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枢指着竹屋的一扇半掩的窗户说道,“朱老就在屋内,你去吧,他在等着你。”
幕沧点点头,朝着那间不大的竹屋走了去,透过半掩的竹窗幕沧可以瞧见屋内翠色盎然,走进了还能听到婉转动听的鸟鸣声,不用想,这间竹屋便是朱老用来饲养他那些宝贝鸟儿的地方。
在门外幕沧理了理衣冠,轻声敲门三下,便听到一声悠远的声音传来。
“是幕沧吧,门没关,进来吧。”
随着嘎吱一声,竹门被幕沧轻轻的推开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传来,婉转的鸟啼声更加明显了,幕沧定睛看了看屋内,满屋翠色,葱葱郁郁间点缀着细小的花,一只只精巧的鸟笼悬挂其中,一缕阳光从屋顶漏下,照在幕沧脸颊上,幕沧不由得朝天上看去,间隙极大的屋顶,满足了植物所需的露水和光照,在整条路的尽头,幕沧看到了半躺在靠椅上的朱老。
桃木所制的躺椅被涂上枣红色的漆料,手柄早已被磨得光滑,隐约中朦胧了一层亮光,有了岁月的痕迹,已经有许多年,漆料裂开了,露出里边的木料,由于长期抚摸,整个椅子变得十分光滑。
朱老依旧一副中年人的模样,闭着眼躺在靠椅之上,一只可爱的雀儿停在肩上,不住的跳跃着,啄食他身上散落的苞谷粒。
一派祥和之景。
幕沧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这个小憩的老人,不过幕沧并不动声色,就在一旁立着,偶尔大量下附近的装饰,与屋子构造。
一滴偌大的露水从屋顶滴下,眼看就要滴落在小憩的老人脸颊上,幕沧赶忙上前,一把接住滴落的水滴,以让老人好好安眠。
不料幕沧刚刚将水滴接走,老人旋即就醒来了,见到老人转醒,幕沧随即道歉道,“朱老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
朱老见到幕沧这般,却是笑了。“不怪你,是我老了,刚刚你进门前还好好的,这一会就乏了,竟然还睡着过去,是让你久等了才是。”
说罢,朱老指着一旁的小椅子说道,“坐着吧,一路也累了,朱枢那小子没刁难你吧,今天我这把老骨头走不动,就让那小子请你过来了。”
“小枢天真可爱,怎么会刁难我呢?朱老多虑了。”打死幕沧也不会告一个小孩的状,多没风度的事。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那小子铁定没好好按我的吩咐去做,这些年我这儿几乎没外人前来,两个小家伙我也无力去管教,让你见笑了。”
朱老太知道这个从小被他带到大的小家伙有多么磨人,幕沧不告状是人家性子好,绝对和小家伙性格变好了没有半点关系。
“哪有,小枢性子真实,很是可爱。”幕沧继续夸耀朱枢,“不知朱老这次唤晚辈前来,是有何事?”
幕沧知道在这个老人面前,一切伪装都会被拆穿,干脆不装,开门见山的说。
“小子,这世界上一见面就和我提来意的,你可是第二个,也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外头那些公子哥儿的花言巧语我听多了,也听腻了,这把你赌对了,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直性子。”
朱老一脸嫌弃的说着外面的公子哥儿,仗着自己父亲是什么大官就觉得自己可以获得这个大庆神祗的赏识,真是异想天开,即便是当朝皇子,能被他赏识的也寥寥无几,更何况他们。
一群自大的小辈!
幕沧就立在旁边,一声未吭,静静的等待着朱老后续的话。
“这次没别的,就是老头子闲的无趣,想让你陪老头子下盘棋,不知道你可愿意?”
