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好像还认识她呢!窜到陆婉儿怀中蹭了又蹭。
即便于怀中猫咪而言,距离她上次从洪州北上,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陆婉儿想,自己倒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晚膳后,听玲儿小声说御医要来给她诊脉,陆婉儿有心不想让姐姐担心,却还是被陆珍儿听见了小丫鬟的话。
对于有大夫随行这件事,正常人自然会有些心惊,若不是久医不好的毛病或是病情很是凶险危急,又怎会带一位医师同行回来呢?
倒不是解释不清楚,只是三五句话定是解释不清而已,陆婉儿只说自己不适应北方气候,生了场严重的肺疾,久咳不愈,路上舟车劳顿怕是不妥,便请了个大夫随行照顾。
理由既合理又牵强,可依陆珍儿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再多问。
“舅舅与舅母可还安好?”陆婉儿问姐姐。温家出事以后,自然该是有消息传来给舅母的,虽外嫁之女不在刑徒之内,可温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倒也无法不受半点连累吧?
“舅舅还好,就是舅母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听说温家在京城做官的那个少爷出了事,连累整个温府都被抄家流放了,我还怕你住在那里生出什么意外呢!想托人去打听,却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好在你平安回来了!”姐姐这辈子的话,大概都是留给她说的吧,陆婉儿心里温暖地觉得。
她已经让清山想法子,去沿温家女眷流放之路打探了;不是不信任郡王李晓,只是陆婉儿觉得她也不能一直依赖于别人。
说起来这是她的责任,她得用自己能想到的法子获得消息,也要依自己能力来思考如何解救温家那些人。
清山尚未回来,她便一直呆在陆府中闭门不出;陆珍儿也发觉了些异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地感觉。
好像婉儿心底有事,又不足为外人道也;好像比上次回来时,愈发安静了许多,神色间隐忧又疏离。
甚至,当她想要与其聊聊陆记瓷器的事,不仅未见陆婉儿半分热情,还常常发现她竟然从对话中走神儿,对她的话也都是答非所问,完全不在状态。
陆珍儿也私下问过玲儿,问她二小姐可是发生了何事,可小丫鬟也变得机敏成熟了很多,什么都没说。
就这么安静呆到过了几日有人来找,陆婉儿也是什么都没交待,便随来人一起走了。
陆珍儿是有些担心地,她不知道向来不会对其隐藏秘密的陆婉儿,到底是碰到了何事,需不需要帮忙,为何如此来去匆匆,又好像行事隐秘?
来陆府寻陆婉儿的自然是清山无疑,他已探听到温家女眷的最新消息,说是五日前尚在岳州,如今应该尚未到达衡州!而他虽未能亲眼得见温家众人,却在一路行至岳州打探之时,意外遇到了陆挚所派去的府丁。
从其口中得知,原来岳州府尹亦是陆相门生,而陆相原本想委托其将温家女眷们想办法留在岳州境内。
可那府尹深觉温家上下几十口,着实目标有些太大,若是被有心之人报于京中,恐是十分不利。
“于是岳州府尹就同陆相所派之人,共同想了办法先行把温家那些幼童留了下来,并分散送于当地可靠人家收养。我打听清楚后便没有前去追赶温夫人她们,而是想着先到洪州来寻二小姐说明下情况,再作打算。”清山仔细将消息告知陆婉儿。
听完清山所述后,陆婉儿倒能明白那岳州府尹的用心良苦,很多事情若想要圆满,就不能一时冲动。
为了既能瞒天过海又能尽量不留隐患,这件事就一定要徐徐图之;否则若只论富贵险中求,结果却往往难料,还有可能一不留神会伤及更多人性命。
若实在没有办法将人在中途留下,那便只能是等到她们到达岭南后,才想办法转圜了!
陆婉儿觉得,时过境迁是个好词,她眼下要做的就是保证温家众人可以安全的到达流放
之地,而且还要保证她们到了岭南以后,在那个据说遍地蛇虫,到处毒障的荒蛮之地,还可以安全地撑过半年。
有时候,连她的跟班儿玲儿都在想,二小姐大概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
老天爷之所以让她起死回生,也只是因为觉得她此生还有很多事要忙,命薄上写了她这辈子还有得忙活,不做完怎么能放她离开呢!
“那我们就先去追赶温家流放地众人,然后再去一趟岳州,最后去岭南!”决定启程前,陆婉儿特地去看了舅母;论起洪州城的亲友中,也只有她的这位舅母是知晓陆婉儿与温彦行关系的,当然也是从温家老爷信中所得知地。信上还说陆婉儿人在京城,腹中怀了温家的骨肉......
