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皇后哭道:“按说凤印本该由皇后掌管,可这些年太后一直把凤印牢牢攥在手里,我并无统领后宫之权,只有些多年积攒的人手罢了,眼下齐家也出了事,他们要废后,岂不是轻而易举?”
齐女官道:“既然凤印在太后那里,您更该用心服侍太后才是。”
她谆谆劝道:“太后之前对您如何厚待,您也是知道的,近来不过是因为太子妃才置了气,只要您病好了之后对太后加倍上心,天长日久的,太后定会知道您的好,到时何愁凤位不稳?您坐稳后位,待太后百年,您照样能执掌凤印。”
齐皇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怔忪地看着凤仪宫堂前匾额半晌,眼底似含着别样意味,半晌才一字一字地道:“你说的是,我是该对太后加倍上心。”
......
回东宫之后,裴在野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他撩起她袖子瞧了眼,见几处被烫红了。
他脸色微沉,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她:“你怎么不使人来知会我一声?”他不免冷哼了声:“皇后那点心思谁瞧不出来,太医院给她开的都是无病无痛的太平方,你当时直接拒了便是,谁还能怎么着你?”
沈望舒咕哝了声:“儿媳伺候婆母天经地义,就连齐太后都不好说什么,我要是拒了,理倒是占住了,情却说不出去,有心人又要骂你不孝了,这可是大罪过。”
她扬起脸,有点苦恼地道:“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她摆了摆手:“你放心啦,我没吃什么亏,皇后都快被我折腾的昏过去了。”
裴在野抿了抿唇,上下看着她,忽问道:“小月亮,其实我娶你的时候,宗室朝臣都上书劝谏,说你身份略逊,并不是当太子妃的最好人选,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定娶你为太子妃?而不是什么侧妃良娣之类的。”其实这话还是他委婉了的,那些人说的更难听。
沈望舒愣了下。
他拧了拧眉,边细细帮她揉着膏药,边道:“侧妃良娣位份虽也不低,但说白了,只是妃妾,正室可以穿正红衣,戴金凤钗,妃妾只能穿粉红桃红,首饰用料都有限制,长辈刁难,正妃尚可以应对周旋,妃妾只有跪着听训,放低身段服侍的份儿,节庆宴会,妃妾都没有出席的份儿,便是被叫去了,也只能在一旁伺候正妃。”
沈望舒抬眼瞧着他,正撞进他满目光亮的眼底。
他认真地看着她:“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激我,我也不想你是觉着因为欠了我什么,所以才留在我身边。”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地道:“小月亮,我希望你一世自在。”
沈望舒眼眶有点热,情不自禁抱了抱他,带了点鼻音:“四哥...”
温香软玉入怀,憋了好久的裴在野喉结不由滚了滚。
眼下气氛正好,也不像之前因为怀绿生事,两人好像赶鸭子上架似的,或许,现在就是个好时机...
他心里仿佛有一头猛虎奔腾,重重撞击着他的胸骨,他颇是不解风情,嗓音低哑地问:“你之前不是问我那本书里头写的是什么吗?”
沈望舒正兀自感动呢,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来。
裴在野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低头堵住她的嘴巴,喃喃道:“现在就让你知道。”
......
小春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苦,今儿恰巧又是他轮值。
他刚在寝殿外站了一会儿,就听见里头传来太子妃的细细哭声,太子妃一边哭一边骂着太子,什么‘骗人’‘不要脸的大骗子’‘说谎...呜’之类的话。
小春无意中听了几耳朵,再不敢多听,忙招呼一众下人退了出去。
上回寝殿里不过闹腾了两盏茶的功夫,这回却折腾到大半夜,光是叫水就叫了四回,太子妃嗓子都哭哑了。
没想到太子的精神头这么好,小春都有点撑不住,硬是灌了两盏浓茶,眼皮子直打架,就在他意识都模糊了的时候,寝殿里才终于消停了,太子叫了最后一回水,方有些意犹未尽地搂着太子妃睡了。
沈望舒第二天一早上起来,全身跟散了架似的,眼皮红肿干涩的厉害,她想抬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皮,结果发现胳膊都是酸痛的,一动就发出要散架一般的‘咯吱’声。
裴在野简直就是一只禽兽,一只两脚兽,而且还是一只力道奇大无比,又喜欢横冲直撞的两脚兽!她的皮肤本来就比寻常人更容易留印记,昨夜一过,她身上简直没眼看。
她想到被裴在野骗得好惨,一时悲从中来,吧嗒吧嗒又落了几大颗眼泪。
裴在野倒是完全相反的神清气爽,见她又掉泪,他心下一荡,忍不住凑在她耳边,一语双关:“你怎么这么会淌水啊?”
