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一听云宸煜肯放过程修远,心中一喜,忙站起身,“请皇子先坐,民女现在就为您诊脉。”
云宸煜的嘴角一扬,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好啊……”他靠在床榻上,眼睛直盯着夜落看。
夜落蹲在床边,抬手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指尖的脉动沉稳有力,为正常的男子心脏血脉跳动的鲜活。
夜落不信,又细细地诊了片刻,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断论:云宸煜根本没病,确切地说,他身上没有中毒的迹象。
“皇子未曾中毒。”夜落回手,眼中腾起了怒火,她感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戏耍。
“有,小爷中了春日的毒……”云宸煜无视她的神情,继续坚定自己的看法。
“小爷不仅中了毒,还中毒不浅,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女人。”
夜落握拳,想挥他一巴掌,终究还是忍住了。云宸煜他哪是中毒,他这是有病!
“你到底要如何?”夜落有些歇斯底里,她这是上辈子做了孽,如今碰上这么个孽障来折磨她。
云宸煜歪笑着;
一张脸,眼睛升起星光点点,“你是医女,你应当知道如何医治,这些还用小爷教你吗?春日的毒,自然得女人来解。”
夜落垂眼,调整了气息,她坐到云宸煜的身侧,再抬眼时,只见她的眼眶湿润,几颗泪珠在眼眶打转。
她将双手环在云宸煜的项后,将头贴了过去。
两唇相触的那一刻,两个人的身子均是一僵。
唇齿微动,云宸煜的呼吸因紧张变得深重。一股熟悉的甜蜜气息渐渐地浮出记忆的水面,在心湖溅起朵朵水花。
他猛然搂着夜落,脑中深刻了十几年的君子之礼已丟到了九霄云外。
没错,他就是中了毒,且中的是情毒,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女子模糊的身影。
他看不清心中女子的面貌,但与夜落耳唇厮磨的那一瞬,那份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缓解了他被梦寐折磨的困苦。
他从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寻到了一丝踪迹,这个女子,就是自己解毒的良药。
云宸煜身为皇子,婚配自来不由自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钟情于女子,也从来不曾另眼相待过任何一个女子。
自从受伤后,他在无数个深夜难眠的夜晚辗转反侧,慢慢地明白了「喜爱」二字后的深意,慢慢地不能自己。
他毫无顾虑地伸手,解去了夜落的外衫。
夜落的身子一颤,眼泪也跟着颤了一脸。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她认命地闭上了眼。
合眼的那一刻,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云宸煜食指上的指环。
夜落伸出双手,轻轻抓住云宸煜带着指环的手,似在欲拒还迎。
云宸煜看着夜落,一眼的热意再也难以抑制。
云宸煜刚想低头,却见夜落抓住他的手猛然击向自己,速度之快,让他防不及备。
一把尖刀就这样刺进了她的胸口,刀口的鲜血淋漓尽致地畅流,眨眼间浸透了蓝色的衣衫。
“落落……”
云宸煜震惊得说不出话,那把刀刃是他的杀手锏,名为若飞。除了身旁的近侍,没有人知道这把刀刃藏在食指的指环中。
“你为何知道我的刀刃之事?”
夜落的面容悲痛欲绝,配上一双含泪绝望的双眼,是谁见了也会动容。
从她见他的第一面起,他的手指就在把玩指尖的指环,每次碰及龙头突出的触角部位,他总是蜻蜓点水一带而过。
她并不能确定一个指环藏着什么玄机,直到他的眼中出现戾气,手指习惯地放在了触角之上,若不是防萌杜渐的利器,他不会去把玩一个不重要的东西。
在她无奈悲叹之时,记忆的碎影露出几个字: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此招乃为苦肉之计。
云宸煜不想她死,只想百般折磨,千般羞辱。从记事起,她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他人待她如何,她将百倍相待。若不是云宸煜以程修远的性命要挟,她又如何肯沦为别人的解药?
自己伤他在先,又打不过他,唯有自伤自害,消去他的怨恨,借他心中的几分良善,以计动容。
果不其然,云宸煜动了恻隐之心,他颤着声音唤了句:“落落……”
夜落写道:“我伤皇子死不足惜,皇子伤我于情于理,恩恩怨怨,终是你我之事,与他人毫无关系。愿我一命,偿你一怨,请皇子放过程修远。”
云宸煜不知是被鲜红的血液还是被字字珠玑刺激了眼睛,他睁大着一双眼,手捶着头一脸痛苦地靠在了床栏上。
这种头痛欲裂的情形似曾相识,自己头痛时好像也是这般光景,难道,他也有头疾?
