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丰看着地上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红枫叶子,瓮声瓮气地道:“刚刚我也在花园里,看到了你与二姐姐之间发生的事。”
终究还是盛元丰开口提及了这件事情。
盛露嫣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垂头看着地面的少年,心情很是复杂。
她不知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恨她怨她想要杀了她,亦或者是别的。
“我虽不像二姐姐那般恨阿姐,可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阿姐了。”
“啪嗒”一声细微的声响在地面上响起,红色的枫叶颜色更深了一些。这一声响极轻,怕是只有躲藏在枫叶底下的蚂蚁才能听得到。
随后盛元丰哽咽道:“母亲杀了阿姐的母亲,这是她犯下的罪孽。她数次给阿姐下毒,想要置阿姐于死地,亦是她的错。她杀人灭口,残害无辜,更是不可饶恕。如今她落得此下场,是她罪有应得。”
“可她毕竟是生我养我的母亲……”说到这里,盛元丰终于撑不住了,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他自幼饱读诗书,慕圣贤之道,规矩礼法在他心中胜过一切。母亲所做的事情破坏了规矩礼法,罄竹难书。
可他也是个人,有感情的,他不想失了母亲。
尊崇心中的道义和破坏了道义的母亲之间让他矛盾不已,难受不已。
因为涉及到了侯府,先生不敢对这样的事情多加置喙。父亲又在此事之中并不清白,也陷入此事之中。至于二姐姐,更是每日哭哭啼啼思念母亲,嘴里骂着长姐,毫无理智可言。
最与他谈得来的是长姐,可母亲害死的人便是长姐的母亲,甚至母亲也要害死长姐。而母亲所犯的错又是长姐找出来的,是长姐把母亲告到了官府。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无法承受,无力承受。
盛露嫣抬眸看着南飞的大雁,想到了三岁时失了母亲的自己,那时,她日日哭泣,日日念着母亲。每每睡醒便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便全都好了。可现实便是如噩梦一般,醒来了也不会好。
听着耳边的哭泣声渐渐小了,盛露嫣道:“你长大了,要学会面对现实了,没有人可以帮你的,你须得自己想通这一切。”
盛元丰抽泣了几声,抬起来袖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嗯,我会好好劝一劝二姐姐的,不让她再重蹈母亲的覆辙。”说完,他看着盛露嫣,道,“阿姐以后也多多保重。”
“好。”
盛元丰走后,盛露嫣没了心情荡秋千,她独自坐在石凳上,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盛陵侯回府了。
盛露嫣收拾了一番,去了书房中。
上次见面时父女俩便撕破了脸皮,前些时候盛陵侯还让管事去寻府教训她不懂事,前几日盛露嫣又把盛陵侯的陈年旧事抖落了出来。
父女不像父女,倒像是仇人一般。
不过,血终究是浓于水的,再次见面,二人面上甚是得体,如往常一般寒暄。
“见过父亲。”
哦,当然了,这只是盛露嫣想的,盛陵侯心中可不是这样想的。毕竟,盛露嫣早就知晓了她爹的真面目,对她爹失望多年,如今不过是摆在了明面上罢了。而对于盛陵侯而言,却是一个乖巧听话了多年的女儿变成了一个狼崽子,甚至回过头来咬了他几口,生生把他的血肉都咬烂了,伤及了骨骼。
顿了片刻,盛陵侯道:“坐吧。”
“不知父亲今日唤我来有何事?”盛露嫣着实想不到她爹找她来做什么,她爹理应恨死她了才对,怎得还想见她这个“不孝”的女儿。
盛陵侯开口道:“如你所愿,为父要去边关打仗了。”
盛露嫣立马道:“恭喜父亲,贺喜父亲!”
盛陵侯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忍了几忍,才没拿起来手边的镇纸砸过去。
“喜从何来?”盛陵侯讽刺地道,“莫不是你觉得为父要死在疆场上了,便开始得意了?”
这个女儿就是个没有家族,不顾血缘的人,她定是巴不得他死了。
盛露嫣道:“父亲何出此言?女儿是真心恭喜父亲的。”
盛陵侯皱了皱眉。
盛露嫣缓缓解释:“父亲难道还没看清楚形势吗?皇上是一定要惩治世家的,下一个就轮到咱们侯府了。一旦边关战事结束,稳定下来,倒霉的就是父亲您了。您犯了那么多的事儿皇上都留中不发不就是等着那一日吗?到了那一日,只要把您犯过的错全都抖落出来,您便会失了人心,离侯府倒下也就不远了。趁着边关战事还未结束,父亲去边关打一仗,若是立下军功,在军中和百姓中的声望也可以再上一层楼。到了那时,您便是犯了天大的错误,皇上也不敢拿您怎么着的,还会敬着您。咱们侯府又可以靠着军功兴盛百年了。怎么样,女儿是不是该恭喜父亲?”
盛陵侯听着女儿的话,越听越觉得有几分道理,不过,听到最后幡然醒悟,开口斥道:“简直一派胡言!如今边关咱们势弱,眼看着便要输了,你让为父去便是想让我去送死的。赢了自然是好的,但谁能保证能赢?若是输了,皇上第一个惩治的人就是我。这下他也不用找借口了,直接砍了我的头便是。你打得便是这个如意算盘吧?”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杜总督那件事,便道:“你那日也是如这般与杜总督说的吧?你嘴巴倒是利索得很,巧舌如簧,黑的也能让你说成白的。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我的女儿还是皇上派来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