沈望舒这会儿捏死他的心都有了,怨愤地瞪了他一眼,哑着嗓子控诉:“你骗人!”她骨头都被拆散了似的,再也不想来第二回 了!
裴在野颇是理直气壮:“不是你想的吗?”
他又凑过去,和她额头相抵,颇是亲昵地道:“好了好了,别恼了,让我给你上药吧。”
沈望舒本来想拦着,却不敌他的力道,哭天抹泪地被迫让他给自己擦了药。
裴在野还亲手帮她换了衣裳,又
第二日上午她月事就来了,这回却来的格外遭罪,捂着肚子疼的在榻上打滚。
裴在野本来还有些旖旎心思,见她这般,他忙放下那点小心思,又急命人请来了林太医。
林太医细诊过后,微微皱起眉,起身道:“殿下,咱们借一步说话。”
裴在野心下发沉,忙跟他走了出去。
林太医挣扎片刻,最终咬牙道:“太子妃体质寒凉,眼下只怕难以成孕,若是强行受孕,怕也容易滑胎小产,更为伤身。”
裴在野脸色一变,林太医忙补充道:“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忧,臣会为太子妃悉心调理,约莫需要个一年半载的,只是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让太子妃有身孕。”
裴在野毫不犹豫地应下,才道:“也就是说我一年内不能再碰太子妃了?”
林太医忙道:“这也不必,只要掐准日子,不让太子妃受孕便可,臣这里也有些辅助避孕的方子,让太子妃事前服药便是了。”
“是药三分毒,她本就体质寒凉,如何能时常用药?”裴在野想也没想就否了,蹙眉不悦道:“可有男子避孕的药方?”
要依大夫的角度说,其实男子避孕比女子避孕容易得多,男子喝那等汤药的影响微乎其微,不像女子,药吃多了还会伤身,何况太子天生体热,这汤药里的一点寒凉之物更不会影响他身子,反而会让他夏日好过些。
只不过令太子喝药的事林太医可不敢说,见太子主动提出,他才刷刷刷提笔写了一张方子:“殿下可以制成丸药,事前服用即可。”
他又忙补了句,隐晦地道:“放心,对您无损的。”不用担心两人在榻上的时候突然那啥了。
裴在野见有解决的法子,这才缓了缓神色,又拧眉问道:“我瞧太子妃一向康健,因何会体质寒凉?”小月亮近来月事到来的时候已经不怎么难受了,今儿猛然发作,倒把他吓了一跳。
林太医道:“并非太子妃的问题,这是她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股寒凉之气,应当是沈夫人怀太子妃之时出了什么岔子。”他犹豫道:“臣怀疑...沈夫人怀太子妃之时,应当吃过什么恶药...”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自己去吃恶药,小月亮的这里既然诊断出了她母亲的中毒之相,那说明陆夫人当年很可能被人毒害过。
裴在野脸色微变:“能诊出是什么药吗?”
林太医为难摇头:“臣医术浅薄,只怕得臣的娘子来看了...”他娘子才是真的杏林高手,只要一诊脉,连病人几十年前得过什么病,受过什么伤,吃的什么药,甚至父母体质和恶疾都能瞧出一二。
裴在野沉吟道:“你娘子在平州军营当差,一时不好挪动,我先给她去信吧。”
林太医应了个是,忙退下了。
裴在野和那位岳母从未见过,不过他也知道在小月亮心里那位岳母的重要性,他有些心神不宁,唤来叶知秋:“把昔年从沈家出事,到陆夫人毅然离开长安这段时间,陆夫人的行迹调查清楚。”
叶知秋颔首应了,又皱眉道:“殿下,已经过去十来年了,查出来只怕得费不少时间,少说也得几月。”
裴在野神色淡淡,一锤定音:“查。”
第104章 啧啧
明日便是端午节宴, 齐皇后再怎么不痛快,也得出席宴会,齐女官见她还是一副郁郁不快的模样, 又谆谆劝道:“再说太子妃, 她虽和陆家那边没什么联系了, 但她身上毕竟有着一半的陆家血脉, 您忘了太子母后是怎么故去的?隔着母仇呢, 发作也是早晚的。”
她摇了摇头:“但凡陆氏生事, 哪怕太子妃没做什么, 太子只要想到她身上的那半血脉,心里只怕就会不痛快, 年少夫妻,那份新鲜尚在, 感情自然是好的, 但时日一久,可就说不好了。”
她又道:“就算太子护着太子妃,那些底下人总有和陆氏不对付的,一日一日耗下来, 再沈的情分也耗没了。”
齐皇后脸色和缓了些, 目光却仍落在凤仪宫的匾额上头,半晌才道:“罢了, 明儿我去给太后请安。”
......
