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朽月十五
时间:2022-04-13 06:57:46

  瘫坐在椅上,满脑子都是她女儿临终前的话,“阿娘,阿娘,你要好好活着。”
  活着…,阿巧,阿娘活着好难。
  张巧手吃完全部东西,迎风出去后,在街上狂奔,后面跪坐在女儿的坟前,在不远处埋下了一包毒药。
  她不想死了,可能是肉咸豉和素油饼还有白粥太好吃了,让她的孩子念念不忘,让她也对世间有了丝挂念。
  人世间的悲伤欢喜并不相通。
  至少祝陈愿全然不知道,张娘子是有想过将那间铺子的地契给她的,也不知道最终她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照旧开店,送客迎来往去,关门前想到张娘子难看的脸色,和祝程勉逛到酱菜铺子前瞅了一眼,张娘子正跪坐在店里拿巾子擦地。
  她放下心来,两人晃悠在夜市中,给茅十八选生辰礼物。
  街边的摊子多得一眼望不到头,大多都是卖吃的,卖鱼肉干的小贩和卖抹脏的紧挨在一起,卖红丝旁的则是辣脚子摊子,
  批切羊头的惯常爱挤在生煎羊肥肠的旁边,两者味道叠加,直接香得人走不动道来。
  灯笼高高悬挂在顶上,人来人往,冬日卖的东西还不算多,时令菜蔬少。
  要是夏日来这条街上,油烟气熏得连蚊子都没有,卖麻腐、细粉素签、沙糖冰雪冷丸子、水晶皂儿一出来,热闹得从戌时起一直到五更天,人比着人才少点。
  明明姐弟两是吃饱了出来逛的,一看到这些小吃又迈不动步子了,祝程勉拉拉祝陈愿的袖子,舔舔嘴巴,“阿姐,要不我们买一份尝尝吧,吃完再去选。”
  他都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属实是招架不住这些小吃的诱惑。
  两人最后还是拜倒在一旁烤猪肉皮的摊子上,也只有在春日还没回暖时,才能吃到现烤现卖的猪肉皮。
  烤猪肉皮的是对夫妻,男的黑黝,女的黄瘦,烤制猪皮的手艺却是一绝。
  猪肉皮得处理的干净,上头不能有一丝毛发,不然要是吃的时候瞧见了,十分败坏兴致。
  油在铁盘上滋啦作响,弹射出一星半点的油末,猪肉皮刚挨到上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拿铁架子压在上头,逼出里头的油脂来,猪皮开始默不作声,顺势慢慢收紧。
  等到一份猪肉皮烤得差不多,小贩撒上秘制的调料,翻面煎烤,给祝陈愿切成小块,放到瓷盘中。
  两人坐在铺子后的椅凳上,祝程勉直接落筷,油亮的猪肉皮还在往下滴油,一进嘴,第一个感觉是烫,再是油液混着调料的味道,猪肉皮烤得很好。
  他是个只会吃,却不会说的,让他品尝一样东西,也只会说好吃、很甜、很香。
  祝陈愿喜欢吃猪肉皮烤得酥脆的外皮,却不喜欢一□□油的感觉,所以她特意请小贩将猪肉皮压得再紧实点。
  再吃油脂会少很多,猪肉皮香脆的口感,里有渗入小贩家传的调料,爆香却不腻味,特别有嚼劲。
  一份猪肉皮并不多,两人同吃一份,没多久就吃完了,吃完后嘴唇油腻发亮。
  祝陈愿拿帕子擦了擦,继续逛街,按照往年给祝程勉选生辰礼的经验,她给茅十八挑了一套文房四宝。
  “阿姐,要不你再给茅十八做盒糕点,他收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祝程勉的话也不无道理,祝陈愿干脆点头,到人家家里做客,带盒糕点过去还算合适。
  东安巷静谧,两人说说笑笑回去,进门后,祝陈愿刚绕过影壁,雪蹄从后头扑过来,没有将爪子放在她的衣裳上,而是狂吐舌头围着两人转圈。
  最近一段时间雪蹄都被旁边的梅花嫂子照料着,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不忍心看雪蹄就这样窝在院子里。
