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清白为女子之本，小姐为将云某当成另一人，竟不惜献出清白之身，此种行径当真令云某佩服。
如果你还在乎名声，日后想嫁得如意郎君，还请你现在离开。话已至此，云某告辞，从此，我与你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云烨本想说「永不相见」四字，不知为何，他看见夜落满脸的悲痛，他的心口也为之一痛，那四字终究是未说出口。
即使未说，夜落看着他决然离开的身影也同样心如刀割。她第一次觉得有口能说和不能说都是一样的无助。
云烨越走越远，头也不回，身姿何等的潇洒，一如当年特护病房内那个潇洒的男子。
夜落泪眼朦胧，倾尽最后一丝希望喊道：“林云逸，林云逸……”
“林云逸你说话不算数。”
“是谁说，要把所有的思念留给我？是谁说，要把所有的欢乐留给我？是谁说不让我孤独一个人在这个世界？”
“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是韩心夜啊……”
夜落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成了一片呜咽的低泣。
适情忙跑了过来，流着满脸的泪水安抚夜落：“姑娘，别哭了！他已经走了。”
就这样走了吗？他与她的两世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情深缘浅，结果就是无语到痛不欲生吗？
曾经，她错认了他，将一腔痴心错付，害他丢了性命。如今，我想偿还这一切，面前的人再也记不起她的存在。到头来，终归是流水落花春去，再也无意，再也无情。
夜落难于忍受，也不想忍耐心中的情绪，抱；
着适情痛哭起来。
以前，总是夜落安慰适情，轮到夜落心伤时，适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扶起夜落：“姑娘，我们走吧！”
夜落咽了泪水，眼神布满了迷茫，“我们去哪？”
适情看了看远方，说道：“良余朝歌，夜色小憩，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虽说返回朝歌，可夜落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路途跋涉。
自与云烨决断之后，夜落每天躺卧在床上，面不着妆，发丝凌乱，端进去的饭食也未吃几口，与先前的清丽自信判若两人。
适情虽未婚配，心里却也看得明白，她这是失恋了。听闻失恋的女子需要时间来疗伤，适情也不便催赶，每日依旧端茶倒水，再唉声叹气地出了房门。
恒王薨时也不见她这般心灰意冷，如今那个人还好好的，不过说了些绝情话，自家的姑娘就如此不堪一击。都说世间的男女之情是天下最毒的药，看来果真如此！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
夜黑风高，夜落无法入睡，适情也是。
她飞身掩入黑夜中，无论如何，她想为自家的姑娘解开这道心结。
适情一个越身，落在了乐府的梁瓦之上。
她跟夜落来过乐府，对于乐府的架构略有熟悉，几个起落，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云烨的雅房。
从窗外看去，那个男子俊逸的脸映照在烛光下，多了一份静然，少了一份明俊飞扬。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他身旁的桌上，放着一个药碗，那个药碗端起又放下，奴婢们隔三差五为他喝上几口。可是，药汁全部顺着他的口角流下，竟是一滴也未喂进去。
前几日见他还好好的，今夜相见，他像是病了一样。
适情未及多想，心里骂了一句「活该」，转身隐入了夜色苍茫中。
三日后，凫丽城中传来一片道贺之声。乐府内外红绸结彩，府门大开。
两辆马车停在了乐府的门外。马车内的适情在旁低声解释：“今日是吕、乐两府的定亲之日，十二月月末，云公子正式迎娶吕府小姐入门为妻。”
夜落默默无语，只是一味地挑着车帘往乐府看去。
适情左右思虑一番，还是说道：“姑娘，你若舍不得，咱们就不走了。”
夜落放下车帘，幽幽长叹，道：“将马车靠近些，取我的竖琴来。”
“姑娘，你可想好了？回朝歌后我们就不会再来。”
