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店里为客人表演茶艺之人,最好还是让姐姐从陆府选一个清秀的丫头,许以合适的工钱,亲自培训好之后跟随北上送货的家丁一同前来,与自己常驻为好。
温彦行那边,得了陆婉儿的建议,不仅家中有温父亲自安排,手下可用之人又众多,慈善拍卖与筹资兴建公共设施之事,倒一直推进的很是顺利。
自得知了陆二小姐每日忙碌地所行之事,便也放下了些执念,复又常常在楼上开窗往院子中望一望了,好像也没那么担心陆婉儿会发现他了。
尤其想着陆二小姐,说不定这几年都可能因为生意的事,会常住沂州府,心里便莫名有些高兴。
在众人皆有事可忙中,初夏也悄悄地来临。
丫鬟玲儿也在陆婉儿的一手调教下,成了她身边十分得力的帮手,有些不方便出去的时候,想起来有要吩咐的事,便可让玲儿去正在装修准备开业的店里,找掌柜的传话。
借了些温府的名义,不论是在各方合作伙伴的选择上,还是契约签订方面,都让陆婉儿感觉到了稳妥与顺利地好处,至少没有欺生的事情发生,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便利,既然可用当然就要用。
陆婉儿在自己得意之作的小院儿里,换上了更适宜夏季饮用的绿茶,楼上温彦行也是依此而行。
就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婉儿抬头间不经意发觉,那两扇近来已是如常打开的窗子里,好像飘出些浅淡的烟雾来,像是楼上房间的香炉里焚了什么东西。
很多人对一些事,都属于突然开窍的那种;陆婉儿以前也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今日却突然在想,那楼上焚香之人,会不会常常从窗子里往外瞧的时候,恰好看得到自己呢?而看到这方精致的江南小院儿,是不是也得感叹一下自己这巧思之作?
原来陆二小姐这不是突然多想,而就是赏着景儿喝着茶,突然有些自恋起来了。
心下调皮的小心思一起,就想验证一下,看那温家少爷到底有没有偷偷地往自己这边看,别说还真让她想到一个可以求证的“好”主意。
等到第二日晌午时分,陆婉儿同一起出门办事的丫鬟玲儿回来后,恰好又瞧见那窗口处好似有雾,便估摸着楼上之人尚在,便稍高了一点点声调说“玲儿,天气有些燥热,我这出了一身的细汗,你去打些水来,让我去屋儿里擦个澡换身衣衫,再来树下喝茶......”
这本也没什么,只是陆二小姐存了验证和捉弄的心思,在屋子里洗漱过后,特意选了件轻薄飘逸的衣衫,且散着一头秀发,连上衣的领口也有些没掩好,露出雪白的脖颈那种,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若是换以前,身为小姐的青涩时候,陆婉儿哪怕只是心中存了猜想而已,也定是不敢露出这般风情之姿的。
只是现如今处在一个微妙的年纪,又有些微妙的状态,也不知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生出这样的主意和行动来......
出房门之时状似无意地,斜瞥了一眼那楼上开着的窗子,直到在银杏树的阴凉树荫下坐于石桌旁,才又假装抻着自己的腰背,抬头仔细望向了距离也很是微妙的窗子,就是那种无心便发现不了,有心又当真是能看清的距离。
果然,那向来能开一整日的窗户,此时此刻竟然关了起来......