  许是想起了当年她家被偷走的小犬,她格外喜欢雪蹄,等晚上陈欢回来后,就将它给牵回来,说什么都不要报酬。
  祝陈愿蹲下来摸摸雪蹄的皮毛,牵着它回到厅堂里,还没进去就说道:“阿娘,要不我们聘只猫吧,可以和雪蹄作伴,这样就不用麻烦梅花嫂子了。到时候请她来家里吃顿饭,不然也说不过去。”
  “聘只猫来也可以,巷子里冬兰婶子她家养了一窝小猫,我和你爹现在去问问,要是肯聘,明早就带一条鱼或一包盐去。”
  陈欢越想越觉得聘只猫来不错,竟是半点也等不了,拉上祝清和就往外头走去。
  留下祝陈愿吞掉后半截话,“晚点再去也可以啊。”
  等到陈欢兴致勃勃地回来说道:“冬兰婶子让你明早去,随你选,她家的小猫我都瞧过了,毛色是真不错,到时候你带着雪蹄去挑,看看它喜欢哪只小猫。”
  也不知道雪蹄是不是听懂了这番话,喜得从地上爬起来晃尾巴。
  闻道狸猫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
  早间天色将亮,祝陈愿拿着一尾用柳条穿起来的鱼,带上十分兴奋的雪蹄准备往冬兰婶子家里走去。
  正碰见梅花婶子开门,两颊通红,看见祝陈愿倒是颇为高兴,“小娘子这是要带雪蹄去哪里?”
  “我这不是怕麻烦嫂子,又觉得雪蹄没伴,带它去冬兰婶子家里聘只猫回来。正好今日碰上婶子你,也不用我再上门去说,明日午间来我家吃饭,要是你家两个小子从学堂回来,也过来一起,这段时间太麻烦你了。”
  祝陈愿边拽住雪蹄,边说道,不然雪蹄得直接往梅花嫂子身上扑。
  梅花嫂子蹲下来摸摸雪蹄的头,“是呀,雪蹄得有个伴”,下一句却转口道:“别烧饭招待我了,午间还得多烧几样菜,太麻烦,真要感谢我,随便做碗羹汤就行,请我去吃饭我是不去的。”
  两人又聊了句,梅花嫂子得送豆腐去了,先走一步,祝陈愿牵着雪蹄继续往前走,冬兰婶子的家离祝家不远,也就过三四间宅院就到了。
  她进门的时候,冬兰婶子正在扫地,她是个极其温婉的女人,说话都是慢悠悠且温声,“小娘子来啦,快点过来坐,聘猫哪里值当用这么大的鱼,便是随便拿包粗盐来都可得。”
  她边说边笑,抱出一窝刚两月不久的小猫,大多颜色都是橘黄色间白。
  “婶子,这是应当的,来,雪蹄,你自个儿选一只小猫,好好选。”
  祝陈愿将那尾鱼递给冬兰婶子,拍拍雪蹄,只见它真的拿爪子扒在石桌边缘,拿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看这窝小猫。
  里头有只跟它对上眼,从好几只小猫身上爬过去,抓住筐子边,爬到雪蹄的头上。
  雪蹄满脸无辜盯着祝陈愿,发出极其低微的“汪呜”声。
  “看来也不用选了,小娘子,就带这只走吧,我看它与雪蹄投缘呢。”
  冬兰婶子捂嘴笑,祝陈愿取下那只小猫,不过比她的手掌心大点,缩在她手心里,拿头蹭蹭,一点也不怕生。
  “那就这只了,鱼婶子你收下,也没费多少银钱,这只小猫我可就带走了。”
  祝陈愿小心抱着它,冬兰婶子又跟她说了怎么养猫,一人一狗一猫走出到巷子里头。
  这只小猫身上橘色多,白色条纹少,祝陈愿给它取名“橘团”。
  雪蹄颇喜欢橘团,从祝陈愿手里叼着它就回到自己窝里,还将自己的伙食拿出来给它吃。
  祝陈愿连忙制止,拿出准备好的猫食放在一边,不多,刚好够橘团吃饱。
  这边不需要操心以后,她开始着手做见风消,之前上元节看书还记得要做前朝的吃食,这么多天忙下来,直到现在才腾出手来,还是为了送给别人。
  见风消是一种饼,她之前已经做好了饼皮,就是得先将糯米粉研磨得非常细致,将粉分到四个盘子里,每份都有不同的用处。
  一份作为屑米,防止案板与面团粘连的粉,一份就得用冷水和成面团,做饼给蒸熟。
  其余两份则往里头加粉、蜜、酒醅、白糖放到小锅中融化,还得拿出自己烙春饼皮的看家本领,来烙这面糊。
  薄皮被她挂在外头通风,要风干一天以上,还好她早早地就做好了饼皮,不然今日时辰绝对是不够的。
