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女子是他们的妹妹,名作云飞月。
云飞月没有摸着夜落的发翠,手下又自来熟地拉着夜落的手,左看看右瞧瞧。
“时常听三哥、四哥提及你,今日一见,果然不赖。你既是哥哥们的朋友,以后你就是本公-本小姐的朋友,他日你若被人欺负,一定要告知我,我一定为你出头好好教训那人。”
云飞月的眼神清澈如水,纯净得犹如山间的灵泉,让人不觉喜爱。
夜落只抿嘴而笑,任由她打量。
云飞月仰着一张脸,好奇地问道:“夜小姐为何不说话?”
云宸煜抢着回答,“她是个小哑巴,自然不会说话,你无需与她多费口舌。”
“公子此言差矣。”不知何时,适情从楼上走下,发髻中多了一只银丝坠摇。这丫头,果然去了二楼,不过她发中的坠摇乏善可陈,样式真不如一楼。
云宸煜斜靠在栏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双如星的眼睛深邃了几分,“愿闻小姐高见。”
适情来到夜落的身旁,一双俏眼一睁,毫不留情地批到:“天生之疾为无可奈何,非人之丑态。公子手脚利落,能言辩语,却不解人间疾苦,这般戳人痛处,岂非受人诟病?还不如有疾之人。”
“好一个口角生风的小姐……”云宸煜冷言厉色盯着适情,“你谁呀?本公子说话与你何干?”
适情毫不畏惧云宸煜的警惕,脸上扬起一片笑意,“我家姑娘说,不要搭理你。”
“本公子跟你家姑娘又有何关系?”云宸煜撇着一张嘴问。
适情笑道:“公子才刚讥讽了我家姑娘,公子是这般善忘么?”
“你说谁?落落是你家的姑娘?她怎么就成你家的姑娘了?”
适情巧笑嫣然,“她是我姑姑。”
“噗……”夜落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她是你姑姑?你觉得本公子看起来很好逗吗?”云宸煜眼神一凛,伸出一招赫虎擒鹰爪就要去抓适情,“说,你是谁?你到底有何目的?”
夜落虽不懂武,但云宸煜的出手快厉阴狠,真被他抓住,恐怕身子得掉一层皮。
她才要冲过去,却被云行期抓住了手臂。
“夜小姐,无需担心。”云行期笑着宽慰夜落。
夜落如何能放心,一眼不眨地盯着二人。
只见适情身轻如燕,步履一转闪身避过,笑道:“公子这是做什?调戏良家妇女?”
云宸煜又是疾步上前,伸出一手,“良家妇女?本公子可瞧着不像,且让我看看你是人是妖?”
二人一个追一个躲,在楼梯口来来回回,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追月站在二人中间,一会唤着「四哥加油」,一会又叫「姐姐加油」,叫得乐此不疲,也不知她到底站的是哪一边。
云行期偷偷将夜落拉至一旁,温柔的声音响在夜落的耳畔,“心夜,别担心,四弟自有分寸,不会伤那女子半分。”
夜落点头不语。
云行期道:“心夜,再见你,我很开心。”
夜落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溢满了柔情。入京都前,她曾问自己,他会在何处,如何可寻他,没想到天缘凑巧,竟然这么轻易地遇见了他。
“公子赠银,来日再还……”她写道。
云行期摇着折扇低头闷笑:“果然瞒不住你!你无需在意,那些碎银,于我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对于富家子弟而言,百银实在九牛一毛,但于夜落而言,在那些捉襟见肘的时日,百银如同雪中送炭。这份恩德,她纵然记忆全失,也必然铭记于心。
“公子之恩,当涌泉相报。”
“你要报恩?那你可要记得我的住处……”云行期的笑容灿烂耀眼,“我,云行期,是云氏皇朝的三皇子。心夜若要报恩,沿着长平街走到尽头,就到了云氏皇城,我的住处,在那堵高墙之内。”
夜落早在将军府时就已得知他的身世,此时亲耳听及,依然惊得不知所措。
云行期继续说道:“心夜,今日非常高兴能在京都见着你,此别后又不知何日再见,我有一物……”
“三哥,你们在说什么?”云宸煜躲过适情的一拳,一个转身来到二人的面前。
云行期摇着折扇答道:“问了夜小姐一些近况。”
云宸煜又嬉笑着一张脸凑到夜落的跟前,“落落,你还没回答我,你可是专程找我致谢的?”
适情掩袖答道:“不是找你。”
云宸煜撤去脸上的笑容,没好气地望着适情,“本公子和落落说话,你答什么?”
