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沈望舒失了兴致,纪玉津也收回目光,欠身:“母亲慢用,我先去父亲那里了。”
王妃含笑应了,又转向许氏,拍了拍她的手,半开玩笑似的:“年前是王爷寿宴,你可得记着把熙和带来了,好些日子未见,我还真有些想她,她下回若还不来,我可不饶你。”
许氏本是想推沈望舒出去替代沈熙和,谁想到送到嘴边的馅饼,沈望舒这蠢货居然接不住!
她心里又怕又恨,想到王妃若真是开口求娶熙和,只怕谁也拦不住,她心下发颤,不免慌神。
可惜她却也不敢得罪王妃,撑出笑脸:“熙和也惦念着您呢。”
王妃想着,沈望舒到底救过乐康,也不好太过冷淡,捎带着道:“你家大姑娘也带过来吧,我瞧着乐康和她倒投缘。”
可怜许氏压根没注意王妃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强撑着奉承罢了。
......
沈望舒很快被扶到一间客屋歇着,她这摔伤是装的,两个侍女要为她请大夫她也没敢答应,打发走下人之后,她皱着脸苦思冥想今天的反常之处。
又过了会儿,客房的门被再次推开,沈望舒苦痛地转过头:“我真的不需要大夫...四哥?”
裴在野蹙着眉走进来:“我方才在前面听说赛马的时候出了事,特意来瞧一眼,居然真的是你。”
他说的轻巧,可要避开王府下人护卫过来,当真不容易,只是他一听赛场出事就觉着不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真个笨蛋,离了他一刻也不行。
沈望舒坐在客房的床上,摆摆手:“我没事,就是左腿摔了一下,嘶,四哥你干嘛?”
裴在野半蹲下身子,捧起她的小腿:“让我瞧一眼。”
他不等沈望舒开口,就卷上她的裤腿,果然见白生生的小腿外侧淤青红肿了一大片。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叫没事?”
沈望舒瞪大眼睛,不觉‘嗬’了一声:“咋伤的这么厉害啊,我刚都没感觉。”
她是故意摔下来的,哪里想到还能把自己摔伤了,她之前真没觉得太疼,现在一看到伤处,抱着膝盖哎呦喊疼。
裴在野:“...”
他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像她这样心思粗放的闺秀全晋朝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幸好他最近教她骑马,时常带着跌打消肿的膏药,倒出来在她的伤处,掌根运力给她抹匀。
沈望舒疼的直叫唤,身子乱扭,裴在野斜了她一眼:“要不要我给你绑起来?”他瞄了眼她张张合合的唇瓣:“再把嘴堵上。”
裴在野说到这里,就不敢往下说了,看着她柔软丰润的唇瓣,他脑海里又不可抑止地浮现了梦里一些不好描述的画面。
“再叫?把你的嘴堵上。”
“你猜用什么堵?”
裴在野心情有些沉重地闭了闭眼。
沈望舒只好改大声叫唤为小声哼哼。
裴在野:“...”
他压下纷乱的心思,专心瞧着她的伤处,忽发觉不对,蹙了蹙眉:“你为何要摔伤自己?”
沈望舒呆住,下意识地否认:“没有啊,我...”
她后半句没说出来,嘴巴就被裴在野按住了:“想清楚再回话。”
沈望舒犹豫了下,小声把许氏今天的反常说了一遍:“我就是觉着,有这样的好事,她干嘛不让自己的女儿在王妃面前露脸?我越想越不对劲,所以快赢的时候,身子歪了下,就,就摔倒了...”
裴在野来之前自是调查过王府的,垂了垂眼,心里对此事有了几分眉目,只是不够具体。
他沉吟道:“应当跟世子亲事有关,我叫人详查之后告诉你。”
沈望舒对他自是无比信任的,轻眨眼睛便应了,好奇地道:“四哥,你认得世子啊?他可是王爷的儿子,难道还讨不着媳妇?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她今儿余光倒是瞥了纪世子一眼,只是没瞧清楚相貌。
裴在野心下莫名不快,斜她:“你问的倒是详细,怎么?你想嫁他?”
他给她揉药的手加了点力道,抬了抬下巴地吓唬她:“世子妃之位已经定下了人选,侧妃和庶妃倒是有余位,不过他侧妃庶妃死了好几个,你没那么硬的命,还是别起这心思。”
沈望舒嘀咕了句:“我才不给人当小老婆呢。”她疼的嘶了声,又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自己摔的啊?”
裴在野轻嗤:“自己摔的伤能和正常摔伤一样吗?”
只要在战场待过一阵的人,都能瞧出不对来,这本应是常识,但他瞧见她的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亮,满是崇拜,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我厉不厉害?”