端午宴是大宴, 沈望舒提前俩时辰就得更衣打扮了,她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在五六个侍女的帮助下梳妆打扮好。
虽然宫里宴会不少,但除了大婚那次,她甚少穿这样隆重华美的吉服, 她头戴九尾凤簪,上桌明黄大袖衫,下配朱红诃子裙,上绣着鸾凤腾云,眉间脸颊都点着金箔裁制的花钿。
她打扮完之后,张开双臂转头问裴在野:“四哥,我这样穿好看不?”
裴在野上下打量她几眼,盯着她胸口处,慢慢皱起眉。
这套吉服自然是极绮丽的,不过那诃子裙也缝的太低了点,露出胸前一片雪肤,颈上又戴了一串赤金红宝的璎珞,像是两弯堆雪簇拥着一轮红日。
他喉结滚了滚,先是扬了扬嘴角,很快想起这衣服她是要穿出去的,瞬间就变了脸:“尚绣那边是怎么做事的?竟缝出这样的裙子来,有伤风化。”
他一想到她这样穿其他人也会瞧见,他脸色就刮了阵阴风似的。
沈望舒嫌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呸呸两声:“你懂个甚,这是人家按照制式缝的,大家都这么穿,就你会挑刺!”
这样露出胸前一片的裙子也不是谁都能穿的,非三品及以上诰命不得穿着,其实她穿着也怪不自在的,毕竟她胸口要丰腴许多,穿这样的衣裳就显得十分张扬,但其他王妃公主和三品以上的诰命等等都是这个打扮,她也不好显得太特殊。
裴在野在这上头那是完全的不讲理,抱胸冷哼:“我不管别人怎么穿,你这么穿就是不行。”
他见沈望舒气的要捶他,便就势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贴在她耳边理直气壮地跟媳妇耍流氓:“要穿也只能穿给我一个人看。”
沈望舒给他活活气笑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还有一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你让我去哪换一套?”
芳姑姑打圆场:“是婢的不是,婢下回叮嘱司绣,让他们不给太子妃缝这样的诃子裙了,眼下还是先准备宴会吧。”
裴在野倒是半点不急,老神在在地道:“你们下去,我来解决。”
沈望舒还真想看看他有什么法子解决,结果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看起来有些使用痕迹的小包裹,他打开她一瞧,就见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大小的银针和各种颜色的棉线。
沈望舒这吃惊的,一下子嘴巴都合不拢了:“你,你什么时候学的针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裴在野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傻吃傻玩了。”
他当初在梁州时为了给她缝袜子学了缝补的技能,刚学会的时候还怪不自在的,现在却能做到引以为豪了。
他拈起一根适合大小的银针,飞快地穿针引线,不到片刻就把她的诃子领缝高了一截,正好把胸口完全挡住:“成了,这才像些样子。”
沈望舒低头瞧了眼,他针脚多精致倒谈不上,不过居然还挺整齐的,也看不出缝补的痕迹。
她一时被震惊到失语,半晌回过神,看到裴在野那得逞的张狂样儿十分不顺眼,就学着他往日的德行,发出一声不屑的‘啧’。
裴在野瞥了她一眼:“啧啧。”
沈望舒起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啧啧啧!”
“啧啧啧啧。”
两人互相啧来啧去半天,还是沈望舒啧的舌头疼,伸手拉了拉披帛,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运气好骗了我这个冤大头,你这辈子别想娶上媳妇了!”
裴在野这回倒是没再气她,十分欢快地嗯了声:“有你这么个冤大头就够了。”他拉起她的手:“收拾好了吧?走吧。”
两人手拉着手乘上步辇,一路去了设宴的兴庆宫。
睿文帝近来越发不成体统,又修行宫又建皇庄的,大兴土木肆意挥霍,裴在野最近已经和他冲突好几回了,父子俩关系越发僵硬。
端午是何等重要的大宴,睿文帝竟怀里竟搂了个美貌少女,和几个臭味相投的宗室高谈风 月,齐皇后倒是瞧着比往日老实了不少,只伴在齐太后的身边,一言不发。
裴在野一进正殿,面色不由微沉。
睿文帝还十分作死地招呼,见裴在野面色不虞,他还朗声笑道:“大过节的,四郎就别愁眉苦脸的了。”
他轻轻一推怀里的美貌少女,笑吟吟道:“这是朕新迎的陆婕妤,她一曲《踏金莲》委实一舞倾城,眼下正值佳节,陆婕妤便一舞为诸爱卿助兴吧。”
要不怎么说他们父子俩不对盘呢,不光是交杂了几辈的恩怨,就连性子,两人也是南辕北辙,裴在野见他放浪形骸,面上更露厌色。
陆婕妤换了一身舞裙走到场中,身后还有六个腰肢细软的舞姬为她伴舞,待一曲舞毕,睿文帝故意笑问裴在野:“四郎,朕的陆婕妤舞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