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她怀了?”李琼又惊又喜。
“已经两月了。”欧阳漴叹了口气,“只可惜了,这孩子留不得。”“
“为何留不住?”李琼急了。
“月见姑娘宫寒体虚,体内里还残留着姹女的毒性,加上生过好几次大病,身子骨还没养好……”
“你说什么?”李琼打断欧阳漴的话,“姹女,怎么会中此毒?”
“姹女者,真汞也。”欧阳漴捋了捋胡须,“我问你,月见姑娘原是做的何差事?”
“她……是我从千芳阁带回来的。”李琼眉头紧皱,心疼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月见。
“这就错不了了,早些替姑娘诊断,觉出些异常来,不敢确认,只作一般头疼脑热处理,如今看来,确实是中毒无疑。据说这秦楼楚馆的鸨母常将少量水银掺到饭食中防止自家姑娘怀孕。月见姑娘虽离开千芳阁许久,但体内毒性仍在,如今这又落了水动了胎气,腹中孩儿怕是保不住啊,多半会胎死腹中,就算能生出来,不仅对母体伤害极大,想来这孩子也是个痴傻畸形之物啊,这样的事情常见啊。依老夫看,还是趁这孩子没成形就引了去吧,免得孩子大了危及母亲的性命……”
“如何才能医治?”
“这孩子是保不住了,但姑娘还年轻,好好养身体,日后定能生养,至于这姹女之毒,老夫才疏学浅一时没想到根治之法,只能开些常规的清热解毒之药缓解。”
欧阳漴走后,李琼让其他人撤了,只留他一人守着月见,苦恼着如何处理此事。
他原打算不将此事告诉月见,悄悄将孩子打掉后在同解释,没成想却是现在这种局面。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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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后,欧阳漴被请到府上,替月见复诊,李琼也请求欧阳漴替自己说服月见,将腹中孩儿打掉。
房内只有欧阳漴与月见两人。
那夜过后,月见便不许李琼再踏进自己的屋子,见也不愿见他,脾气是越来越古怪,动不动就发怒,喜怒无常。
“姑娘可有不适?”欧阳漴正在为月见把脉。
“好多了。”月见脸色仍有些惨白,她慢慢收回右手,瞧见欧阳漴满脸愁云,“欧阳先生,有话不如直说,可是我的身子……”
“姑娘,你已知你有喜了吧?”
“是。”
“老夫知你不舍,但你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此话一出,月见立刻变脸,双眼无神,有些痴狂,她捂起耳朵,低头喃喃:“我不听,我不听,你是李琼的人,你是他派来唬我的,我一个字也不会信……孩子,我会保护你的,他们都要害你,他们都是坏人,坏人……”
欧阳漴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敢轻举妄动,怕月见做出些过激反应来。
“娘会照顾好你的,你会没事的,你一定能好好长大的……”月见边说边向墙角缩去。
“不管姑娘信不信,老夫都要告诉你,姑娘体内残留着姹女毒,加上身体虚弱,这个孩子活不了的,还请姑娘早早……”欧阳漴发觉月见压根没听自己说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
“清风吹,木叶飞,谁家小童唤不归……”月儿摸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唱起了童谣。
门外。
“怎样?”李琼急切问道。
“月见姑娘精神失常,对腹中骨肉执念很深,任谁劝也不会听,当务之急是要将身心调理好,王爷最好找一个能让她放松神经的人来照顾她。”
“那孩子怎么办……”
“待月见姑娘恢复正常,或许能听进去吧,这事不宜拖着。”欧阳漴捋了捋小胡子,“老夫救人不杀人,若月见姑娘同意,老夫会给月见姑娘开方子的。”
李琼心事重重,低头不语。
“唉,老夫先告辞啦。”
“先生请。”南星领着欧阳漴离开了。
转角处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小姐。”花烛跑进长孙如佩的房间,气喘吁吁道:“我,我偷听到了,听到了,呼呼呼……”
“你别急,坐下慢慢说。”
花烛坐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小姐,我听到了,那老头和王爷在讨论孩子什么的,西厢房那女人怀孕啦!”