适情咯咯笑道:“公子误会了。我说的话即是姑娘所说,我只不过略行转达。”
云宸煜惊讶万分,“你能明白落落说话?怎么听懂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适情:“我自然不是坏人,公子无需视我为仇人。”
云宸煜:“让我相信你无坏心也可,你教我唇语。”
适情笑道:“偏不。这是姑娘说的。”
“不说算了。”云宸煜瞪了适情几眼。
他依然死皮赖脸地跟在夜落身后喋喋不休,“落落既来京都,又恰巧遇见小爷,小爷为你做个引荐,带你逛逛这京都的名胜景地。”
说罢,云宸煜拉着夜落的衣袖,将夜落不情不愿地拖出了发饰轩。
“四弟,你慢着些……”
云行期见唤不住,只好跟在二人的身后,摇着一把折扇连连摇头。
十里长街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朱楼绮户林林总总。云宸煜一边拉着夜落的衣袖,一边兴奋
地解说,“落落,这家门帘题满字画的轩面是京都赋有盛名的诗赋轩,也是达官显贵的往来之地。季寻争年少时就在此诗赋轩以一首诗作名列京都十公子之首,我带你去瞧瞧。”
夜落停在诗赋轩的门口,眼神却被不远处的琴声吸引。
云宸煜道:“落落可是在看那间重檐碧玉的轩肆?那是名冠京都的乐坊,名作「心悦坊」。此坊名绝于世,乃实至名归。
花魁牡丹容貌倾城,惹京都才子千金博一笑,名绝天下。
牡丹的七弦琴炉火纯青,无人比拟,成为京都的第二名绝。每月的十五之日,京都的琴师们齐聚心悦坊弹琴斗艺,刚才那琴声,正是琴师在斗琴。”
“落落,你去哪?你要听曲吗?”
自从听了琴音,夜落黯然销魂,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灵悦耳的旋律,那些美妙的音符就像是时空的门锁,无论相隔多远,也能打开心中尘封已久的记忆。
夜落的双腿自然地行向了心悦坊,脚步停驻在坊前。
此处的朱榭雕阑张灯结彩,莺莺燕燕,与记忆中的楼阁大不径同,可楼内的风景依稀似去年,让人郁郁寡欢。
心悦坊内花天锦地,高朋满座,恰遇十五京都的名妓斗艺,琴声婉转在清幽的帘外,如徐徐的清风拂过翠绿的竹林,如清涧的溪流缓缓地流淌。
夜落听着听着,眼中不禁溢出了泪水。怎么会这样?为何她听见琴声会如此得感伤?
“落落,你怎么了?落落。”云宸煜一直仔细地端详着夜落的神情,看见她脸上的失魂落魄,他伸出一手,似乎想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手在她的脸边却垂下了。
一曲弹毕,坊主说道:“各位客官,还有哪位琴师不服,愿与牡丹的琴律一较高低?”
宾客在座私语纷纷,各种对牡丹的赞扬铺天盖地,却无一人胆敢起身而出。
夜落的双眼盯着赛台角落一架箜篌看了凝神良久,眼中不觉泛起了颗颗泪珠,脑中有一道轻轻柔柔的男子的细语,他拉过她的手,说,这架琴送给你的,你弹一下试试……
是谁?那是谁?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她总是心痛如绞,难以呼吸。
“落落,落落。”云宸煜在身旁轻轻地唤着。
“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适情拉过她的手询问。
夜落睁眼,轻喘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样痛苦不安的神情。
只知此刻,她的眼神清澈如水。她看着云行期片刻,转向适情说道:“我想弹琴。”
没错,她要弹琴,她要确认梦中的男子究竟是不是他,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弹奏。
适情愣住片刻,有些茫然地看着云行期,说道:“姑娘想弹琴,我这就取琴。”
夜落忙抓住适情的手,看着她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不为斗琴,也无意七弦琴,我要在这高台之上弹奏旁边的箜篌。”
适情回道:“好……”
不知适情与心悦坊的坊主如何交谈,坊主撤去了玉琴,令人将角落里放着的箜篌搬上了坊中的高台。
“各位客官,有一位小姐不为才艺,只愿弹一曲为各位客官助兴,有请这位小姐……”
“落落,你会弹箜篌?”云宸煜舌桥不下,一脸惊喜地看着夜落。
夜落未理会云宸煜的问话,径直走向坊台。