云宸煜抽回手,鲜血随刀刃涌出,鲜红的色彩伴着血腥之气,让云宸煜的头痛加剧。
他踉踉跄跄地跑出门,丢下一句话:“你走吧,程修远的事到此为止。”
夜落看见云宸煜仓促离开的身影消失在厢房内,犹不相信,这是放过了她?放过了程修远?
云宸煜走后,夜落落寞地坐在床上沉思了一会。
原以为找到了幕后的推手,自己的身世之谜自然显山露水,今日看来,竟是所有人都无法解开她身世的谜题。
刚才那一击,伤口虽触目惊心,伤得却并不深,未伤及要害,简单使用了止血药,伤口的血就已止住。
处理完伤口,有一女子在门外说道:“小姐,小女奉四公子之令为小姐送衣衫。”
夜落打开门,见一学生打扮的少女站在门外,双手托着一件天蓝的衣装。夜落接过,道了谢,穿好衣服沿来路走出了诗轩的门。
第25章
失玉离府
夜落招了辆马车,人还未入,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呼喊:“夜小姐,请稍等片刻。”
夜落转身望去,只见云行期从诗轩内疾步走了过来。他一身飘袂的白衣落在暗沉色的雕栏画栋中,像一个仙儒俊雅的天人。
“夜小姐,我四弟头痛顽疾突发,如今痛不欲生。还请你不计前嫌,施手相救。”云行期说此话时,脸色凝重,已没有温暖如风的笑意。
夜落虽然憎恨云宸煜,心里骂过无数遍「公子有疾」,可真当云宸煜有疾时,她这个医女又是心软意活。
云行期诚挚请医,说明云宸煜顽疾不轻,夜落不忍见云行期这样如仙的男子有一丝烦忧,她点头,忙跟在云行期的身后返回梨上云轩。
厢房内,床榻上躺着的云宸煜全然失去了眉飞色舞的神采。
此刻的他双手扶着头,一张脸痛苦得像被利刃似的寒风辙过。
他仿佛迷失在自己的梦境里,口中不断地胡言乱语:“是谁?你是谁……”
云行期解释,“四弟的头部曾有受伤,从此落下了病根,头痛时常发作。顽疾犯时,一经而过,也无需药物医治,歇息片刻自可缓解。今日不知为何头痛剧烈,如何也不能缓解半分。”
夜落心下疑惑,云宸煜说中毒,她以为他在戏耍她,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
不过手中的脉象除了鲜活有力,还带着狂乱,明显是痛苦所致的心脉急乱。至于中毒的征象,她实在未能探出。
夜落取出袖中的银针,在云宸煜的百会和合谷穴灸之,又将一颗宁静安神的药丸碾碎喂云宸煜服下。
一刻时辰后,云宸煜痛苦的面色渐渐缓和。他半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抓住夜落的手断断续续说道:“夜……落,是……你,夜,你……是,心……”
夜落抽出手,向云行期低头行礼,手下写道:“请三公子放心,公子煜心虚躁乱,民女已为公子安心宁身。公子煜身子本无大碍,歇息即可,民女告退。”
“夜小姐,你等等。”云行期来到夜落面前,伸手,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放在夜落手中,“这百两纹银你拿着,陛下宽厚,欣赏你的诗赋,特赐予百银奖赏。”
夜落摇摇头,要塞回银两,被云行期抬手阻止,“小姐,皇命不可违!既然是陛下的赏赐,快将它收好。”
离开厢房,云行期看着夜落越见远去的身影,迟疑再三,终是鼓起勇气说道:“心夜,我可以叫你心夜吗?明日我和四弟要返回京都,不知何日才能与你相逢。如若你来京都,或许我们还能有缘再见。”
一句「心夜」,让夜落的头突如其来得一痛,一片空白猝不及防地侵占了她头脑的空间,让她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在那迷茫的空白之后,隐约有一个模糊的声音悠悠远远,“我可以叫你心夜吗?”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似水,似乎倾注了他全部的感情。只这一句,便让她心如刀绞。
她的呼吸一滞,开口似乎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她朝着云行期屈膝,给予最诚挚的一礼。
在云行期的注视下,她坐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看,云行期的笑容倒影在自己的眼中,慢慢地越来越模糊。可是,那笑容在自己的心里却越来越清晰。
他唤她,心夜,和梦中的名字无异。难道,他就是深藏在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个温柔似水的男子?
当他这么唤她时,夜落的心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
如一道奇光异彩,在自己静谧如死水的心湖掀起一片热潮,圈圈的涟漪莫名地烙下了他的身影,再也没有平静。
这一思想间,马车停落在将军府的门口。夜落抬头看了眼沉闷的高墙和高贵的门匾,脚下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门槛,是时候去辞别了!