“什么!”长孙如佩震惊地站了起来,又缓缓坐下,一脸沮丧,“原是这样,他才不肯与我亲近吗。”
明明是夫妻,李琼非但不同长孙如佩行夫妻之事,连话都不愿同她多说,新婚之夜,他弃她不顾,连归宁也是敷衍了事,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长孙如佩知道李琼接了一个女人回来,起初她不当回事,却看着李琼日日往她那去,心里不是滋味,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小姐,小姐。”花烛推了推长孙如佩,“你发什么呆。”
“花烛啊,他不爱我。”长孙如佩鼻子一酸,“我要同他和离。”
“啊?”花烛睁大了眼,“小姐你认真的吗?”
“是我一厢情愿求来的姻缘,不要也罢。”长孙如佩说着眼睛便红了。
“你舍得吗?”
“舍不得能怎么办。”这泪出了眼眶,便再止不住,长孙如佩趴在桌上,哭着说,“他一颗心不在我身上,纵使我再喜欢他,又有何用。”
“小姐呀。”花烛安慰着长孙如佩,“你哭什么,哭也没用啊,我家小姐这样好,王爷怎么能不喜欢你呢,不过是王爷一时半会被那狐狸精迷住了,看不到小姐的好。你现在要同王爷和离,不就是向那狐狸精认输了吗,你可是长孙家的女儿啊,再说了,这才当了五日誉王妃,你就灰溜溜离开,是要被人说一辈子闲话的呀。”
这丫头倒是比小姐更不甘心。
听了花烛的话长孙如佩更难受了。
“我问你,你可还喜欢王爷?”
“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
“想不想唤回王爷的心?”
“自然是想。”
“那花烛有一计,小姐听是不听?”
“听。”长孙如佩抹了把眼泪。
花烛虽比长孙如佩还小一岁,但从小到大长她遇到难事时,这丫头都能替她想法解决,更像是个姐姐照顾着她。
“你别哭啦。”花烛掏了手绢替长孙如佩擦去眼泪,“你可是王妃呀,要我说啊,我们先去会会那西厢的狐狸精,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嗯啊,是该去看看。”长孙如佩一时间气愤,起身便要出门去。
“坐下。”花烛拉住她,“再等等吧。”
“为什么啊?”
“你想啊,你要是找她麻烦,她回头就吹枕边风,那王爷不得怪罪下来啊,再说啦,你都哭成小花猫啦,怎么能这样去呢。”花烛替她抹去眼泪,“咱啊,得挑一个王爷不在府里的日子去。”
长孙如佩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却不自然,不知道想些什么。
月见的脑子越发不清楚,昏昏欲睡了两三日,谁也不肯见,谁也信不过,连饭也不肯多吃,梦里梦外总觉着有人要害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嘴里说着胡话,有人离她近些,她就像只炸毛的猫般,不由分说将来人弄伤,若赶不跑就自残,极其吓人,后来更是不知道从那寻得一把剪子,还弄伤了两个丫头。
这样一闹,除了送饭的丫鬟,一日不见其他人,房里空荡荡。
身体虚弱又不肯进食,月见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闭着眼躺在床上歇息,疯了三分。
“姑娘,姑娘……”
月见听到有人叫她。
“醒醒,吃东西啦。”
这是……这声音是……
“你是……”月见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姑娘,是我啊,我是阿苗。”
“阿苗……”
“姑娘别怕,阿苗来了,没人敢欺负你。”说着说着,阿苗便红了眼,“姑娘起来啦,我喂你吃些东西。”
月见吃力的起身,睁开沉重的双眼皮,本能张开嘴,吞下了一口温粥,意识渐渐清晰,她看清了那人,真的是阿苗,阿苗回来了。
月见饿极了,但在此之前她不敢乱吃东西,怕饭菜里有药,自己的孩子就保不住了,但来的人是阿苗,她知阿苗不会害她,她也就放松了警惕,这粥好吃得紧,她尝出来了,是阿苗自己煮的粥。
很快,一碗粥就全下了月见的肚子。
月见觉着身子越来越暖,意识也越来越清楚。
“阿苗,你回来啦。”月见一把搂住了坐在她床边的阿苗。
“是啊,我回来了。”阿苗轻轻拍着月见的背,像安慰一个三四岁的孩童,“我回来了,别怕。”
久别重逢两人都忍不住泪洒衣襟。
月见有了个依靠,突然就正常了,思维也清晰了。
“姑娘受委屈啦。”阿苗替月见整理着额前的碎发。
自从回到王府,月见便不曾梳洗打扮,夜夜被噩梦惊醒,难得好眠,整个人看着老了几岁,身上渐渐有了酸臭的味道,屋子里也是一片混乱。
阿苗心疼不已,原先的姑娘是多爱美一个人啊。
“有阿苗在,姑娘会没事的,王……”阿苗突然想起李琼交待过,不要在月见面前提起他,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这次回来啦,是特意回来照顾姑娘的。”
“嗯。”月见仍抱着阿苗不肯撒手。
“我不过走了四五月,想不到姑娘连孩子都怀上啦,姑娘生得好看,这娃娃也一定漂亮。”阿苗摸着月见的后脑勺,又将她轻轻扶下床,“姑娘也该出去走走,老闷在屋子里不好。”
“你夫家待你可好。”月见穿了鞋,“可有受委屈?”