这温家少爷骨子里就是一个读书人,哪怕是一人独处之时,也定是心存着君子之风,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这才在看到了稍有些不妥的画面之后,自觉关起了窗子。
陆婉儿对自己的这个发现,深吸了一口气,也是不知有着天人之姿的温公子,往自己院子里看了多久,能确定的是,他从那阁楼之上确实可以看到自己住的院子,且刚刚应是就看到了自己。
二小姐虽猜得没错,却不知道的是,温彦行方才毫无预期和准备之下,便看到了长发肆意衣衫半露的陆婉儿,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直到几分钟后才能把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且心绪难宁之下必须要强迫自己关上窗子,才能忍住不继续将眼神再挪回那个充满了巨大诱惑力的焦点上。
纯情了二十多年的温公子,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不觉憧憬,也没有过具体的臆想或体验,万万没想到自己苦修近三十载,一朝在陆婉儿的无意撩拨之下破了功,一些成年男性的原始冲动,就这样被惊艳了起来。
理智上温彦行告诉自己“偷窥”一事却是不妥,倘若当作不知继续看下去,那真的是对院中女子的亵渎。
虽不是有意为之,也并没有看到些真切裸露的部分,毕竟京中贵族女子也常于夏日喜欢穿着一些低领抹胸的衫裙,细论起来比今日陆婉儿更易引人遐想才对。
可偏偏温彦行也不是未曾见过那些京中女子,却都是能够心静而止于礼的;像今日这般远远瞧见了陆家二小姐也只不过是未梳妆挽发,也未束带而行的样子,便发乎情而不能自已,当真是让他对自己的心思,避无可避。
虽经此确认了,温彦行是可以看得到自己院子里的,也从一开始就明白,之所以能够验证成功,也无非是笃定了那楼上之人的清高与自持;可当看到那扇窗子如自己所料真关了起来,陆婉儿心头却有些异常的不爽。
就是,偷窥确实不是君子所为,而人家明明表现了非礼无视,她又觉得这才是真正冒犯到了自己!难道我陆婉儿就丑陋不堪到如此不忍直视的程度?就你温家公子是天生俊朗、人中龙凤、正人君子的完美人设?到底凭什么?!
陆婉儿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就生了这样的妒意与恨意,以至于后来的一些日子里,就是要刻意而为之一些,可能会让楼上之人看到后羞涩脸红或是想要关窗的举动。
当然关于女人这些奇特而又复杂的内心活动,对于温彦行而言非但一无所知,甚可能还是根本无法理解的领域。
他只知道,随着夏日天气热了,小院儿里也越来越活色生香起来......
起初还常觉看得燥热羞赧,后来发觉对方也没有“更”加出格的模样,且也并不知自己能够看见,一番自我心理建设后,便也越来越乐得欣赏那些独特地搔首弄姿,与甚至有点儿滑稽的风姿绰绰了。
而在温彦行眼里,心里,近来那楼下的小院儿里住得都是一个有点儿性感的小妖精;可在陆婉儿闲暇之余,复又怀疑起了自己当初的判断,莫不是自己多想了?
那二楼的窗子又不见频繁开关了,此事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温家公子本来就无意往自己这边看,那窗子就只是单纯的通风功能而已;二是那温彦行本就是个可以目不斜视,坐怀不乱之人,俗称“木头”。
想到这些,陆家二小姐也便渐渐没了之前那种想要撩拨的兴趣,还不如把心思放在如何消暑和本就已经十分专注了地生意上呢!
第43章 月移花影上栏杆
于是这厢里也没了刻意的矫揉造作,温彦行眼看着慢慢正常起来的陆二小姐,虽恍惚诧异,却也不知为何。
莫不是在外行商之时与哪家男子眉来眼去,回来才那般撩人而不自知?近来又正常了,是不是说明二人没成?
