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的字迹一笔带过,“忘了说,动也可以。”
此刻,清月昏昏,夜色深沉。一阵倦意合着柔风缓缓袭来,像一支幽幽的催眠曲,让夜落的双眼皮抬不起。她写道:“将军无碍,小心伺候,我明日再来。”
阿忠忙说道:“劳烦小姐!厢房已备好,请小姐前往兰芳阁歇息。”
沈孤帆既然饮醉,自己今夜自然走不成。
早有影儿、聪儿等候在阁外,带着夜落回了兰芳阁。
夜落离开后,凌花阁厢房内传出一阵低低的谈话声。
“将军……”
“这汤味如此难喝,下次不许再给本将军喝。”
「是,将军」。
第18章
闲惹红眼
许是太久未曾好好休息,经过一番沐浴梳洗,夜落抱着星辰在一阵帘卷轻风的幽香中沉沉入睡。
她醒来时已是上午,小婢们纷纷候在房外,得知夜落醒来,方进屋内,端茶、递水、打扫,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聪儿虽静默少语,心却比别的婢子窍了几分,梳妆打扮也是心灵手巧。女儿家要弄个好的妆容甚是繁杂,这一梳一盘间,耗去了许多的时间。
梳妆完毕,才开始上早点。夜落实在饿了,吃了些东西,向影儿打探了沈孤帆的情况。
影儿告知夜落,沈孤帆像往常一样早起练武后,进宫早朝去了。
主人不在府中,她一个宾客又不好不辞而别,心中百无聊奈,又担心起程修远之事。
直等至午后,阿忠前来兰芳阁,道:“将军有令,着小人带夜小姐去一个地方。”
夜落也不知道阿忠要带自己去往何处,总归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地方。
她跟在阿忠的身后,经过七弯八拐的庭院,行过很长的一段路,最终行到了正门外。
一辆马车停在了正门,似乎等候多时。
夜落探了一圈,除了自己、阿忠和车夫,并无其他的人,更未看见沈孤帆的身影。
夜落坐上了马车,看着千里翠绿离得越来越远,又途径了承恩街,才在一座楼房的门前停下。
阿忠在车外说道:“夜小姐,我们到了,请您移步。”
在阿忠的相助下,夜落下了马车。她抬头看了看房前门匾,怔在了原地。
这里,竟然是朝歌的监牢。
沈孤帆的用心良苦不止于此,他还叫阿忠备好了一个食盒,等夜落下车交到她手中,说是将军命小厨做的特色小食带给程公子尝尝。
夜落进去监牢后,阿忠则在门外守候。
没有徐掌柜的转诉,夜落与程修远的沟通并不容易。程修远看见夜落一身的新装,一味地问及夜落的身世,“妹妹是否已找到自己的家人?”
个中原由夜落自然无法说及,她唯有微笑着摇头。
三尾兽从夜落的怀中冒出了个头,一只眼睛盯着程修远咕噜转个不停,那眼神,就像在防着情敌。
程修远惊讶无比,“叶子,它可是你的宠物?”
夜落笑着抚摸三尾兽的头。
“它是一只狗崽吗?”
程修远一句话让夜落哑然失笑,她低头看着三尾兽,只见它呲牙咧嘴,三条尾巴高高地扬起,显然它对这个称呼不称心。
见程修远并无大碍,夜落与他待了一会后,离开了监牢。
沈孤帆虽然位高权重,却也是树大招风,自己不能给他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探监完毕,夜落再次坐上马车,回到了将军府。
此后几日,夜落均未见过沈孤帆。不见主人,夜落想留书一封辞别,被影儿的一番好言劝下,她道:“将军挽留小姐是待客之道,小姐若不辞而行,外人只怕道议将军的不是。”
这可真是走也不是,留也无理!为了程修远,夜落也只好横下一心,留在这将军府里。
这些日子,她时常请影儿、聪儿陪着自己闲庭信步,看看亭台绿水,拂拂柳絮梨花,时间竟也快得像流水。
途径望春亭,远远望见一群花枝招展的妇人;
坐在亭中,个个衣着鲜艳,明媚动人,如春花般争妍斗艳。
影儿在旁边一一夜落介绍了沈孤帆的几位夫人。
端庄华贵的夫人是将军的嫡妻罗雨尚,人称「雨尚夫人」。
雨尚夫人出身名门,眉间自有傲贵之气,举止间是一派富贵端雅的大家主母的气派。
雨尚夫人的身旁有一位容貌清冷的妇人,她衣着银白色软花绸纹衣衫,坐在亭中不言不语,整个人身上贴着一张「不要惹我」的冷漠标签。她是沈孤帆的二夫人,人称秦夫人。
秦夫人身侧,还有一位夫人面貌娇艳如花,身上的衣衫也是富贵的牡丹花样,整个人如同一朵鲜艳的花儿娇美。
这位夫人脸儿尖尖,细眉弯弯,柳腰花肢,言笑时如花枝迎风,静默时楚楚可怜。影儿道:“这位是三夫人,将军的宠妾。”
三夫人闺名冯小怜,本是余陵边境一位商人家的女子。随父行商的途中,冯家遭遇马贼劫持,父母不幸丧命,冯小怜逃亡之时,幸得沈孤帆路遇相救,这才得以活命。