  猪油放到锅中,炒面加白糖给拌好,要吃的时候往饼上撒上切细碎的生麻布。
  准备好点心以后,祝陈愿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长寿面
  祝陈愿踱步过去, 还以为外头是梅花嫂子,一般很少有人会来敲后院的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后, 却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他正准备在敲门的手停在半空,随后放下手憨憨地道:“是祝娘子吗?我是被我家小娘子派过来接你去府上的, 她人就在车上。”
  他说话的功夫, 后头停着的马车中掀开了帘子, 露出茅霜降的脸, 她冲祝陈愿招手,声音爽脆,“我怕你不熟路, 顺道来接你, 快点上来。”
  祝陈愿恍然,却摇头,“等我先去将东西拿出来,还有我家里头养了猫犬, 得先安顿好, 你且等等。”
  她没与茅霜降寒暄,径直往里头走, 等安排好雪蹄和橘团的伙食后,确保门关得紧, 才提上食盒, 拉住茅霜降的手踏上了马车。
  车帘子一放下来, 里头就只有她们两人, 这让祝陈愿颇为不适应, 有些懊恼自己就不应该答应一起过去, 可又放心不下祝程勉独自一人去旁人的宅院。
  毕竟不是跟自己家那种小院子一般,听勉哥儿说起过,茅十八家里是盐商,宅院自是特别阔气,仆婢成群。
  这样的地方纠纷多,他又只是个八岁的小孩。
  两人沉默着,祝陈愿轻微别过头去,想想得说些什么才好,就听茅霜降干咳了声,指着那食盒问她,“你还自己带了吃食?”
  “这个啊,是我做给十八的,勉哥儿说他爱吃,我寻思过去总不好空着手,便做了见风消。”
  说起这个,祝陈愿又添了句,“仿的是前人的,也不知道手法对不对,做出来倒真能吹风就碎。”
  一听这话,茅霜降本来还想矜持点,怕自个最近反常的举动吓着了人家,可美食在前哪里还忍得住,尤其这是她没尝过的。
  “能先给我尝尝吗?茅十八最近越发胖起来,我娘让他少吃点甜口的东西,你拿过去他也吃不了多少,不如先让我尝尝。”
  这时候她到忘了自己以前的德行,一不高兴就横眉瞪眼,拿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瞪得旁人发抖。
  可现下,却跟个摇尾乞食的小犬一般,馋得就差直接上手开盖。
  祝陈愿有些愣神,转头却被她脸上的表情逗笑,直接将食盒递给她,反正给谁不是给。
  见风消这饼如其名,风干到一种程度后,便是极其小心,一抖都可能将它给弄得四分五裂。
  可她做的时候考虑到这样不好拿着吃,特意做得厚一点,风干时拿下来还带些韧劲。
  不然一吃就是满手的碎渣,那就不叫见风消,而叫碎屑饼。
  茅霜降极为小心的拿出一个金黄色的小圆球,跟面团在油里炸起了个大泡一般,里头包着馅,很酥,拿出来还有簌簌的饼屑往下掉。
  她一只手拿起来放到嘴边,另一只手则放到下方,怕掉得裙摆和马车上都是饼屑,本该是极小声地破碎声,在寂静的环境里,声音也放大来。
  咔嚓声中,见风消的一角进了茅霜降的嘴中,酥皮沾到舌尖上立马就软化开来,她想,这皮真的跟蝉翼一般薄,只有生麻布还得嚼咽下去。
  里头的馅,吃起来又甜又糯,醇香,整个见风消酥松润滑,吃了一个都不觉得腻,只是也不能再吃,快到国子监了,要是被茅十八看见她在这里吃东西,指不定得用那种发现猫偷腥的眼神看她,还得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可她虽然擦干了自己手上和脸上的油渍,却没想到茅十八长了个狗鼻子,一上来就闻到了,“阿姐,你是不是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了?”
