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信心,好像都没什么遗言可以留,只希望所有相识一场的人都能好好活着,幸福地活着。”又有眼泪从陆婉儿眼角滑落下来,林晓阳这次没有动。
“那我们也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林晓阳。”风尘仆仆,一身夜行衣的男人即便再故作明媚之态,浑身上下都好像还是写满了故事,一副让人看不透的样子。
“等我也重生以后,再向你介绍我自己吧。”陆婉儿有些咳嗽起来!
“那我等你!”林晓阳倒了杯水,扶起陆婉儿,让她泯了一小口。然后又轻轻把她放下,跟她说先休息一会儿,服药前保存些体力,他去叫了御医就来。
玲儿与清山在门外看到林晓阳出来,想问是不是二小姐醒了,林晓阳却说还是先不要进去打扰,两人只得称是,然后继续蹲守在房门之外。不见也好,不见就说明二小姐没有生命之危,不需要交待他二人什么;所以,不见也好!
御医用了几个时辰来准备他要用的药,仔细处理过的尚且有不小毒性,若是不能好生焙制有些是万万不能入药地;即便是医术高超之人严控药性与药量,此类凶药日常也还是用之甚少。说直白些,往往也就是用在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
用药前大夫还是又进行了一次问诊,也向陆婉儿说了服药后身体可能产生的正常反应,只是有时候也是因人体质而论,最重要地还是服药之人自己的意志力与信心。
其实这些大夫用来安慰病人的话是比较虚伪地,少数轻疾可以治疗,还有大多数的疾病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有时候全凭运气。
陆婉儿心里仍然感激眼前这位,几次三番救她性命的御医,虽是受“郡王”所托,长久以来无不尽心尽力,只从他甘愿同去岭南一事上,就可见其有一颗悲天悯人地心,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而已。
“还请放心用药,我受得住。”陆婉儿强撑着力气,微笑说道。
她已经从大夫的迟疑中感受到了治疗的棘手和此番用药地凶险,更何况身旁有人也是一副隐忍地神情;她其实知晓倘若自己这次没能撑过来,林晓阳起码还是会做到倾其能力保全温家众人性命。
不过陆婉儿觉得若是老天准许,那她还是应该先活着,眼下与这个世界,总还是有些牵绊没有安心地了结。
“那我就开始了!”御医拿出随身一套珍贵的银针,在陆婉儿几个穴位上先行施好针,然后把陶罐里的药汤倒出,由林晓阳接过手去小心喂服。
大概一刻钟左右陆婉儿开始呕吐,吐到天昏地暗,比她原先孕吐时严重百倍;御医换了几处施针穴位,又重新倒了一碗汤药给陆婉儿服下去,这次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又开始狂吐不止!
玲儿与清山早已进得屋子里帮忙照顾,小丫鬟默默流着眼泪扶着不停起身的二小姐,清山则面露紧张地端着盆随时准备着;直到反复用了三五次药,陆婉儿终是吐出很多血色的肺痰。
御医撤了银针,望着有些奄奄一息地陆婉儿对众人说道:“撑过今晚,就暂无大碍了!”
不知是昏死还是昏睡了过去,床榻上的陆婉儿自呕吐停止后便没了动静;玲儿小心地探了探鼻息,很微弱但是还有呼吸,她细小地动作还是让守在房中的人尽收眼底。
几人一夜未眠,陆二小姐却是一夜无梦。
陆婉儿没再陷入幻觉,甚至觉得这一觉睡得香甜极了,就像经历过一天辛苦地劳作,耗尽力气的劳工一般倒头就睡,而睁眼就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候。
“二小姐醒了!”离她最近的玲儿,先是惊喜地发现了好转的陆婉儿。
可,她又觉得病情该是暂且无碍地二小姐,好像与平日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待她仔细确认过后眼泪便又刷地一下流了出来;陆婉儿青丝伴白发,面色也显得比往常苍老许多......
第84章 嫦娥应悔偷灵药
还以为小丫头是因为看自己终于醒来,一时情绪激动而哭;却不知只有她尚且看不到朱颜已改,原以为又是险中求生逃过一劫,其实不过是好像跟老天爷秘密做了个交易,以此为代价,多活些时日而已。
几个男人间互相递了眼色什么都没说,只是看起来都是疲惫难掩喜色的样子。这使得陆婉儿好似更无察觉,不仅笑着喝了小丫头递来的茶水,还安慰脸上挂着泪珠的玲儿说她饿了,想吃东西!想喝银耳莲子汤,想吃豆沙包,还想吃乳酪......
其实陆婉儿想说,她最想吃的是一碗黄桃糖水,可是岳州哪会有沂州才产的黄桃呢?于是说了好几种杂七杂八,显得她真的很饿也很馋,却到底是没有挑剔使性子地“坏”习惯。
有些极端精致主义的人,可能会想若是换成她们,倒是情愿貌美如花地离去,也不愿以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样苟活于世。
白丝与红颜,相去咫尺间,“皮相”二字到底重要,还是不那么重要呢?!