沈孤帆怜悯冯小怜的身世,将这个弱女子带在身边,并赠予她一把御赐的短刃作为防身之物。
冯小怜虽不是名门闺秀,却也是温柔可人,对沈孤帆极尽照顾,犹如一朵解语花。
一来二去间,二人情意渐生。沈孤帆将她纳为妾室,成为了将军府中最得宠爱的三夫人。
夫人虽只有三位,可每位夫人身边还陪伴着两三个婢子,如此成团,则形成一片花影缭乱、莺莺燕燕的风景。
夜落对「妻妾成群」避之不及,未曾走近,她远远地施礼后离去。
她想,以后我若婚配,必然要择一个与我一般心思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迎三餐四季,度四季如歌。
转眼到了五月二十日预定的宴席之夜。
晚间,在两名小婢子的捣弄下,夜落又换了个比较端庄稳重的妆容。
这次,聪儿为她选了一身淡蓝色游云暗金绣纹的长裙,内衬为银白色浅蓝绣纹。
影儿为她梳起一个高挽的发髻,髻上一侧簪着一支凤凰衔珠步摇,眉心挂着一颗明珠。如此妆扮,整个人仙气飘飘,清婉动人。
已有另外一位婢子在外等候传唤,“请夜落小姐移步安定楼。”
夜落抚了抚三尾兽,将它托由影儿代为照顾。
夜落带着聪儿紧随婢子的身后,在夜幕星河中绕了一路,来到一栋宽阔明亮的楼阁前。
安定楼与凌花阁截然不同,楼内方方正正,宽敞明亮,后有亭台假山,前有高台,中间则为厅堂。坐在厅堂,皓月千里,一望无际,皆在眼里。
沈孤帆点了点头,示意夜落入座。在婢子的引领下,夜落坐在了右排的后面,此排均为女眷,有她白日所见的几位夫人。
片刻后,左排的宾客也相继入座。
坐在第一位的是当日赛诗时一现而过的冷峻公子-云宏志,第二位则是手持折扇、白衣似仙的三公子云行期,第三位就是夜落最不愿见到的四公子云宸煜,后面两位是沈明府和沈员外。
宾客入座后,沈孤帆与宾客互相客套一番,宴席方才开始。
月色的清辉细细地洒在高台上,粉色的芍药花像一个娇柔的女子,披着月华的莹光,在微风中轻摇细舞。盛着美;
酒的琉璃盏由婀娜多姿的婢子端上了桌,各类五花八门的菜盘也依序摆上。轻歌曼舞,美酒佳肴,一派歌舞升平。
沈孤帆作为主人,一一向各位公子、大人敬酒。随后,他朝夜落举起了酒杯,夜落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为敬。
云宸煜哼笑几声,也端起酒杯,杯起的方向朝着夜落,“落落,本公子敬你一杯。”
夜落看着他甚觉厌烦,不愿顾他颜面,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
沈孤帆见状,忙端起酒杯替夜落解围,“四公子,夜落小姐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在下代小姐饮了此杯,公子请!”
说完,沈孤帆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为尽。
云宸煜放下酒杯,脸上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言语尽是阴阳怪气。
“沈将军真是上心,又是金钗绸缎,又是宴请上宾,如今还代为饮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将军府的夫人!”
此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月光下,她们的脸色极其苍白,脸上的笑意变成一道僵硬的弧线。
夜落早知道云宸煜的毒嘴恶语,因而不想搭理他,没想到在主人的府宴上,他的恶言相对说得毫不留情。
夜落睁着一双大眼,冷冷地看向云宸煜。
沈孤帆果然沉稳有度,具有大将之风。他不骄不躁,举杯浅笑,“四公子说笑了。夜落小姐与在下天涯相逢,情同知己,今日宴席特意邀请座上宾。在下不周,未曾与公子相告,夜小姐近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在下代劳,还请公子海涵。”
云宸煜又是哼笑几声,脸上尽摆着一片不高兴的表情,他道:“沈将军,你小瞧落落了,你可千万别被她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蒙蔽了双眼。今日她是一个娇柔的女子,明日保不成她就变成一把利刃,一个不小心,可能让人身首异处。你说是不是,落落?”
