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外人看不过是个意外而已,但与此时正是肌肤相亲的单身男女,当然是怦然心动又满脸羞红之相。看到这一幕,今日仆僮自然是乐开了花儿,心中直呼那位胖鼠先生没有白吃温府粮食,于自家公子而言当真是理想的助攻之举。
惊觉自己仓惶模样所引发的大型尴尬现场,陆婉儿第一时间想要从温彦行怀里出来,可没想到温家表哥两只手臂有力地揽着自己的腰身和肩膀,一时间竟没有松开的意思。惊魂未定的女子都不敢抬眼去看那人,生怕在此已十分尴尬地时刻意乱神迷,让身侧其他人看了更多笑话去。
就在陆婉儿想,要如何提醒温家表哥可以放开自己了的时候,温彦行终于不舍得将怀中那小小一团温香软玉地女子,松开“放”好,倾听着她一边福身一边道谢地细语,甚觉此刻管家、仆僮之流碍眼,还不得不回上一句“情急之举,唐突了!”......
回程马车上,小丫鬟玲儿还不懂眼色地唠叨着,她倒是自小见惯了因此不太怕鼠虫那些,倒独独不记得提醒二小姐了,今日多亏有少爷在......直听得陆婉儿思及紧趴在温家表哥怀里那一幕,耳朵根儿都红了。
到底是身材伟岸又结实地胸膛,紧靠的那一刻,还是让人不自觉地充满了安全感;陆婉儿甚至还想到了,未来温家的少奶奶定是个有福之人,撇开其他方面不谈,单就是被这般俊朗男子揽入怀里,便足以让世间女子艳羡了。
想想自己都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尚不能对其美色有丝毫抵抗之力,更遑论那些把心中想象完美具象化后的世家千金小姐们。
说来这点还挺令人讨厌的,毕竟自己珍爱的宝贝在极容易被人看上觊觎的情况下,能不能守住当真是个概率问题;不是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吗?若是当真看上或嫁给一个太出色的男子,于女子来说倒也不见得就是件幸福的事。
嫉妒心一起,陆婉儿复又冷静了许多,只是不管怎么说,那种突然心动的感觉却是如何也掩盖不了更不容易忘掉的,有些人看似意外地入了心,却说不定都是命中注定。
第50章 北雁春归看欲尽
待到从城外回了温府,温彦行怕陆婉儿今日受惊后仍会心神不宁,特命了仆僮将母亲送来的枣花蜜交于府上管家送去小院儿里。
而仆僮眼瞧着公子还在作扭捏遮掩之态,便故意自作主张,亲自将东西送去交给了小丫鬟玲儿,还特意说明是遵了少爷的嘱咐送来,让陆二小姐睡前冲调一杯,以作压惊之效。这倒让迟钝的小丫头心下也有了些疑惑,毕竟今日是亲眼瞧见了少爷英雄救美的。而这蜂蜜就更是细心了,莫不是自家少爷瞧上了二小姐?那二人当真是郎才女貌,着实太般配了!
