢?!
陆婉儿想,那唯一错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上不能侍奉好公婆,中不能规劝好丈夫,下更不能生育好后代,大错特错之人就是自己啊!在心里堵着一口气纠完对错之后,巨大的悲伤便成了更大的绝望。
而本也想帮陆婉儿一起,助岳家渡过此次危机的岳沐舒,此时正恰逢二胎在身,且月份已大行动早已不便,虽也多次去往岳记商行帮着想解决办法,且送了些应急的银钱到账上,可对家中其他之事却也是有心无力。
虽不满母亲在此时为兄长纳妾,质问母亲可曾想过,这样对于每日在外奔波强撑岳家生意的婉儿可算公平,可会使其寒心?
但岳母却气急败坏地答她“只因上有兄长,在岳府你这个大小姐才算得是锦上添花,倘若我只生养了你,那你以为的母亲在岳家又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可曾想过?!”
即便也知道母亲最近过得甚不如意,这些日子也怕是自嫁入岳府以来最为艰难地时刻,都是话赶着话才对她说了些如此尖刻的语言,可并不代表她就不会为此感到伤心啊!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只算是母亲的锦上添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