可同样是出乎意料地得见陆婉儿,却见她小腹平平与其兄长信中所书,有所出入;舅母终是忍不住问了她,使得陆婉儿不知该如何隐瞒,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身旁丫鬟倒是先红起了眼眶,想起了二小姐九死一生的经历。
“就是,在京中染了肺疾,后来没能保住。”陆婉儿轻描淡写地回应了舅母,她想要说的是她已经打探到温家女眷行踪,并也打算前往岭南护她们周全。
可舅母却跟她说:“你的一生还很长,温家亦不是你的责任,舅母并不愿见你替彦行背负太多!”
心中感激舅母,并没有因为她自己是温家女儿,就同意陆婉儿为了温家而裹挟整个人生。
可是舅母不知,虽她与温彦行没有世人所认可的婚约,如今连那个未出世地私生之子也未能保住,按理说两人纠葛也确实一并没了!可却是尚有一纸婚书的......
好在舅舅为官本就是人微言轻,清水衙门里的芝麻小官,倒也没受到太多牵连。陆婉儿从舅母那里拜别后,打算回陆府收拾行李,却意外在陆府门口碰见了原来墨斋那位伙计“怀山”。还以为是来找姐姐的,结果却是在等陆府二小姐。
由此才得知,原来墨斋背后的老板竟然是郡王李晓!
“现在洪州城里的墨斋是由我来负责!王爷已经吩咐了,以后但凡二小姐有事,都可随时来差人来墨斋告知,我定会全力配合。”吕怀山半句未提陆珍儿,只是向陆婉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这,确实有些出乎陆婉儿的意料,因为看着眼前之人,她很难不联想起当年姐姐的执意毁容之举。
若是......算了!世上哪有若是?!再多的意难平,也都是阴差阳错地宿命罢了!就像再多的假如,也改变不了如今的结局。
原也不想再欠那郡王李晓更多!虽连她自己都是受了温彦行所托,陆婉儿也知人家不一定是冲着她陆二小姐才安排这一切的,可能还是因为与温公子的交情,可她仍是不免会想起李晓那深邃地眼眸。
她还是与吕怀山说了,可能要启程南下去岭南的打算,因为仅凭她自己的能力,能做到的可能真是远远不够。
恰巧这位“吕怀山”还真是有在那里生活过的难忘“经历”,当然不止经历还有经验。
吕怀山连夜写了岭南的气候,环境,风土人情,以及生存细则。
毕竟是流放之地,虽是当权者为了显示自己的一丝仁慈,才制定的刑罚之所;却大概也就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意思吧。
一是山高路远,地势险峻;对流放之人而言却是全靠脚量,很多人可能还未能到达目的地,便已死在了路上。
二是,就算好不容易穿越那些险峻地势,由于到处都是荒野,里面蛇虫鼠蚁横行还有很多猛兽出没,食不裹腹更是常态,可谓危机重重。
再来,岭南是有瘴气的,生存环境与气候十分恶劣,对众多不能适应那里气候的人,暴毙也是常有的事......
第81章 泪湿罗巾梦不成
根据吕怀山提供的那些岭南信息,陆婉儿在启程前尽可能地进行了一些“充分”准备。
她有心想把玲儿留在洪州,可是那丫头死活不肯,就连清山也劝她还是一起走吧!毕竟他与玲儿也都算是温家的人。
征询了“御医”意见,说是王爷已经吩咐过,起码一年之内需得日日为二小姐请脉。而他受郡王大恩,断不能毁诺!更何况恰是要去岭南之地,就更需要他的医术来行些善举,因此他定是要跟随陆婉儿同去。
至于一路从京中跟来的隐卫,陆婉儿也做不得主,只能由他们继续跟随保护。
不过几日,不仅仅是“岭南攻略”,墨斋还送来些银两,陆婉儿想了想也没有拒绝。她想得是,得先把温家众人从流放之地带出来,而对于李晓的恩情,留待日后再寻机会偿还吧。
临行前陆婉儿还特意去李家看了岳沐舒,依旧是那个笑意盈盈地可爱模样;只是说前段时间常常梦见婉儿,梦到婉儿一个人在大雪里走,任她怎么喊都好像听不见!每回醒来都想婉儿想得难过,还特意去庙里为此给陆婉儿烧了平安香呢!
“好在菩萨、佛祖,反正所有人保佑!你可算好好的回来了!”岳沐舒只要见到婉儿,就会切换到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状态,打小如此;陆婉儿想,这样可真好。
有些人,时隔了许久未见,可能会慢慢淡出彼此的生活;可是有些情谊,却是存在心底永远也不会消失。
常常不怎么联系,也不愿细说自己的近况,是因为想让你觉得她一切安好;而有时不用追问你的近况,是因为她也知道你一切安好。
不仅是岳沐舒,陆婉儿对姐姐也是存了这样的感情。
她不想说一年来经历些什么,她也知姐姐有些隐忧,可到底都是不适合分享的部分,徒增关心你的人不安和揪心罢了。
所以,她好像学会了无声告别,就连后面极可能十分艰辛地岭南之行更是半句未提。
待几大车物资准备妥当,陆婉儿又好像上次从洪州城外出行商一般,跟随车队出发了。她打算先去追赶上温家流放的队伍,好让那些渐生绝望地人重燃希望,先撑到岭南再撑过半年之期......