虽然是询问,但是语气却带着毋庸置疑,说实在的,只要是知道朱老身份的人,谁不将陪老人下棋这事奉作尊事,欢喜还来不及,岂会拒绝。
当然,幕沧也不是笨人,自然不会推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穿过重重绿色围成的帘幕,两旁鸟雀叽喳叫个不停,扰乱一室安宁。
朱老叹息道,“这些小家伙,见到生人就是不安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很少将人带回来,一个人还好,若有个十几人来,今晚我都不要睡觉了。”
老人对这些生灵是怜是爱,平时一根羽毛都舍不得动他们,更不要说为了它们的吵闹来惩处它们了。
这屋内的生灵早已成为朱老生命中的一部分,似子嗣,似亲人,朱老当然知道,成大事者不应该有所羁绊。
但是这些东西陪伴他度过最孤单的时候,便是如他这种,曾经下手屠杀一座城的凶恶之辈也逐渐良善起来,也许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利益放弃这些他视作子女的鸟雀,但是现在在他心里还是不由得疼惜的。
幕沧开始觉得这个宅子不大,现在却有些怀疑自己的计算了,因为这条路走了许久都没走到尽头,就当幕沧怀疑这条路没有尽头之时,朱老却突然发话,“到了……”
朱老将竹门推开,一个幽静的竹室显现在幕沧眼前,朱老走到一张小桌旁停了下来,独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也示意幕沧也坐下。
幕沧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金白之物,不过他能看出来屋内即便是一个不起眼的瓷瓶,都是宫内才有的珍品,在这儿却被随意的放在屋内角落,插着一支崭新的鸡毛掸子。
桌上倒是摆着一尊极品棋台,整块的汉白玉雕制的棋盘,棋子的材质更是达到了幕沧腰间悬挂的玉佩水准,黑子则是黑玛瑙,被磨得圆润光滑,棋子依旧洁白如雪,黑子光可鉴人。
不过许是小屋的童子太过懒散,这棋台有些发黄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东西不经常打扫,常年累下的灰尘和污渍,可不是一瞬间就能弄干净的。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风轻亮节的老者,也有这么不爱干净的时候,屋内这时的卫生绝对不可能是接自己的那个小屁孩弄好的,只可能是他嘴里那个小丫头片子打扫的,老人这儿有了两个小童,还要花鸟做什么?有了他们就够闹腾的了。
不过这话也就自己心里说说,虽然老人喜欢直来直去,也不必什么事都挂在嘴上,这是任楚河说的,少说话,多做事,即便有话也要思量再三再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官场如战场,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虽然任楚河教授的是商场的事,不过幕沧觉得万变不离其宗,都一样狡诈。
幕沧手执黑玉棋子,突然觉得入手冰凉,冰感一激,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棋盘之上十九条横纵相交的直线深深的映入脑海之中,九星位如刀刻一般的嵌入脑海,幕沧突然感觉到不对劲,这个白玉棋盘,并非表面那般简单,只见朱老手执白玉棋子先行一步,下在天元之处。
当朱老走出第一步之后,幕沧整个人的精神开始集中,全然不知外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全身伏在棋盘之上,紧接着朱老走出的地方下了一子,朱老并未多想,接着走下去。
黑白来往间,如同太极阴阳,五行八卦,两人走得游刃有余,不菓幕沧虽然为人沉稳,但终究是个年轻人,有年轻人避免不了的方刚血气,棋路有些冲。
不过顾忌到面前的是个老者,不该用太过毒辣的棋风迎战,于是便缓和了几分。朱老也并未说什么。
反观朱老的棋子,如一团糅世的圆,没有半点进攻的意味,却在幕沧的棋子间游刃有余,随着幕沧棋子逐渐杀气显露,朱老的棋濒临险境。
不过幕沧却半点也欣喜不起来,下了这么多年棋的他,感觉到一种危险即将降临的感觉,一股浓郁的不安充斥在心头。
朱老依旧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半点不急,手上还时不时的转动着白玉棋子,将棋子放在肩上,逗弄着落在肩头的鸟雀,仿佛这局棋他只是旁观者一样,静静的安享这一切。
幕沧的棋子犹如独飞天鹅,孤注一掷,朱老的棋子逐渐呈现出一股一望千里的气势,整个棋局的形势犹如山崩海裂一般,以一种不可挽回的形势向一边倾倒。
最终幕沧整个棋局上的棋子,被朱老的棋围得没有半点生机可言,刚才还胜过不少的幕沧。
顿时惨败,幕沧心中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不过更多的是对朱老的敬意。
第152章
重归于好
幕沧有些不甘,准备收拾残局接着开局之时,身前的老人却带着几分倦意,缓缓道,“好了,我乏了,就到这里吧,你先退下。”说着老人靠着木椅小憩起来,丝毫不理会幕沧。
幕沧还想说什么,老者的眼睛突然睁开,平日慈祥的眼睛了,多了一种叫做威严的东西,幕沧心神一凛,他怎么能忘记,这个老人无论平日里有多么和蔼。
可是骨子里却是一名嗜血的战士,有些东西是一辈子都无法改变的,比如说天性。
幕沧告诉自己要镇定,沉着的将棋子收回棋罐之内,黑白分明,并没有打扰朱老的休息,静静的退下。
就在幕沧即将退出去的那一刹那,一声熟悉和蔼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日与今天同一时间,过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下棋吧。”声音落下,整个屋子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
幕沧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平淡的答道,“是。”说完便打开门退了出去。
穿过重重绿荫,总算见到熟悉的门,推门开来,看见进来时遇到的前坪花林,朱枢和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女子,正对着日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当门推开的那一刹那,两双直溜溜的眼睛齐刷刷的聚集在幕沧身上。
朱枢回头看了一眼日晷,神情骄傲的看着一旁的小女孩,“看!我选的比你厉害吧!可比你那个晚了半个时辰出来!”