夜落道：“凫丽满殇，不可留恋。此去，山高水远，永不再来。留一份祝福给他，就此作罢！走之前，我想再唱一首歌。”
适情会意，当下令人将竖琴抬至夜落的身旁。
夜落最后望了一眼乐府的门第，双手灵转，一曲清亮的音喉伴着天籁的音律婉转在秋夕园的上空，将宾客的道贺声也掩盖下去。
“是谁挽起了青丝，谁藏起了谁的相思？万千华发终未改，梨花如雪时。是谁翻开了墨书，谁蕴染了谁的当初？字里行间梨花落，人心不相如……”
第137章
恒王有恙
当云烨听见夜落歇斯底里地喊林云逸时，他的头部突然像被什么东西迎头痛击，全身痛心入骨，难于呼吸。
他闪在一棵宽阔的树后，依在树边滑落下去。
她说，我是韩心夜。
「韩心夜」三个字如一把利剑穿透他的心脏，心口一股切肤之痛久久不缓。
为何会如此？为什么听见林云逸和韩心夜时，他会如此的痛不欲生？
“谁？谁在说话？谁在我的头脑里？”云烨一手捂胸，一手捶着头，坐在地上痛苦地叫喊。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片强聒不舍的声音，这声音吵得他头痛欲裂。
那些声音有男有女。
男声好像在说，「后天我就要结婚了」。
女声说，“我叫韩心夜，寒心的寒心，夜里的夜。”
男人说，“明天我想向我的新娘子求婚，一刻都不想等待，我怕不小心我的新娘子跑了。”
女声答，“跑不了，她也不愿意跑，一直在等着你。”
云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着一把青剑回的乐府。
一入府门，他便抓住门卫的臂膀大喊：“快叫大夫，我受不了了！”
门卫见云烨的脸色苍白而恐怖，吓得神魂出窍。他大声唤来清河，与他一起将云烨扶入厢房，这方请人通知乐浅眉和城中的李大夫。
乐浅眉一入房门，看见云烨神魂不安的苍白样子也是吓得茫然失措，还是身旁一位端庄美丽的侍女灵慧，她一上前，就在云烨的手臂上扎了几道银针，这才止住了他的狂乱之象。
乐浅眉跑到床边，抓住云烨的手哭道：“觅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说什么？”
意识不清的云烨口中一直呢喃着说起两个人名。
乐浅眉不明所以，向旁边医治的侍女问道：“月影，公子在说什么？”
月影清冷的声音回道：“公子说的是两个人名，一个叫韩心夜，一个叫林云逸。”
云烨房中的小丫鬟回道：“公子从府外回来之后，一直说头疼和心疼。奴婢们忙将公子扶入床榻歇息，没一会，公子就人事不知，口中一直说林云逸和韩心夜，还说什么结发为夫妻。”
乐浅眉急得想吐血，“快请大夫来呀！”
“夫人，已请过了，大夫很快就来了。”
乐浅眉看着云烨的模样心疼不已，她命令道：“请吕小姐来。”
李大夫入门时，乐浅眉已在房中来回踱步等候他多时。
只见李大夫诊了脉象，又探了眼皮，他皱眉后收回了手。
乐浅眉问道：“李大夫，小儿如何？所患何病？”
李大；
夫道：“夫人，令公子脉象不平，口语虽然清晰，但思想混乱，乃为心气混乱之象。公子近日可有受过什么刺激或是惦念什么人？”
乐浅眉摇摇头：“并无……”
李大夫道：“老夫已为公子施针，方安稳。要根治此病，就需找到症结所在。心病还得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令公子口中一直说道两个人名，此二人应是公子心病的根本所在。”
乐浅眉愁眉不展，“大夫的意思是，小儿无药可医？”
李大夫摇头，道：“找到此二人，自是药到病除。”
差人送走李大夫后，乐浅眉望了一眼蹲在床边暗自抹泪的吕盈盈，问道：“盈儿可知觅儿最近受过什么刺激？”
吕盈盈哭道：“烨哥哥近来都与盈儿在一处，并未受过任何刺激。”
乐浅眉：“那你可知韩心夜和林云逸？”
“盈儿不识此人。”
乐浅眉愁眉紧锁，眼见安心疗神的药汁一滴也喂不进去，自己的儿子在床上仍还是一番混乱不清的模样，她左右思虑，想出了一法：冲喜。
原本以为定亲之日可以缓解云烨的病症，谁知这日午时，乐府上空想起了一曲幽婉的音喉。
音色婉转清悦，琴音绕梁三日，宾客们无人不赞叹琴曲的精绝。
云烨听后，却从床上疯狂爬起，口中大叫着「韩心夜」，几名奴才拼力将他扶卧床上，这一躺，云烨连口中的呢喃自语也不再有，整个人已昏死过去。
乐浅眉一夜难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幸得月影在旁提醒，她才想到了一个人，或许只有他，才知道云烨的病症在何处。