玲儿抹着泪出去弄吃食了,御医也忙着亲自去备后续温养用的汤药,清山也识趣地寻了个其他借口说要出门办事,房间里就只剩下陆婉儿与墨斋东家林晓阳。
“京中之事已了,我已经着人全力想办法,过些日子便可把温家女眷从岭南之地带出来。你先安心休养,若想回洪州我们过几日便启程,至于岭南眼下还是罢了!”听闻林晓阳先开了口商议行程,陆婉儿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十成。”林晓阳答。
“好,那我们便先回洪州。”陆婉儿对其回答丝毫没有质疑。
其实林晓阳还分派了人去忠州,若是陆相可以亲笔修书一封于驻守岭南的兵将,那么温家女眷的事就是件小事;即便没有陆相配合,他也可以让人假冒山贼流寇把温家众人以劫持地名义带出岭南,说不定还能坚定朝廷剿匪的决心,也未可知......
而陆挚又怎会忘记温家被流放之人呢!他早已南北各修书一封,只要温家众人平安抵达流放之地,自然会有可靠地人照应。
而待日后朝廷淡忘此事,再寻机会使天各一方的人团聚,若能寻一处人烟稀少之地,偏安一隅也算可保生计。
“大夫说,你服的药副作用甚大,因此药效反噬,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与往日有些不同,希望二小姐对此要有个心理准备。”林晓阳终是觉得隐瞒并不适合,与其让她突然被镜子中的自己惊吓到,不如先提个醒。
其实除了体力有些不支,肚子很饿以外,陆婉儿倒是觉得她的身体自安稳睡整晚后,好像已经轻盈许多,之前闷在胸口那团东西,现如今也已经感受不到存在了。
身体传递到大脑里的信息是,她的病灶当真已经消失,只需再休养些时日就该痊愈,倒是半点没有感觉到林晓阳所说的“反噬”。
玲儿很快将吃食送来,陆婉儿也很快将空虚许久地胃填饱,然后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床上,脸上有了些娇憨俏皮地神情,与她此时面貌倒显得格格不入。
小丫头见之心酸,转头又要落泪,忙端了碗碟说要去帮御医熬药。
只有茶桌旁端坐的林晓阳,仍是一副泰然自若地样子,看不出熬夜地疲惫,也看不出任何与往日不同的情绪。
陆婉儿想,她现在也算是重生了吗?作为病人,自己并非不知当初离京时御医一路跟随的缘由,也并非对身体内隐疾毫无感知,只是无法细究罢了。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敏锐如陆婉儿,早已在醒来时玲儿端水给她喝的时候,就已看到了浅色茶杯里那水中倒影;虽伴着动作,波纹有些荡漾看不仔细,却是也真切。
玲儿一走,见林晓阳用过早膳也没有自行离开的打算,陆婉儿终是觉得亦没有必要在其面前伪装,她问:“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你会很在意吗?”林晓阳不答反问。
“当然啊!世上哪有女子不想青春永驻,又哪有女子不愿美色如花的。”陆婉儿轻笑道。
“可二小姐依仗的从来都不是容貌。”林晓阳也跟着笑了笑。
“那是因为我没有美貌可依啊!所以再丑些倒也确实没什么关系。”陆婉儿毫不避讳地望向正看向她的人。
“嗯。大夫说都是暂时地。”到底是城府极深之人,连扯谎都是滴水不漏,极容易使人信以为真,陆婉儿听林晓阳的语气,再平淡不过地向她说道。
“嗯。你不去休息吗?”陆二小姐又问。
“你希望我去,我便去。”林晓阳一边起身,一边应道。
“我还想吃黄桃糖水。”鬼使神差地陆婉儿眼看他从房间推门而出时,小声说道。
“好!”听力极好的人仍是闻声应道。陆婉儿想自己为何就有些恃宠而骄了呢?可能就是觉得此人情绪太过稳定,让人感受不到太多悲喜,还挺让人压抑地。虽然也很可靠,但就是沉稳过了头,了无生趣。
尚有些虚弱地起了身,对着客房中的铜镜,陆婉儿仔细为自己重新梳理过颇显凌乱地发髻。倒是比中年妇人还显老呢,看来日后出门都要带上帷帽才行。
那要多准备几顶,还有自己这些衣衫好像也旧了,竟然之前都未发觉,回洪州后要好生做几套素雅又好看地......