夜落气得怒火中烧,何须明日变成利刃,此刻她的眼神就像一把利刃,恨不得将面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撕了。
自己与他何怨何仇,每次遇见他,他每一句话都是羞辱她的尊严,自己的含垢忍耻倒成了他日常的消遣。
夜落口疾,既不会气话,也不会狠话。可是,她会动点小手段教训他。
至于如何教训人,夜落并无多少经验,唯一存在脑子里的做法就是泼水。
“公子过奖,小女子敬你一杯。”她含笑风轻地站起身,端起一杯酒,盈步走向云宸煜。
沈孤帆皱眉,想要阻止,已是来不及。
只见夜落屈膝万福,举起酒杯。也许是衣裙太长了,夜落起身的那一刻,恰巧踩到了裙摆,她的身子一歪,杯中的酒毫不客气地向云宸煜的身上泼去,自己也不幸跌落在地上。
夜落泼的方向很准,泼的时机也恰到好处,正选在云宸煜低头的一瞬间。可是,她没了解过云宸煜的为人。
云宸煜上看下看都是一个纨绔,最多不过擅几脚三脚猫功夫。
谁知他身子灵活的一闪,一杯酒穿过了桌子,最终落在了地上,他的衣衫上只溅了几滴酒的痕迹。
云宸煜瞧着夜落,脸上忍俊不禁,“落落,你敬酒就敬酒,何须行那顶香膜拜的大礼,快起来!”
沈孤帆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他生怕再出乱子,连忙嘱咐阿忠,“夜小姐身子弱,夜中微寒,你送夜小姐先回房歇息。”
第19章
安定宴请
从沈孤帆的担忧中,夜落心知自己的鲁莽差点为他带起了祸端。她低头致歉,想要避上一避。
刚起身,云宸煜的声音又响在耳畔。
“没事,我家落落就像高台上的娇花,沈将军将她深藏府中,未经历风吹雨打,自然娇弱比西子。依本公子之见,沈将军不如将她放在月光下,吸收天地灵气,腰肢自然就硬了。”
云宏志以一种冷漠中带着敌视的目光打量了夜落一番,向云宸煜问道:“四弟,你一口一个落落,你跟这位小姐很熟吗?”
云宸煜嬉皮笑脸道:“当然,这位小姐可是小弟的红颜知己。”
先是沈孤帆,再是云宸煜,两人均号称夜落为知己,场面一度尴尬无语。
面对这个扰人心烦的妖孽,夜落坐立难安,只想尽快离开。
恰在此时,对面的云行期柔声说道:“夜小姐,美景如斯人,我敬你一杯,你随意就好。”
说完他仰头,一杯酒一饮而尽。
夜落得知其意,对着云行期抿嘴而笑,月光下的余辉照耀在她明丽的笑容中,夺目的光彩明亮了云行期的双眼。
夜落端起了酒杯轻抿一口,一股浓烈辛辣的味道刺得她咳嗽不止。
云行期起身赔礼道歉,“是我的不是,未顾及小姐的身子,我自罚两杯。清风犹带凉意,小姐既然身子有恙,还请回去歇息,莫着了风寒。”
云行期给了一个难得的台阶,沈孤帆顺势而下,道:“阿忠,夜凉了,带夜落小姐回房歇息。”
“是,将军。”
夜落如释重负,向云行期抱予一笑,行礼后退出楼阁。
聪儿一路在前引路,夜落紧随其后,二人均无言语。
途径深幽暗郁的梨花林时,已是月上柳梢,夜幕将梨花树木遮掩得幽幽暗暗,像女子脸上戴起的神秘面纱。
行至园林中间,夜落突觉呼吸一窒,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瞬间呼吸不畅。
她想挣扎,却发现双脚失空,一只手紧紧地钳着她的身体,将她带到了半空中。
她停止了挣扎,用力地呼吸,生怕缺氧后大脑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憋了一阵,捂着她口鼻的手终于松开了。
夜落猛喘了几口气,才开始打量待周边的环境。
幽幽暗暗,沙沙作响。月色的光芒变成千丝万缕,淡淡地洒落在黑色的木枝上。
夜落动了动身子,又踮了踮脚,她的身子依然被一只手臂紧紧地钳制,她的脚依然失空,触不到地面。
如此推断,她被一个习武且武艺高强的人捂住嘴拖进了一片黑暗的梨花林,且飞落在一段梨花枝上。
敢在将军府内截人,这人的胆可真够肥的。夜落实在想不出这个力大无穷的男子究竟是何人,有何意图,她与他有何关系。
夜落伸出手,在袖中摸索了一阵。
身后的男子得知她的小动作,喝道:“别动……”
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和令人憎恶的磁性。
夜落恨得咬牙切齿,她返头看向身后的男子。透过幽幽暗暗的月光,她看到了一张明俊飞扬的脸,此人,正是云宸煜。
夜落挣脱出一只手,甩出一巴掌朝云宸煜的脸上挥去。可惜她的手还没够着脸的边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得生疼。
云宸煜讥笑,“几日不见,落落不认识本公子了?还是你见异思迁了?”
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