沈望舒很给面子的啪啪鼓掌:“四哥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裴在野不免在心里唾弃自己幼稚,又在她崇敬的目光中感到有些飘飘然,忍不住想在她面前当最厉害的那个:“知道我厉害就好,以后别想瞒过我。”
裴在野瞧她药上的差不多,起身道:“起来吧,别再王府多呆,先回去再说。”
其实今日一早,沈望舒小腹和底下就有些坠胀的疼,摔了一跤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但是她不好意思跟他说,点头应了。
裴在野说完起身要走,忽然袖子被扯住了,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身:“还有事?”
沈望舒不可置信地抖了抖受伤的那条腿:“你就让我这么走?”她报复似的用力拽了他一下:“你扶我一下呀。”
她这个动作他在宫妃那里见过,很像在撒娇,他对那些女人的矫情样一向嗤之以鼻,偏偏皇上对这一套小把戏很是受用,被温言软语说上几句便走不动道了,真是愚不可及。
他非得拿开她的手,好好地嘲讽她一番不可。
沈望舒嘟了下嘴巴,又晃了晃他的胳膊:“我腿好疼,你扶我一下吗,扶我扶我。”
裴在野觉着自己半边身子麻酥酥的,袖子在她手里也忘了挣开,他喉结不觉滚了滚:“...行吧。”
他微倾下身,一手勾住她的腰,让她大半个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他恼火于自己的不争气,嘴里无情地嘲讽:“真是娇气。”
她的身子又轻又软,还带着甜甜的水果香气,裴在野又开始有些不自在,不过他保持住了脸上的冷酷,半抱着她往外走。
这样以来,她半边身子便挂在他身上,裴在野感受到与男子截然不同的玲珑起伏,他呼吸骤然有些急促。
他在男女之事上向来不怎么开窍,也从未与哪个女子这般亲近过,本来他只是承她的情,因为她待他很好,他也愿意护着她,但就在此时,他乍然生出一缕模糊却朦胧的心思,第一次如此清晰明确地意识到,她是个女孩子。
想到这里,他顿时别扭,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不碰到他不该碰到的地方。
他对沈望舒明明没什么想头,更遑论什么男女之情,但就是这么无意碰了她一下,不由自主的,他另外半边身子也有点发软,脚步不由得有些轻飘。
往日军营里其他男子对小娘子的身材评头论足的时候,他都颇为不屑,有的男子碰到貌美女子便走不动道,甚至撞树上摔倒的,真是丢人现眼。
他念及此处,微微挺直了脊背。
爷才不会像那些蠢货一样色迷心窍,区区一个小丫头而已。
沈望舒突然喊了声:“四哥,小心——”
“砰——”,他被门槛结结实实绊了一下。
沈望舒瞪大了眼睛。
裴在野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他脸色异常难看,阴沉得仿佛要杀人。
沈望舒有点为难地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觉着还是应该鼓励他一下,于是又啪啪鼓了几下掌:“四哥好厉害!”
裴在野:“...”好想捏死她。
他沉着脸再次扶起她,两人才走出客房的院落,迎面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乐康郡主。
裴在野眼底掠过警觉,神色冰冷地看着她。
不过乐康郡主显然没想那么多,更没认出这是前几日刺杀自己的刺客,只盯着沈望舒:“我听说你骑马的时候摔了,赶紧过来瞧一瞧你,你没事吧?”
她递出一瓶伤药:“这是王府里最好的化瘀膏,只要一抹上,第二天准能见好。”
沈望舒忙道谢接过,还怪感动滴:“我没事,多谢郡主记挂了。”
乐康郡主笑:“等你好了,我找你玩啊。”她这才看到旁边站着的裴在野,见他相貌秾艳,衣着又普通,眼睛不觉亮了下:“这是你的下人?借我玩两天呗?我用母妃赏给我的乐师跟你换,那乐师也俊俏得很。”
裴在野:“...”
他今日本就坐在末席,特意换了身低调衣裳,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地摸清王府大略地形,没想到还是给这劳什子郡主瞧见了。
他一开始的感觉当真没错,这什么郡主果然很讨人嫌。
沈望舒慌忙摆手,倒不是怕四哥被要去,主要是怕他一生气把郡主刀了:“不是不是,这是我表兄,郡主别误会了。”
由于她拒绝的十分果断,裴在野的脸色和缓下来。
乐康也就是随口一问,见他是正经人家,便没再强求,只是眼珠子在裴在野和沈望舒之间转了转,嘿嘿怪笑了两下。
沈望舒怕她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等着,忙拉着裴在野出了客院,又向沈长流和许氏分别说了声,两人便径直回了沈府。
这回王妃寿宴,府里上下都去了,只是沈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方便挪动,便没跟着过去,但两人一回沈府,便见沈老太太住的东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
老太太身边的的嬷嬷见她回来,忙迎上来:“姑娘和表少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又笑:“孙家郎君和姑娘来了,老夫人正在待客,两位也快过去吧。”
她想着沈望舒肯定不知道孙家人是谁,便一边引着她去东院,一边笑着解释:“老夫人娘家姓孙,来的是她嫡亲的侄孙和侄孙女,孙郎君过几日要去梁州城附近任职,正巧知道老夫人在城里,便上门来拜见了,姑娘快去帮着待客吧。”
沈望舒一边点头一边进了东院,就见一个俊朗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含笑地同沈老夫人叙着家常。
沈望舒一见这背影便觉着熟悉,走过去一看更是了不得,又惊又喜地唤了声:“孙县令?”