不敢妄自猜测和表现的更多,玲儿只是一边为陆婉儿冲调着香甜的饮品,一边将此物是少爷特意命人送来之事细说给陆婉儿听。表面上毫无波澜的陆二小姐,接过枣花蜜水的心却是像口中滋味那般甜丝丝的,毕竟无意之举与刻意为之给人的感受还是不同。
嘴上浅淡地说着,让玲儿帮她记得,待新茶到货后从店里取一些上好的送去给温彦行,以表感谢之情。看不出小姐是何情绪的玲儿,也不好意思再说更多,只是乖巧地应下。
没过多久,也就是陆婉儿刚刚把农庄与地窖改造等具体事宜,同温家老爷商量清楚,并把手中积攒地一部分银钱也给了温家老爷,与之商定好基本合作形式与分红比例之后。刚想舒一口气的陆婉儿,便同新近一批货物一起收到了姐姐关于父亲生疾的信,虽信上说也无大碍,但倘若是寻常毛病大概姐姐也不会提及才是。
望着天空中南飞的雁群,陆婉儿想自己还是趁着寒冬未至,不如带上几个家丁和玲儿返回洪州一趟。一来顺势瞧瞧父亲的病情;二来也看看能不能回去解决一些眼下生意上货源比较单一的问题,毕竟这一年多来进货之事全托给了姐姐,自己也未能亲自做些安排。
再有还能回去看看沐舒,自己这一走一年半之久,怕她早已知晓了和离之事却又不知自己近况,恐是这两年都在忧心不已。总之,哪怕以后想要常住沂州府,也是时候回去一趟向父亲,向姐姐,向舅舅他们做些交待和安排了。
陆婉儿只与温家老爷和夫人打了招呼,说是需亲自回洪州一趟,安排一番货源之事;而至于来年生意事项,大可按商议之计早做安排。至于归期短则两三个月,若是天气不好那便年后开春儿回来,定不会耽搁太久,等她回来尚来得及仔细安排生产和销售等事宜。
于是赶在霜降前,陆二小姐便起身南归了,大抵是预判了自己估计要来年开春回来,于是仅两三日的时间,还是托温老爷为她准备了一批当地盛产的果干和坚果炒货类的,即便回了洪州,要呆上几个月的时间,刚好趁年节时候卖上一卖。
只能说陆二小姐这是把行商赚钱之事刻进了骨子里,为此温家老爷还特意多派了几名府中家丁以护持其路途安全。而这件事,却是没有人跟温彦行提前打招呼的,等他知晓时人便已是走了,不然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又会找些看望姑母等蹩脚理由,想要一同护送她回去。
有些人常在眼前晃着,许是会让人觉得来日方长,有众多不能宣之于口的话语和情感,尚能藏于心中,理智管理。而当这个人突然离开,且不知归期以后,有种叫做思念的东西就可能会悄悄疯长,温彦行对陆婉儿的感情便是如此。
自从京中回乡守孝始,便在城外驿站见到了陆婉儿,一晃竟默默相伴一年多了;望着复又冷清的小院儿,可能唯一让他稍作冷静地,就是心里笃定她一定会回来的。毕竟生意尚在,她的志向和兴趣都还在沂州城里,至于何时回,哪怕具体日期不得而知,但考虑那些店铺里的琐事,估计也不会太久才是。
近来温彦行主动帮父亲去盯农庄修整一事,朝中之事既然暂无能力远顾,温父倒觉多了解一些生意上的事也未尝不可,治家与治国虽本质不同,但都是需要经营之道,起码在知人善用方面都是异曲同工的道理。
转眼北方已经入冬,而温彦行心中期盼之人还未远归,他能做的也只是将其临行前安排的事情,尽量盯着府中下人继续完成。另外也从同僚信中得知老师在朝中近来并不顺遂,圣上对于户部主事之“奸佞”愈发信任和依赖,甚有些事听来都觉可笑。
那位颇受老师痛恨的无德无才之人,甚至近来更加妄言得宠。有一回其上奏请求令京兆府用两税青苗钱购买一百万围草送进宫苑中;而老师陆相与赵相上书此事认为,如果这么做了,那么京兆一府的百姓从冬天倒夏天几个月都将搬不完,那所有劳役都得为此事停下来,其他各种运输供应也必须全部停掉,此举定会妨害农业。
于是便联名奏请圣上令府县裁量购买两三万围贮存在宫闱近处,什么时候需要了就可以支取,此事才算得已解决。
而其欺君妄言之举远不止于此。京西有一块低湿洼池,时时有芦苇丛生,不过几亩大小,可此奸臣就敢上奏说:”宫中马匹冬天应当在槽里饲养,到了夏天则要放牧。臣近日寻访得知长安、咸阳交界处有几百顷的陂池,请求将它作为内厩牧马的地方;而且此地离京城只有十几里地,和在宫苑马厩没什么差别。“
圣上起初是信以为真的,便对宰相言及了此事,而陆相以实情相告:”恐怕根本没有这个地方。“圣上不信良相之言,特意派了官员前去验视,事情果然是假的。即便是这等荒唐之事爆出,当今陛下却也并未因此事就远了这位小人。
只因其颇为擅长将各类钱帛之物,巧立各种名目来充实国库库藏,且通过蛊惑圣上增加各类苛捐杂税,欲将天下之财皆收归为陛下的“本分钱”。
其所言所行,着实让朝中贤臣无不瞠目结舌。而当圣上表示宫中有院殿年久失修之时,奸佞便会已宗庙事最重为理由,从国库中调拨银钱出来积极响应;不仅如此,巧舌如簧外加巧言令色地为圣上各类奢靡之举找足了理由,因此甚得君心。
而当陛下想要建造神龙寺,需要五十尺长的松木之时,其又上奏道:”臣近日在同州发现了一整个山谷的树木,大约有几千条,而且都有八十尺长。“圣上说:”听其他人报,在京城近地求取长五六十尺的都不容易,尚需在岚州、胜州等地购买,如今为什么近处便有这种木头?