小女孩冷哼一声,正眼也不瞧朱枢,却缓缓走来,走到幕沧身前,浅浅施一礼,“这位公子你好,我叫朱茵。”
等着女孩抬起头来,幕沧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丫头长得可真是祸水,才这么大就有魅惑人的本事,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不过心中早已有弃儿的幕沧并没有多少被迷惑,朝着这个娇小的人儿,郑重的回了一礼。“朱姑娘你好,在下幕沧。”
“既然你能被朱老留在房内这么久,想必也是被朱老所看好的人,往后我们要见面的日子还多着,你唤我茵茵便是了,若是公子不见意,往后我还是唤你公子。”
幕沧并未有太多反对,他知道这丫头虽然比朱枢那小子看起来乖巧很多,但是如果要叫她小丫头。
说不定比朱枢还要生气,小丫头可不像朱枢一样,反一句口便作罢了,若是她要记着暗地里整治自己,自己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若是要丫头叫自己幕沧,或者小沧,那……
幕沧不敢想象这么一丁点大的人这样叫自己,自己会不会发飙,不过心里不会太好受肯定是真的,所以就依着朱茵的主意吧,双方也都图个方便。
朱枢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无比开心的勾着幕沧的肩膀,一副哥两好的样子,“幕沧!你这会可算是给我争了口气了!”
说着眼睛狠狠的瞪了朱茵一眼,可惜身子太短,整个人都是挂在幕沧身上,一点也没有哥俩好的感觉,倒像是一个大人背着一个不听话的小屁孩,显得格外滑稽。
看到朱枢这般模样,幕沧有种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感觉,这小毛孩知道什么叫风度么?
一个小小男子汉居然欺负一个女孩子,还呈口舌之快,真是太不该了!如果以后他交给自己,那就要好好管教一番才是!
于是乎幕沧将小家伙倒提着,带着些许歉意的看着朱茵,“茵茵抱歉了这小家伙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人还是挺好的,你不要见意才好。”幕沧替朱枢道歉。
“死幕沧!你干嘛替我给这个老妖怪道歉!”朱枢在幕沧背上拳打脚踢的,直叫唤。
“小家伙给我安静点!”幕沧把朱枢的手脚都按住,让他安分一点。
“让茵茵见笑了,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带朱枢先出去了。”说着抓着朱枢大步流星般的走了出去。
“小子,是个男人以后就别为难女人了!那不是男子汉该做的是。”走出屋子的幕沧看着朱枢,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瞪得他直发毛。
“你要干什么?”朱枢警惕的看着幕沧。
“不干什么,就是不喜欢你欺负女孩子,你知道吗?女孩子都是捧在手里呵护的!”
幕沧大力宣传着自己的观点,丝毫不理会身旁的这个小家伙到底能不能懂。
“切!朱茵那丫头片子是女孩?那整个就一泼妇呀!你觉得朱老高高在上不是?你觉得朱老身份尊贵不是?你是没见到朱茵修理朱老的时候,整个一个母老虎呀!也就你觉得她是女孩子!”朱枢被幕沧的话气到了,咳嗽了半天止住。
“幕沧,你是没见过那家伙火气大的时候,正是比老虎还恐怖,除了那人没人能止住他的脾气,不过一物降一物,那人一来,母老虎就成了小猫,倒也挺可爱的!”
念及此处,朱枢的怒意转化成笑意,一抹从未见过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庞。
“你慢慢想,其实朱茵也是有她可爱的一面,不是吗?男孩子就该让着女孩,难道你不是男子汉吗?”幕沧慢慢引诱着。
“我当然是男子汉啦!”两只小手插在腰间,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
“好了,既然是男子汉自己做错的事就该承认错误是不是?我见过的所有男子汉都是敢于承认错误的!”这个小家伙,和幕沧斗到底是嫩了些。
“嗯!我是男子汉,会敢于承认自己的错误。”
“那就好了。”幕沧把小家伙往肩上一扛,直直的朝朱老的家走了回去,“我们这就回去,回去承认你的错误。”
“啊!”朱枢听了幕沧的话顿时大闹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幕沧的步子也放缓了几分,“怎么了?不是都说好了吗?你是男子汉,应该对女孩好,就该自己承认错误,去给她道歉呀!怎么着?你又变卦了?”
“不是变卦……”朱枢将头埋了下去,“我去和她道歉,要是她不接受,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手指交缠在一起,一副小媳妇受了气的模样,不由得让幕沧笑了起来。
“你还笑!”见到幕沧不帮他还狂笑不止,朱枢刚才还如同小媳妇一般的心,却又开始莫名的怒起来。
幕沧生生止住笑意,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你放心我保证朱茵绝对会接受你的道歉!”
“你保证?”
“我保证!”幕沧拍了一下朱枢的肩膀,笑道,“好了,赶紧弄完我们去买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