  别的时候他屈于茅霜降的淫威之下,可一到吃得上头,他就跟有了熊心豹子胆似的。
  还没等茅霜降皱眉,自来熟的祝程勉手脚并用爬上来,向她拱手作揖,看似十分正经,嘴上说,“久仰茅十八的阿姐大名,今日百闻不如一见。”
  此话一出,大家都愣在那里,你一个小毛孩久仰旁的女子什么大名,平白添了些不好的意思来。
  “他在家也这样爱胡说八道,你可别介意。”
  祝陈愿连忙替他解释,茅霜降摆手,她跟个小孩置什么气,只是在心里暗暗想,肯定是茅十八这小子又出去败坏她的名声,欠打!
  给了他一记眼刀,吓得他摸了摸鼻子。
  最后上来的晋平安,还没有说话,就先脸色爆红,嗫嚅地见礼完,就缩到祝程勉旁边去,拿余光偷偷瞟她们。
  “诺,你刚不问我吃的什么,你自己拿去吧。”
  茅霜降看他刚才馋得那样,将食盒踢过去一点。
  最后这一盒的见风消还没到茅府时就被几人分刮得一干二净。
  小孩的生辰宴是不需要大办的,因此茅父茅母没有请旁人来,只有家里亲近点的叫来吃个便饭,在旁边的厅堂里,小孩则自己在小间里,怕他们不自在。
  “之前茅十八的生辰宴都是这样的,有小孩则小孩单独一间,没有的再是和他们一起吃。”
  茅霜降拉开凳子,让大家都坐下来,难得细心解释了一番,没有平时那么地躁动,可能应着今日早早就尝到了美味,又见到了美人的缘由吧。
  茅府通常都是这般,说他们重视儿女吗,重视,摆个生辰宴都得算算日子,但每年其实都是借生辰宴这个由头请那些近亲来商量盐价私事。
  祝陈愿倒是松了口气,她从进入茅府就开始吊心,怕出些什么意外,还好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吃饭之前,大家都拿出给茅十八备的生辰礼,祝程勉送的是他们在夜店里买的文房四宝,比起那些名贵品,属实是有些廉价却也是他们精挑细选过的。
  他有些抓耳挠腮,憋了半天,递给他时才吞吞吐吐地说,“茅十八,这是我和阿姐一起买的,送给你,祝你生辰顺遂。”
  旁的好词明明来的时候想好了,到这里却全都忘记了。
  茅十八什么好砚没用过,可眼前做工并不算上乘,反而有些粗糙的砚台纸笔去深得他心。因为这是他们精心挑选的,而不是跟他爹娘一般随手让人去买个物件就给他。
  晋平安自己没有银钱,又不好跟阿娘讨要,他送得是自己抄的一本诗书,送给茅十八时,低得头都快靠在自己的胸口,“我…,我送得,是自己抄的一本书,茅十八,祝你新的一年,满腹经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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