夜落一进入府中,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氛。府中众人慌慌张张,东张西望,毫无大家士族的规矩,这种反常的反应好似丢了天大的东西。
沈孤帆此刻正在前厅,夜落跟在小婢子的身后,直往前厅而来。
一入厅内,夜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沈孤帆及雨尚夫人坐在主座,两个姬妾落坐旁侧,沈秋凝坐在另一侧。
主子们的表情如出一辙,他们耷拉着头,神情凝重,一语不发。
身旁的奴才们更是低头候在一处,大气不敢出。整个前厅的气氛冷得如坠冰窟。
夜落不知原由,自行与沈秋凝往同一旁的座椅坐下,仔细地打量了一圈。
这时,阿忠低头跑了进来,默默地躬身行礼。
沈孤帆冷冷地问道:“找着了吗?”
阿忠失落地摇摇头。
沈孤帆听后,脸上的凝重如添了一层冰霜。
这时,只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将军哥哥,不用找了,我知道是谁拿的玉佩。”
说话的是沈秋凝。
沈孤帆看着她,目光如恶狼般狠戾,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谁?快说。”
“是她。”沈秋凝拿手一指。
夜落看着沈秋凝手指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后,她确认了一件事:沈秋凝指着的是自己。
“你说谁?”沈孤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夜落?”
沈秋凝手依然指着夜落,道:“是的,就是她-夜落。”
沈孤帆看着夜落,问道:“夜落,秋凝所说的,可是真?你,拿了玉佩?”
玉佩,什么玉佩?夜落丈二摸不着头脑。
沈秋凝仰着头,看着夜落说来,“昨夜我宿在夜落的房中,无意间在枕头之下见着一块玉佩。那玉佩莹白透明,形如弦月,图案栩栩如生,是一副凤凰雕纹图,玉佩的坠尾编织着一个红色的如意结。夜落,你敢说你未曾见过此玉佩?”
夜落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这玉佩,她的确见过。
沈秋凝不依不饶,道:“夜落,你刚刚去了何处?是否去过百汇轩?”
夜落刚想摇头,却愣住了。
她没去过百汇轩,她去的是梨上云轩。梨上云轩的对面有一家当铺,匾额名为「百汇轩」。
为何如此巧?
夜落满眼惊疑地看向沈秋凝,只见她仰着一张骄傲的脸看着自己,那神情充满了藐视和挑衅。
夜落的心一塞,一股难于言说的痛楚从心间传至舌尖,让她的四肢也变得麻木不仁,手中纵有文房四宝,也是难于下笔。
这几日沈秋凝一直与她同起同坐,各种真挚不容置疑。夜落原以为,这是上天对她的怜悯,赠予她一个惺惺相惜的姐妹。
如今,她以为是知己的女子却在她的身后给了她一刀。这一刀剜得她措手不及,那份疼痛比云宸煜的刀刃更深上几分。她没有反驳,只是用手抚着心口。
沈孤帆见夜落如堕云雾的神情,沉声道:“夜落,这块玉佩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拾得了,现在还给我,我既往不咎。”
沈秋凝却不顾夜落看她的眼神,继续说道:“将军哥哥,你不如派人到兰芳阁厢房找找,他们搜过各处,唯独没有搜过夜落的房间。”
沈孤帆闭上眼,命令道:“阿忠,你亲自去找。”
“是,将军,小人这就去。”
夜落看着沈秋凝,边看她边笑,与以往的标志性笑容不同,这次的笑容含载着满心的悲凉。
她一个哑巴,竟然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她感觉满喉更咽,再也笑不出声。
她安静了好一会,方将那更咽感吞了下去,随后又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
在一阵诡异的静谧中,阿忠跑了进来,他顶着满头细汗,双手托起一物,“将军,找到了。”
沈孤帆将他手中用白纱包裹的一块玉佩放回袖中。
他无奈地叹息,“夜落,你为何要……”
夜落无言相对,起身深鞠一躬,方写道:“山林,穷困潦倒,未曾有意,今时,方知此玉之重。”
她将书字呈给大家看,众人不解,沈孤帆却了然于心。
鹊山深林,沈孤帆遭江湖人士重伤,失血过多,不能动弹,性命危在旦夕。
若不是夜落不顾生死冒险施救,也不知道他的身子如今是化作一缕游魂还是大难不死苟命残活。
那夜,他虽有重伤在身,人却是清醒分明。他眼见夜落为他脱去血衣,为他清洗伤口,为他包扎、缝合,为他仔细地照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