怀抱着四十弦的箜篌,夜落的手指微颤。熟悉的琴弦,铮铮的琴声,低眼之间,双手抬起,心跟随手意,手又随心意,曲拨心旋,指挑心画,一首婉转的琴声音若天籁,从指尖缓缓流淌,像春日里的清泉,像夏天里的微风,像黑夜皎洁的月光,像人世间的温情,丝丝扣人心弦,久久闻之不忘。
“如诗的女子果然与如诗的琴音般配!”脑海中那道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谁?你是谁?夜落在心中呐喊。
没有人回答她。
直到一曲弹毕,记忆中的男子也未能出现,夜落的眼中只遗留满眶目晶莹的泪珠旋转。
坊中人群躁动,掌声不断,有人不断声附再弹一首,甚至有人愿出百银聆听。
适情忙扶起失魂落魄的夜落,与云家的公子、小姐一起离开了心悦坊。
第32章
银针出京
一行人陪着夜落行走在十里长街默默无语,还是适情心细,行到一间食肆门口,找了一间雅房,安排公子小姐们入座,又点了些小食。
在适情的呼唤下,夜落悠悠回神,眼睛盯着云行期,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眉眼,好似在临摹他的模样。
“这首曲我好似听过,是什么曲?”云宸煜的神情也是闷闷不乐,像是触碰了心底一处难以言说的困苦。
夜落心中一思量,手下柔情一转,写下了娟秀的四个字:“云水禅心。”
“早知小姐才华横溢,没想到你还工于琴律。此曲悦耳,实乃人间佳曲,天下无人比拟。”云行期摇着折扇夸赞。
夜落的脸微微泛红,她看了几道云行期,又思虑再三,终是问道:“公子期可愿送一副琴于我?”
云行期一愣,忙应道:“好,明日我便差人送一副箜篌至府中。”
夜落却连连摇头。她取出笔墨,凝神写道:“世有箜篌,我心有竖琴,我心中的琴,琴体为白,弦有四十七根,颈如远山,音如天籁。”
云行期的手一沉,停止了摇扇,他仔细地看着夜落的字迹,将每个字迹记在心里,“好,定顺从小姐的意愿。”
其他几人看着纸上的字迹如坠云雾,只有云宸煜手扶着额头魂不守舍,思绪不知飘到了何处的天边。
几人坐至夜幕渐临,华灯初上,已近戌时五刻。
宵禁之时城门即将关闭,宫门也无法进入。夜落与云行期心中虽有依依不舍,却都将这份不舍暗藏心中未曾表露。
不过是三步九回头,遥遥相望,直到那一辆载着云家的公子、小姐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已消失在长平街的华灯中。夜落叹了口气,与适情步入了另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直往良余而行。
在朝歌歇息了几日,已到与工匠约定取物件的时日,夜落与适情二人再次来了京都。
一路上,夜落掀起车帘左顾右看,像发现什么好奇的事。
适情眺眼一望,车窗外绿木成荫,碧草戚戚,黄色的泥土中带起风中飘散的草尘味,风景还是那般风景。
“姑娘可看见什么新奇之物?”
夜落又向林中看了一眼,放下窗帘,“我总觉不自在,好似有双眼睛盯着。”
适情笑道:“姑娘放心,有我在。”
闻及此言,夜落笑笑,不再说话。
进工匠铺时,店主正手扶着额头坐在桌前,双眼的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盘中,盘内铺着一块白色如雪的轻纱,上面摆上了几样奇形怪状的物件。
夜落不觉轻笑,适情也笑道:“劳烦主家等候许久,我家小姐如今来取物件。”
店主伸手邀请,“小姐请坐!您瞧瞧可还满意?”
适情心里好奇,“主家既让我家小姐瞧,为何又不将物件取来?”
店主指着盘中之物,满眼惊讶地看着适情,“小姐不识此物?难道是在下锻错了物件?”
夜落抿嘴而笑,看向适情说道:“就是这些物件
适情恍然大悟,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物件,眼睛睁地铜铃一般大,目光落在盘中的物件上未曾离开,那份惊异当真与店主一般无二。
她家姑娘先取出的可是一根银针?日常的诊治银针细如毫毛,可夜落手中的银针针尖细锐,呈半空的卷叶形状,针梗长约一寸,宽若两根线针,针心成空,针栓偏厚,粗细比针梗增了半分。
这根银针比适情认知中的更粗几圈,也更短几分,更怪异千倍。从针栓向针尖望去,可窄窄地瞧见屋外耀眼的阳光。
另几根银针形状略同,不过粗细长短或添或减了几分。
店主道:“这些物件是遵照小姐的图案精心锻造,您看看可有不妥?”
“主家好巧工!”夜落满意地点头,用绣绢小心地将银针包好,将它放置在银盒中。
银针的形状虽与记忆中的物件有分厘差别,但工匠锻造之术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