在温公子抓心挠肝的时候,因原定下的归期已至,舅母也准备返程了。
陆婉儿铺了生意在沂州府,又恰巧是最重要的时候,所以暂时是不能一同回江南道了,只是还这样暂居在温府,又觉得好似有些不妥。
临行前一两日,婉儿又去见了舅母,商议之后找到院子就会搬出去的事情,而舅母却说:“你自己一人住到外面去怕是不安全,温府家大业大更不差那一个小院子,此事我已与兄长交待,你还是不要着急搬出去吧。”
其实陆婉儿最想说的是丫鬟玲儿的事,虽舅母也做不得主,却至少可以打听一番有没有其他讲究或说法,倘若日后自己拿出钱来为其赎身,可会犯到温家其他忌讳?舅母却说只是府上一个家生的小丫头而已,你若喜欢我便跟兄嫂讨了来与你便是。
“舅母!你为何对我这般好!”虽然舅母都没有考虑到玲儿父母是否会同意的问题,可陆婉儿却是感动到第一次上前搂住这位温家的老小姐,撒着娇说。就觉得二人虽并没有血缘亲情,可舅母这些日子却像母亲一般,什么事都选择信任并支持自己,什么事都能为“女儿的喜欢,女儿的需要”而去争取。
这本是婉儿因丫鬟玲儿的事有了眉目,遂不自觉流露出的小女儿姿态,可舅母却认真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原来,当初舅舅在京中备考之时,外祖父家中条件并不太好,外公也明白即便是舅舅高中,在朝中无人且家中无财的背景下,想在朝中立足都不容易,更何谈有一番作为了。
要知道世人皆知士庶不通婚,而为何陆婉儿的母亲却嫁到了陆家呢?只因当年的陆家,作为洪州城有名的商贾之家,在整个江南道都算得上是财力颇丰;机缘巧合之下陆家的长辈认识了陆婉儿的外公,又得知其有一子年少有为正在京中备考,陆家便在银钱上给了很多支持。
“你外祖父受人恩惠,又思虑你舅舅的未来,加上家中也不算什么世家高门,甚至现如今自上而下“财婚”亦不算特别稀有,于是便做主将你母亲嫁到了陆家。
抛开士庶之别,你外祖父或许也想着,起码你母亲这一生也会衣食无忧才是,只不过后代无法再走仕途罢了。”
“不能否认,你外祖父在这件事上是有了偏心的。而且这些事起初都是瞒着你舅舅,当你舅舅高中以后方才知晓,却一切早已成为定局。因此你舅舅对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也就是你的母亲,心有愧疚了一辈子。”
“倘若你母亲在陆家过得好也就罢了!可虽然你父亲也算是一个宽厚老实的人,却并不是小妹心中的那个人,亦不是懂她的那个人!所以你舅舅总是觉得倘若不是因为他,你的母亲或许便会顺理成章地嫁给一个心地纯良的读书人,夫妻二人哪怕远离朝堂,也可过着琴瑟和鸣,心意相通那般诗情画意的日子,而不是嫁入商贾之家为妇,孤寂一生也郁郁一生。”
“你可知也正是因为你母亲之事,你舅舅心中方才有了执念,宁愿在洪州城碌碌无为二十年,也不愿卷入京中那些争权夺利的政治乱象当中。
而你母亲英年早逝,独留下你与珍儿姐妹两个,这些年也不得幸福,更让你舅舅心中觉得有愧于你母亲.......”
再得知了有关母亲的那些隐情之后,陆婉儿却想,这一切又不是舅舅的错,或许也不能算是外公的错,而诚心求娶并未当真亏待过母亲的陆家也没有错,那到底又是谁的错呢?
毕竟母亲确实郁郁寡欢了她的一生,而姐姐也在她最好的年纪选择了那般决绝,至于自己倒是与此事好像关系不大,毕竟嫁入岳府与和离之事,都是她自己遵从了内心的选择罢了......
于是,即便是有关母亲的事,陆婉儿也理智地同舅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并依然对舅母的偏爱心存了许多的感激和温暖。亦调皮地与即将离开的舅母许诺,自己定不会再让她与舅舅担心,会在沂州府好好将生意做起来,未来也可多分些利与舅母,以报答舅母的爱屋及乌之情。
“那可也不全是因为你舅舅,才对你爱屋及乌的!就算一开始是这个原因,可现在舅母倒觉得,我们婉儿当真是个优秀的女子!舅母对你的喜爱和欣赏,都已经超过你表姐了呢!”