孙县令?
裴在野也跟着跨进了屋里,目光落到那年轻男子身上。
她嘴里那个又高又俊,极有本事,人品出众的孙县令?
第24章 这个孙县令没他高没他俊……
孙明煦自是认得沈望舒的, 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也是一脸的惊喜交加:“原来是沈姑娘,你为何会在沈府?”他说完自己就反应过来了, 一脸恍然:“想来沈表叔新找回来的长女就是你了, 世上竟有这般缘法, 我若是早知道, 早该引见让你们父女相认了。”
孙明煦在秀水县当县令这几年一直勤于政务, 关爱百姓, 使得县城和周边村子都欣欣向荣, 沈望舒对他一向很尊敬,没想到两人还有一重亲戚关系, 更是喜滋滋地道:“都是托了您的福,若是没有您这个县老爷, 我能不能活到现在还难说呢, 更别说父女相认了。”
沈老夫人没想到两人还有这样的缘法,见沈望舒说话中听,瞧她顺眼几分,笑道:“都是自家亲戚, 也别您啊您的, 按照辈分,望舒该唤他一声表兄才是。”
孙明煦含笑附和, 沈望舒也不扭捏, 大大方方叫了声表兄,几人便叙起话来,倒是把裴在野这个‘表兄’撇在了一边。
两人每说一句话,他的脸色就更黑一分。
沈望舒过了会儿才算想起他来,忙让开身介绍:“县...孙表兄, 这是我舅家表哥。”
孙明煦忙起身,颔首一礼。
沈望舒这介绍可不能让裴在野高兴,半点显不出他和孙明煦的差别,还是说在她心里,两人都是她表哥,所以压根没区别?
他面色不善地眯了眯眼,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悦什么,他淡淡颔首还礼:“孙家表兄。”
裴在野趁着孙明煦站起来的功夫,趁机打量他一眼,发现他...没自己高,便是两人面对面站着,孙明煦也比他低了大半个头。
这个发现让他心下不由松了口气,又暗暗自得。
其实他比这个是有点欺负人,孙明煦身长直逼六尺(180左右),在普通人里已经算高的,但是裴在野身量更是六尺有六(188左右),日后说不准还会再长,单论身高实在罕逢敌手。
他目光落到孙明煦脸上,发现...他也没自己俊,不过英挺些罢了。
而且孙明煦二十四五的模样,年纪也没比他大上不少,没他高没他俊还比他老。
裴在野也不知道为何,心底暗暗和孙明煦较起了劲,特别是看自己赢了,唇角不觉翘了翘。
很快他又笑不出来了,他发现孙明煦体格健壮,面目英挺刚毅,似武人多过似文官,倒是符合沈望舒的审美。
裴在野的脸色有点难看。
沈老夫人适时开口,笑:“你们表兄一路赶来,还没用饭呢,我这就命人把饭菜抬上来,既然你们相熟,正好作陪,为他接风。”
她说完招了招手,仆妇很快抬着一桌饭菜上来。
小辈们依次落座,孙明煦似乎想到什么,令随从从箱子中取出一本《梓人遗制》,饭桌上亲手递给沈望舒,又是笑又是叹:“之前的事是没法子,你既有制造方面的能耐,不妨在这方面多多训练培养,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有所成就,这本书是造物基础书,我买了之后特地托人送往长水村,却没找着你的人,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正好把这本书送你。”
他生的一副昂藏大汉的模样,说起话来嗓音却很温和动听,反差之下,有种独特的魅力。
两人是故交,说起话来也颇是熟稔,他又叮嘱道:“不拘着制造什么,你先从基础的开始学起,就是文化课也得跟上,不然怕是理解不了书里的意思,慢慢来吧。”
沈望舒确实爱干这些敲敲凿凿的活儿,见到这书,登时兴奋地用绢子搓了搓手,这才接过,嘴里直念叨:“哎呦,这可太贵重了,难为你还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