“哎,我好着呢,你瞧我都胖了。”阿苗扶着月见,“你慢些,别摔了,以后呀,我负责你一人的衣食住行。”
阿苗领着月见坐到梳妆台前,月见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我?
她摸着这张脸,一时间有些恍惚。
镜中人蓬头垢面,脸色蜡黄,脸上发了红疹,双眼凹陷,满脸疲惫。
阿苗拿起木梳,替她将头发梳顺:“姑娘的头发又长了。”
月见痴痴望着镜中人不语,阿苗一个人说着。
“姑娘瘦了,再怎么样,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吃些东西……”
“你不是最爱糖葫芦嘛,我一会儿替你买去……”
恢复精神的月见知道阿苗是李琼请回来的,不必多说,他同阿苗说了什么,没说什么,她心里能猜出七七八八,这样看来或许李琼也不是那样无情之辈。
“你瞧瞧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阿苗抚上月见手臂上结痂的伤口,“怎么能这样想不通,对自己下狠手……”
“你就是任性,照顾不好自己……”
“要吓唬人,装装样子便好……”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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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南星大人来了。”阿苗走进门来,朝里喊。
南星随后进了屋。
“好久不见,南星哥哥。”月见坐在桌前正绣着小衣服,这几日休养得好,她肉眼可见的圆润了些,面色潮红,脸上带笑,眼里满是柔情,不同于男女间那种情爱,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温柔。
“是啊,好久不见。”南星看着月见这样心中感慨万千,“姑娘看着好多了,真希望你能一直这样开心。”
“坐吧,别站着。”月见笑着说,“阿苗,添茶。”
“哎,好嘞。”
南星在月见对面坐下,阿苗替他倒了杯茶。
“可是王爷叫你来的?”月见低头做着手里的活。
“是也不是。”南星从他怀里掏出一个木匣放在桌上。
“此话怎讲?”
“王爷原是叫我去买些补品送给姑娘,但我知道姑娘不会收。”南星顿了顿,“月见姑娘,也叫了我许多声哥哥,这肚里的孩子出生也该叫我声舅舅,我该给这小家伙些见面礼才是。于是我拿着这钱,托人做了个这。”
南星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把银制錾花如意头的长命锁,上錾刻着蝙蝠与重瓣莲,下垂着三个精致的铃铛。
月见放下针线,接过这礼物,拿在手里把玩,开心不已,翻过来,锁的背面还刻有“长命富贵”四字。
“你倒是有心了,谢谢南星哥哥。”月见盖上盖,将东西递给一旁的阿苗,“你拿去,好好收着。”
“哎。”阿苗应着收了东西。
“你要好好长大,除了娘,还有人期盼你到来咧。”月见笑着摸着肚子,低头轻声说,说罢抬头看了一眼南星。
“月见姑娘……”南星欲言又止。
“怎么了?”
“其实,你误会王爷了,他……”
“好好的说这些作甚?”月见不客气地打断南星的话,“我瞧这天也不早了,哥哥还是早些回去好,我不便送你,阿苗,阿苗,送南星哥哥出去。”
“是。”
南星站了起来,阿苗领着他出去。
“我知道您是为姑娘好,可是还是别让她受刺激啦。”阿苗笑得替月见赔不是,“姑娘怀孕了,气性大,您多担待。”
送走南星后,阿苗回屋,掩上了门,走到月见身边,替她捏肩。
“姑娘做了一天,也该歇歇,别累着。”阿苗劝着,“眼睛该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