至于,林晓阳回洪州以后最重要地任务,便是要去为陆婉儿寻遍天下名医名药。爱应该在什么时候开始,又不该在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问题当真是没有答案。
三日后,陆二小姐已经没有那么想吃黄桃糖水的时候,黄桃终于有人送了来;看到玲儿端进来的时候,陆婉儿其实充满了内疚。
她很后悔当初口不择言,除了不该向林晓阳讨要任何东西外,更为了一时私欲连累辛苦了别人,实为骄横造作。
因此,即便当别人都不觉有任何不妥时,陆婉儿却并未兴起太多惊喜与感动的情绪,也未能安心享用难得地“美食”;她倒是很想就此事道个歉,却是不知该向林晓阳,还是被他派去奔袭几百公里的取桃人道歉。
不过自前日见面时说其要出门一趟,大概需几日时间,等他回来就一同启程回洪州后,陆婉儿便没有再见到林晓阳其人;不知是否还有许多与京城相关的后事要忙,还是生意上的事。
没有说明也没有交待,后来还是听清山说好像是要秘密回京,祭奠即将入葬地端亲王。
想来此行还是充满危险,所以只许归期不愿细述行程,而为何又有意让清山得知呢?
这个问题想来就没人愿意深究了,就好像所有人都深知二小姐的存在,对郡王来说十分紧要也与众不同;但到底是为何,是责任还是感情,或许当局者与旁观者都难得糊涂吧。
京城虽不是铜墙铁壁,却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林晓阳冒着暴露地风险,此番进京当真是有些异于平常地莽撞;毕竟风头正劲,宫里那位也是惊魂未定,以至于到处都有神策军撒出的密探,连皇陵也不例外。
林晓阳之前说,他正被朝廷通缉倒也不算扯谎,不过名义上地郡王李晓已死,他也只是被秘密通缉而已。
若是安分守己,隐姓埋名且今日未曾入京,倒也没有证据直接证明他确实还活着,并且仍像个巨大地威胁。可他偏偏游刃有余地进出了一趟,这使得京中又再一次开始躁动不安。
需要进京的缘由,倒也不止此一个;前两日为陆婉儿治病的那位御医说,女子康养身体地秘方与药材许是天下只有太医院里才有最全记载......
于是,当林晓阳千方百计寻到药方并送完父亲后,终于从禁军密探与他那位好兄长的双重夹击下再一次脱困而出时,不仅受了伤,还带出很长一段时间都甩之不净的尾巴。
好在从得失而言,作为颇善计较地他倒是觉得这一切值得;能亲自与父亲做最后告别,也能寻到一个为某人而始的人生方向,这都让林晓阳觉心底踏实许多。
第85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身上有伤怕徒增别人担心,又因后面跟着些尚未清理干净地危险;因此几日后,陆婉儿没有等到平安归来的林晓阳,却是等到一封书信。
信上说事出有因,他已先回洪州城处理,让二小姐还是缓一步,待身子大好些再行启程,届时在洪州相见。
除容貌上有所变化,陆婉儿这几日当真觉得自己身体已是好多了,与之前健康时地感受,好像都没什么差别。
虽不知事关林晓阳的具体实情,但只要事涉京城陆婉儿就会深觉不安,于是吩咐玲儿连夜收拾好行李以备次日启程,并安排清山先留在岳州,亲自看顾温家幼童。
一路赶回到洪州后,她也并未觉得行路疲惫,便是第一时间先去了墨斋,想要探听清楚情况再论,却是如愿见到了那个除了脸色有些愈发苍白,其他好似看起来的确一切安好地墨斋东家本人。
“前些天安排的人,有了消息。可以通过分批次报亡的方式来运作一番,将温家人转移一批出来。不止岭南那些,北地的也可以先行带回一部分。”林晓阳想要以此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来解释他为何没能去岳州汇合。
“那可就太好了!大概要多久时间可以到达洪州?”陆婉儿果然十分惊喜地询问道。
“不会太久,大概一到两个月内。”林晓阳答道。
对于如何安顿这些人,陆婉儿其实是早有过仔细考量地,因此也就顾不得藏拙,瞬间开启了她的话痨模式。
“待温家人救出来,怕是仍要隐姓埋名的生活;几十口人呢,还是要寻些营生给她们做,好过我们一直支援照顾。”陆婉儿说道。
“不止,加上北地那些百余口都是有的。”林晓阳想说,其他人也是早晚会带出来,此事终将要更圆满才是。
“如此我倒有个想法,不如就在距离洪州城稍近的地方,寻一处山郊之所隐居,可让他们以耕种为生,若山野之地不适宜种田,那就种茶树也行,而我就可以寻人教会他们制茶,售茶。
只是他们的身份,怕是要想办法日后全入了籍才行。”陆婉儿又继续说道。
“嗯。这倒是比我先前想到的更为理想。起码不用分散开来,亦不用入别人府中为奴为婢,偏居一隅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可不问世事,简单生活。”林晓阳倒是一副把自己也说动心的样子,对于温家人就目前境地而言,散于市井确实远不如隐于乡野更为安全。
“我先着人去安排,寻个隐秘的地方圈下几个山头,然后再建些农居。至于入籍一事也要分批解决,待人基本安顿好后,紧着需要常在外行走的先行有个身份吧。”
两个头脑清楚的人,议起事来也不过三言两语就能说好,至于分工也十分明晰,互相之间不用客气亦不用推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