“奸佞”却上奏说:”臣听闻一个传说,这世上的贤才、珍奇异宝本都是各处常有的,只不过要遇到圣明的君主才会自动出现。以前没有,但现如今这种木头在同州地区出现了,或许正是因为陛下的圣明啊!”本都是虚妄讨好之词,却把圣上听得龙颜大悦,常对其重重有赏......
听得信中所言温彦行自是明白,老师主持政事本一向受圣上礼待和倚重,更因如此怕是容忍不得此类小人妄言惑主,定是极力在延英殿驳斥其荒诞品行,倘若一直让此人掌管钱财赋税,怕是朝廷和百姓的灾难啊!
只是倘若圣上能听得进这些谏言,那奸佞之臣怕也不会如传闻中一般嚣张了,眼见其误导国君,祸国殃民,陷害忠良,排除异己!老师的力争又无奈之心情,哪怕温彦行身在沂州府也是能够感同身受的,只是亦无计可施罢了。
再过一年多便可复起返京,温彦行却不像之前那般期盼了,许是闲散久了人就生了惰性。温公子提醒着自己,这是万万不可有的念头,即便回去以后只在老师手底下帮忙起草些折子,对于老师而言也是一种助力。
此生该如陆相般以天下为己任,无愧于心。淡泊名利,闲云野鹤过完一生固然容易,而于有志之士而言那也不过是些无奈之举;既然自己得了可立于朝堂的机会,便就该承担起上不负君恩,下不负百姓的责任......
其实越是想要坚定自己的内心,就越是说明温彦行对理想的坚持有所动摇;虽君臣有别,但并不代表臣子就不能在心里,对君主有所失望和质疑。一腔抱负的志士,得遇良主那便是一朝佳话,而若就是碰上了桀纣之流呢?说不定就是一段惨痛的历史教训!这其中道理,世人也并不是愚忠到不肯相信。
许就是和老师一样,温彦行对当今圣上亦还心怀幻想,毕竟起初得遇其赏识不假,知其想要做一代明君的志愿不假,哪怕受小人蒙蔽也都是小人的诓骗之错,若有一日幡然醒悟也未可知啊?
论起来此种心思虽也是有其愚昧之处,却是当朝被誉为天子门生的读书之人,不得不信奉的君臣之礼。
转眼春节已至,忙于各类家族祭祀的温彦行,到底是没有在年前盼回陆二小姐。温府冰窖和农庄上的作坊都已改造完毕,直到三月里春的气息日渐浓郁,还是前一年秋天途径此处的雁群都已飞了回来,仍未见到小院儿里的人回来。
温彦行已经去探听过了,陆婉儿店铺里的货倒是未曾断过......
