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宸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婚房重新布置。整一间婚房更名为「落花轩」,整个院落更名为「四季歌」。
他在院落内亲手挖了一个水塘,灌满了塘水,又种上了五色的青湖芙蕖。
他还在院落的四周移栽了六瓣梨云、梅花树、菊花枝,甚至入宫去御花园将名花异草偷来栽种在四季歌内。
经过十天日夜不分的栽种,王府的院落内成了一片四季如歌的花海。
这样还不够亲切,云宸煜决定将落花轩内的布置改成跟夜落的房间一模一样。
乐浅眉惊得连连摇头劝阻,“儿啊,婚房的布置就别改了。落落的闺房简洁是不错,可你这间是婚房。婚房的布置尤其讲究,不仅要喜庆,还意喻夫妻恩爱,执手白头。你如此一改,怕是落落要伤心了。”
知儿莫若母,乐浅眉一席话劝到了云宸煜的心尖上。
一听「落落伤心」,云宸煜果断地放弃了更改婚房布置的想法。但是,他并没有放弃脑洞的打开。
云宸煜命令王府的奴才们,趁王妃入府前,抓紧让人将门外「恒王府」三字的匾额重新制作。匾额要用最好的沉香木,要雕刻成四字,名为「夜色小憩」。
恒王府要更名?奴才们吓得声都不敢支一声。
乐浅眉听罢夜不能寐,望着一往苍天祈求,愿大婚之日早些到来,恒王妃早些入府,以解爱子的相思之苦。她真不知道拖多一日这个傻小子会不会相思成疾。
日经一日,王府个个人看见恒王就脸带忧愁,飞快地绕道走,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王爷不快。王爷若心里不爽,他们就得遭殃,轻则挨骂,重则挨板,是为「人祸」。
恒王府是鸡飞狗跳,夜色小憩就是马不停蹄。
五月二十日是王妃大婚,五月二十一日是郡主大婚。
夜色小憩两日嫁两女,府中的人忙得日夜不分。
流金岁月、天上人间、离香堂齐齐闭门,所有人齐聚在夜府内,跑腿的,伸手的,动嘴的,一应分工有条不紊,竟是没一人闲着。
夜落虽无父母,但婚嫁之事自有人打善妥当。
十里红妆由徐氏夫妇布置,三书六礼由李忱闻代办齐全,婚宴过程请了杜老先生和庄大夫与太妃一一商议,这些都不用她操心。
夜落唯一操心的事是婚服,一点也不敢马虎。从长短到样式再到配饰,都是精心挑选。
另外,她还托工匠打造了一对黄金戒指,戒上缀有上好的深海蓝珠。
虽然古时的女子不知戒指的由来,可夜落身为现代的女儿,结婚没有戒指怎么行呢!
这一来二去间,消磨了不少的时日。孤星盼月,众望所归。
五月二十日,云宸煜一宿未睡,眼睁睁盼到了天亮,又硬生生忍过婚妆的穿戴,却被告知吉时未到,不便接亲,把云宸煜气到双拳紧握,指节发白。
终因大婚之日乃大喜之时,他实在不能伤心伤肺动肝发怒。
夜落也是早早被唤起,起床后就被太妃请来的几个喜娘一阵捣腾,从描眉画眼到胭脂贴红,从内衣穿束到外服披饰,无一不精细入微。
程阿嫂坐在一旁,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在一旁看着,一张嘴笑得合不拢。
梳发时,她忍不住开口道:“小哑子,阿娘替你梳发吧?”
桐影脸色不满,道:“阿娘,姑娘的口疾早已痊愈,你如今为何还如此称呼姑娘?”
程阿嫂连连拍嘴,“是我老糊涂了,说惯了嘴,姑娘莫怪!”
夜落抿嘴而笑,“阿娘,我坐了半日,身子都酸了,请你为我梳发吧!”
程阿嫂喜不自禁,哎了一声,忙来到夜落的身后,拿起发梳小心地为夜落梳发。
梳着梳着,程阿嫂的眼眶一热,嘴下便口无遮拦地喋喋不休。
“小哑子,以前,我一直盼望着把你嫁出去,后来,你年纪越来越大,我也就死了心,我以为你再也嫁不出去了。真没想到,老天开眼,竟还能让你找到一个郎君。”
“阿娘……”桐影一边使眼色一边唤她。
“无事,阿娘尽管说。”夜落的脸上依旧一派欢笑。
程阿嫂又拍了拍嘴,笑道:“看我又说错了话。我叫你小哑子叫了几年,怨你也怨了几年,早已经习惯了,如今改不了口。”
夜落笑而不语,只默默地看着她梳发。
程阿嫂又道:“今日,你就要嫁入王府。入了府中,要好好相夫教子,孝敬姑氏,不要一门心思想着挣钱。
王府中的金银珠宝都是你的,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只要牢牢地将王爷抓在手心,不可让他心有二想,来日纳个妾室,有你遭的罪。”
这次,桐影没有怨她话不遮口,她跟着夜落笑出了声。
程阿嫂自己也笑了笑,她看着镜中的夜落,心头一酸,猛然抱着她,一把老泪纵横,也不怕湿了夜落的婚妆。
“小哑子,阿娘舍不得你了……”
桐影红着眼眶,忙将二人拉开,“阿娘,快别哭,你看姑娘眼睛都红了,好不容易化好的妆,要再哭花,可就来不及上轿。”
程阿嫂连连点头,她擦擦眼睛,又坐到了一旁,看着喜娘们为夜落梳髻簪翠。
零晨开始装扮,到了太阳当空,总算是漫漫地完成了一个嫁娘的婚妆。
此时的镜中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清丽,浓重的色彩为婚嫁的妆容增添一份喜庆和妩媚。
这边才装扮好,那边徐莲心就在门外叫道:“姑娘,迎亲的队伍已到府门外。”
徐莲心刚说完,路晚又急急地在门外叫道:“姑娘,不好了,王爷在门外生怒,抓住修远哥的衣领要揍他呢?”