紧赶慢赶中,终于是在近彬州的地界看到了温家的人。
该怎么形容呢?经过了几十天的迁徙奔波,不止妆发,就是全身任何地方也是无人还能保持半分整洁。
比逃难地难民还不如!任陆婉儿再有心理准备,也是倍感心酸难过。
清山与玲儿也是忍不住偷偷抹了几把眼泪。
掏出些银钱,再一番打点了那些也早已被这份苦差,消耗完所有耐心的差役;陆婉儿在一片树林里,见到了温彦行的母亲。除了神色上还在地端庄与冷静,眼前的妇人,也快叫人认不出原先的样子了。
温母自是特别意外,会在此地见到陆婉儿!待确认了其身份,又看到来人平坦地小腹,一路最为坚韧地妇人到底还是变了色。
她也知道其实温家根本就没有理由,期待陆婉儿腹中的孩子;更没有脸面与立场,要求陆婉儿保住温彦行的骨肉。
从温母失望与难过的目光中,陆婉儿当然知晓其转过身去的意义。
可是总归是要面对的,不是吗?即便那个孩子能留住,又会怎么样呢!对于温家来说,希望并不在一个遗孤身上,这么简单地道理,作为温家主母,她应该懂得。
“二小姐,你,不该来!”温彦行的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未转向陆婉儿。
“可我还是来了!”婉儿用了一种有些抬杠的语气说道。
“彦行与你,也没什么关系;而温家与你,也算是没什么瓜葛了。你又何必追来!”温母依旧语气冷淡,听得旁边众人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夫人!二小姐她......”原本就是温府长大的玲儿,有些听不下去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陆婉儿制止了。
“玲儿!你先下去。让我与你家夫人单独聊聊。”
玲儿听闻,颇有眼色地屏退了温母身边围坐的众人,只说车上带了些吃食让大家随她一起去拿,只此一句话就已胜过万言。
“温夫人,我此次来是想跟你们一起去岭南的。”陆婉儿就像自己曾经在温府之时,摆出了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她着实不愿多费口舌,也不想多作解释。
“可是,你也不是温家的人,又何苦呢?”温母转过头看向原来住在温府地那个二小姐,态度依旧疏离又冷淡。
“谁说我不是温家的人?就因为没了那个孩子吗?还是因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手里的婚书就不作数?”陆婉儿拿出了温彦行亲笔写得“婚书”,一边递给温母一边有些咄咄逼人道。
“若是我不来,到了岭南,温夫人以为温家这些人最后还能活几个?难道说,她们都不是无辜受累,都不是温夫人与我该负的责任吗?”说起来,陆婉儿明白温母对她这般态度,究竟是为何,不过就是想将她赶走。
“是我的责任,但可以不是你的。”温母看罢温彦行亲笔所书,语气软了下来,却依然没有对陆婉儿要去岭南的事表示赞同。
“可温夫人知道,仅凭你自己的能力是负不起这个责任的,不是吗?但是我可以。”陆婉儿有些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为何一定要用如此强硬地语气,来谈论这件事呢?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陆婉儿其实是高兴看到温母还保留着一丝高傲心气的。
只是可能是在温府住了那么久,这位温夫人都是一副有礼有节的样子,一直都把陆婉儿当客人对待,倒是让陆二小姐也很难向其表现出小女儿姿态。
不过,终究是因为她的儿子,对自己爱屋及乌起来!陆婉儿心里好笑地思忖着。
不这样说,难不成还要哭着求她让自己留下吗?对付嘴硬心软的人,最解气的方式就是同她杠上一杠,怼的她哑口无言之时,再哄上一哄。
“我知道这份责任很重,也会很辛苦!任我这般有能力的人,也不见得就能承担地起来!但你要放心,我确实是有备而来;你我先不管到底是谁的责任,总是要让这些人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陆婉儿温声指着那些大口吃着东西的可怜妇人。
“听说孩子都留在岳州了?”陆婉儿又问。
“岭南环境恶劣,岳州府尹是彦行的故旧,便派人来与我商谈,把所有温家幼童接走并安排个好人家,也算能保条性命。”温母也顺着陆婉儿所指,看向不远处的众人。
“一共有多少幼童?”陆婉儿又问。
“一十七人。”温母平淡地应道。
“我会尽快去岳州,把那些孩子寻回来,并着人在那里集中抚养。半年之后,待你们从岭南平安出来,再与他们汇合。温家的后辈,还是该由温家人自己抚养,不能流落在外。”
可是,就连陆相门生众多都没办法的事,仅凭她陆婉儿一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