第51章 南来不得豫章书
今日,听仆僮说又有一批从洪州来的货到了,至于仆僮是怎么知晓的,又为何特意禀了温家公子,温彦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说来也是让人心生难过,之前相处了那么久的时间,二人虽说一直恪守本分,却也喝过许多次茶,谈过许多回天儿,怎样也算是她在沂州府为数不多的朋友吧!可离开半年之久的人,竟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捎来给过温彦行,就好似身在洪州城的陆二小姐,根本就不曾记得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
只留温公子一个人在思念中煎熬着,如此不对等的感情,当真是他想要的吗?随着天气回暖,已经快要耗尽耐心的温彦行,这几日心绪越来越不稳定。若是再不见人回来,真想翻身跨上马去,一路疾驰南下到她面前,质问她一番。
质问什么呢?就质问她为何离去那么久,质问她为何连封书信都不写于他,质问她到底心里有没有他?温彦行觉得自己定是疯了,被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折磨得快要疯了,若是她回来了,定不要管那些劳什子规矩了,定要让她知晓自己心中有她,让她知晓这几个月来有人再也无法安于没有她的生活。
的确此批货物到来,仍是没有书信于温公子,倒是有信于温家老爷说得都是些生意之事。温彦行不知在这段疯狂的感情中,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
怕牵扯太多,却又不能告知家中父母;于是只能在与老师的信中,细述了自己压抑于内心的情感,和困于两人身份之别的煎熬。亦表达了有愧于老师教导,在老师于京中竭尽全力想要力挽狂澜之时,自己却偏安于沂州府一方,莫名地纠结于个人儿女私情......
令温彦行不曾想到的是,此次陆相很快便回了信给他,信中欣慰于他在经历人世最美好的阶段,而感情之事亦是本能并不需要自责;至于士庶之别,老师却是只在信中回了他一句话:“何为士庶?又何为嫡庶?”
或许困了自己的确实不是那些既定规则,而只是自己罢了!温彦行从老师的信中解读出了其中含义,亦开始觉得心头明朗起来。也听陆相说了些他自己对于朝中之事的态度,一日身在朝堂,便要尽一日地责任,不可能不管却心里是有做好承受各种后果之打算的。
活在当下,说起来很容易,可有太多世人因着心中恐惧而瞻前顾后着。像陆相这般坦诚和赤诚之人,当真是让人不得不由衷地敬佩。
温彦行打算给陆婉儿写信,亦决定不再对她隐藏自己的感情,明确告知于她自己这两年来的爱慕与思念。那些在阁楼上,远远望着她的点点滴滴,都是他情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的证据。若她要问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许就是城外驿站意外重逢之时,便已是一见钟情了......
还要问她能不能早些回来,小院儿已经吩咐了仆僮去打理,近来沂州府的春又来了,院子里花花草草也都等了她一整个冬季,正拼了命的努力返青着,等它们主人回来时,正好能看见它们最美丽地时候。
若是世人有幸能拜读这封书信,定会觉得其大概也能算得上是当世情书典范了吧。温家公子之文采斐然,又加上其真情实感地流露,若是再有幸得见过本人,幻想一番那位世间容貌顶尖之人,用最顶级的语言写着最动人的情话,何方女子能不沦陷?
反正当陆婉儿半月之后,意外收到此信之时就是这种感受。以前常觉二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可近半年回了洪州城,时常在脑子里冒出来的却就是温彦行,虽没有他的情感那么久远深厚,陆婉儿却知道自己亦是动了心,只是觉得不可求罢了。
有什么理由给他写信呢?没有理由。因此便没有写......
现在倒是有理由了。本打算近期返程的陆婉儿却想,离黄桃鲜果上市还有几月时间,要不在洪州城再过上十天半月吧!至于回信就算了,再如何写品质上定是与收到的这封差得远了,就不在文章和书法“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只能是献丑而已。
心中亦觉此时收到书信,定是温彦行抑制不住了他的想念,毕竟字里行间全是盼归的意思。陆婉儿调皮地想,那人居然两年了才敢对她表露情感,早干嘛去了?非得等到千里之遥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情感吗?那倒也是他活该受此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