厅堂之内，乐浅眉闷闷不乐地坐在沉木椅中，问跪在厅中的人，“青山，你从小一直跟在恒王身边，恒王对你如亲兄弟一般，他的许多事情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眼下恒王身体有恙，哀家需找一人为恒王医治，你可知韩心夜此人？”
青山回道：“太妃，小人不识韩心夜。”
“那林云逸呢？”
青山又回：“小人也不识林云逸。”
乐浅眉仍不放弃任何一丝的询问，“这两个人你可有听过？”
青山：“小人听过韩心夜的人名，未曾见过。王爷五年前从招摇城鹊山回到京都，他常和当今的陛下说一些奇怪的事情。
王爷说有一个女子突然住进在他的心里，她的名字好像唤作「韩心夜」。
王爷常说那是心里面的人名，心里的那个女子温婉动人，美丽善良，才情横溢，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后来……”
乐浅眉装作漫不经心，问道：“后来怎么了？”
青山迟疑了一下，说道：“后来王爷遇见了夜落小姐。王爷说，看见夜落小姐就像看见了住在心里的那个女子真正的模样。”
乐浅眉继续问道：“林云逸又是谁？”
青山回答：“小的未曾听王爷提起过。”
“哀家知道了，这次来，你就别回去了，你留下来照顾恒王。”乐浅眉道，“哀家需要你先去办一件事，去请夜落来，就说恒王身体有恙，已不知人事，请她医治。”良余朝歌，九月天。
四季歌内，菊势多彩。
适情进来时，夜落正坐在菊园旁对着花朵作画。
画已成八九分，只待亮色，画旁写着几句诗：“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姑娘正是好雅兴！”适情赞道。
夜落看都不看她，直问道：“有话就说。”
适情未语先笑，笑过便夸赞：“姑娘是猴王转世，火眼金睛，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姑娘。青山那小子又在门外候着，候半天就是不肯走，姑娘看怎么处置？”
夜落一边调色一边问道：“他说什么？”
适情笑道：“还是说恒王病重，已不省人事，请姑娘医治。”
夜落不客气地说：“让他回去，走远些，不要再让我听见恒王的名字！”
适情笑了一阵，并未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要我说，这云宸煜也是活该，就让他病死，死了也是他自找的。以前他对姑娘爱得那是惊天地泣鬼神，还甘愿与姑娘共受雷刑，多少人为这份感情动容。
自从失忆后，这人便如傻了一般，只记得姑娘是哑的，其他一概不记得，竟然还为了一个假的拿剑指着姑娘威胁。
要我说，直接把青山轰出去，就是不给他云宸煜医治，死了也是云宸煜活该。也算那林云逸倒霉，将自己所有的心思放在这么个人身上，白费了一腔苦心。”
夜落没好气地说道：“闭上你的嘴，别老是死来死去的说个没完。”
适情笑道：“是姑娘想云宸煜死的呀！”
夜落终于看了看她，给了一个白眼：“我什么时候想要他死了？”
适情笑意更甚：“这青山找姑娘也有十天半月了，之前云宸煜就不知人事，如今这么许久的时间过去，不死也快要死了，一条腿必然踏入了鬼门关。
青山不走，只求姑娘，必然只有姑娘可医救。姑娘既然不想医救，自然是希望云宸煜早点投胎他处。”
夜落停住了画笔，看着适情巧笑倩兮的一张脸，心里恨了几道，终是叹了口气，“他待我如此，死倒是便宜他了。把他带来，以后本姑娘和他慢慢算这笔帐。”
“是，姑娘，我这就去。”适情这才跑着离开了，留夜落继续对着满园秋色作画。
第138章
为夫医治
几日后，夜色小憩人满为患，王府的太妃携带吕家千金及一众大小奴才们住进了夜色小憩。
适情收拾了几间房让出来给这些贵人居住，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不省人事的云宸煜直接抬入了四季歌的偏房，由夜落独自照顾，除了适情，任何人不准入房探望。
云宸煜果然半条命踏入了鬼门关，以前是个明俊飞扬的翩翩公子，如今只是一个肤色暗沉瘦得皮包骨陷的植物人。
夜落看见他如此的模样既有心痛又有心酸。
她用一根消毒过的皮管插入云宸煜的胃内，每隔两小时注入细煨慢熬的药粥或药汤。
此外，她还为云宸煜净身、翻身、针灸按摩。云宸煜不能的任何事情，她一一全部代做，做得细致周到，照顾得无微不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