听着舅母半是玩笑的肺腑之言,陆婉儿心里更觉感恩和不舍,只是表姐生产之期将近,作为母亲当真是一定要在此之前赶回去的。
想起之前在街上买得发钗,陆婉儿回去取了要送给姐姐和表姐,托舅母一并带回去。只留了给沐舒那支,想着还是等自己回洪州的时候亲自给她为好,只是竟也不知这一等,便已是更历沧海桑田般的多年以后。
终于送别了启程回洪州的舅母一行,临行前舅母也考虑到陆婉儿的处境,把能留下得家丁尽量都留了下来,并一再拜托了温家老爷对其多加照拂。
虽不懂其中过往曲折,温家老爷却对自家妹妹的在意与嘱托一并应允下来。
而温夫人也念着姑嫂之谊,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将小丫鬟玲儿的卖身契送来给了陆婉儿,按理奴仆之籍是世代不可脱的,而对于温府而言确实只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而已,至于日后作何打算,想怎么用那就全凭陆婉儿自己了。
总之,这才是让陆婉儿对舅母,甚至对整个温家都最最感恩的事情。因为不仅日后可以培养玲儿去做更多更重要的事,而且即便自己以后还是会返回洪州,只要玲儿愿意,她就可名正言顺地随自己一道回去,这当真是除了赚钱之外最能让她安心的事了。
盘算着再有几日,第一批货与人就该到了,陆婉儿近来日日都在店里亲自盯着,除了与掌柜一起制定做账的章程规则,还有伙计的招聘培训,好为接货和开业做准备,另外也常常在思考着日后可做的其他生意。
换上男装的陆婉儿,虽还是能让人从面容上一眼便能看出女子的模样,可其行商的天赋与心思缜密又果断的行事作风,却让手下常用那几人越来越钦佩和信服,就如同原来在洪州时那样。
而近来差不多忙完筹款一事的温彦行,便常在那小院儿里只能看到一副江南庭院的美景,却当真看不到饮茶之人了,心下各种突发奇想又莫名猜想嫉妒后,紧张到再也顾不得之前的执念,有一日竟状似无意地逛到了尚未开业的店里来。
陆婉儿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店里见到温家公子。还是那般神色淡然又俊朗非凡,只是不知为何就只身一人逛到了这里,身后也不见其仆僮跟随,是恰好去办什么事了吗?
虽店面尚未开业,但秉着来者是客,况且还住在人家家里的复杂关系,陆婉儿还是亲自设茶招待了温彦行一番,温家公子大概也未曾想到,能让老板亲自在店里烹茶接待地,他不仅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人。
望着茶桌对面浅笑盈盈地陆老板,温彦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知这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看她弄茶饮茶,真切极了,原来心中那个尚有些虚幻缥缈的女子,在这一刻终于具体了起来,虽戴着些有礼有矩的客套面具,却终是距离上更近了,近到呼吸声清晰可闻。
而至于温彦行偏巧挑选了一个将近傍晚的时分,更是暗藏了自己除了想近距离见上一面之外的小心思,那便是可顺势邀其一同回府,二人就可以共处更长一些时间......
眼看也没有仆僮来寻温家少爷,陆婉儿心下也不知他要呆上多久,本想着今日就与店里掌柜和伙计一同用过晚膳再回温府,哪曾想喝过茶以后,温彦行便出言邀她一同回去。
本来是完全可以拒绝的,只要说她店里还有事要处理,况且明明这般近距离的相处起来让人颇为拘谨;可许就是眼前之人长得太好看了,让人生不出任何的拒绝之意来,陆婉儿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下来。
丫鬟玲儿也是有些一头雾水,就在不久前的刚刚,小姐不是还说今日要在店里用过晚膳才回呢吗?不知自家少爷为何突然来此,又为何要同她们一起回府?可能是受老爷嘱托前来照应二小姐生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