夜落忙出门问道:“这是为何?”
路晚来不及喘气,憋着一张红脸道:“王爷要迎姑娘入府,杜先生与庄大夫要顺从南越的习俗,让王爷催妆。王爷心中不悦,执意要让轿夫入府将姑娘抬走,修远哥听从先生的安排,挡在门口,不让迎亲队伍入府,这才起了冲突。”
夜落哭笑不得,无奈说道:“你去告知先生,不要为难王爷。吉时已到,我这就出门。”
红盖头一盖,红绸带一牵,夜落已看不清府中热闹隆重的光景。
她没有看见排成十里的红妆,也未看见分排十里的人潮,只听到一路沿街热热闹闹的声音。
有男女的高喊,有柔润的歌喉,有筝筝的琴声,还有各类羡慕嫉妒恨的声音。
夜落在红盖头下微笑,心道,天上人间派发各式糕点近十里路程,这还要不要作生意呢?
离香堂分发的香囊也不少,回去该好好算算账了。水遥的琴音还是如前,音喉也未曾改变。
莲心的琵琶与羽双的琴音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份音律的精妙,更比过她手中的四十七弦琴。
如此壮观的迎亲场面,应比当日凯旋迎归的场面更盛吧?
好不容易入了王府,跨了马鞍。二人拜天、拜地、夫妻对拜完成一切,终于听到司仪一声高喊响起:「送入洞房」。
云宸煜喜不自禁,拉着红缎将夜落牵进了喜房。
他的欢喜也只有那么片刻。
推门后,当他看见一堆婆婆妈妈在红彤彤的喜房内候着时,他终于要发怒了,冷冷地说了句:“出去……”
夜落离得最近,感受到他的怒意,忙牵着他的手,轻声说道:“夫君,我在这里。”
两只手紧握交叉在一起,云宸煜的怒气才得到平息。
夜落挠了挠云宸煜的掌心,柔声说:“请夫君带我去床边入座。”
云宸煜依言,扶夜落坐上了床。喜娘们先前瞧见恒王脸上横飞的怒气,不敢声张。
如今见新娘坐上了床,忙又把新郎推坐在床边,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道福。什么早生贵子,儿孙满堂,听得云宸煜的脸都要发青。
所幸夜落在旁不时地挠挠他的掌心,才不致;
于肝火旺盛。
祝福完毕,喜娘们终于退了去。
云宸煜才喊了声「夫人」,门外就有人唤。“王爷,太妃请您去前厅迎酒。”
云宸煜没好气地甩了一句:“滚……”
他如何能不气?半月未见,一宿未眠,为的就是今天,谁知连夫人的面都未见着,又被叫出去迎酒。他心里在咆哮,你们迟早也要结婚的……
还是夜落善解人意,温柔地说道:“夫君,你且先去,我在房内休息一会,别让客人们等急了!洞房花烛夜,彻夜都是你的,不急于此一时。”
婚宴习俗,云宸煜大致清楚。他不想让夜落为难,也不能让太妃失礼,他顿了顿,抱了抱夜落,轻声说道:“等我回来……”
“好,你出去后让他们送点吃的东西来,我有点饿了。”
云宸煜嬉笑道:“我立即让人送来。夫人不要吃太多,待会儿我让你……”
夜落唾道:“去你的……”
云宸煜开怀大笑,这才恋恋不舍地迈出门去。
房门关上后,喜房内只剩夜落一人。她轻舒一口气,舒展了手脚,心道,结个婚怎么这么累呢?
不一会徐莲心送来了一大盘各式的食物,夜落吃了些便觉无味。
也许是太困太累了,她嘱咐徐莲心看着门,自己松了鞋,盖着红盖头,靠在床沿就睡着了。
云宸煜到了宴厅,他抬头一望,脸上的喜色便消失殆尽。
这偌大的王府里里外外都是宴席餐桌,这一桌桌敬下来,是要到半夜吧!
他很质疑,什么时候自己的人缘关系如此好,平常也并无深交,为何一结婚全都跑来趁热闹。
云宸煜虽阴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终是在太妃的施压下,他硬着脸皮一桌桌的敬酒。
听着一桌桌如同一辙的祝福语,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云宸煜的心里不免抵抗,“闭上你们的臭嘴。”
敬到一桌时,正待喝酒,旁边的女子却呜咽哭了起来,让满厅的喜气都滞了一会。
云宸煜不耐烦地问道:“你哭什么?”
谁知那女子哭得更凶了。
云宸煜看着这女子有些眼熟,仔细一瞧,还真是熟人,不就是曾经的吕盈盈吗?
虽说吕盈盈装哑骗他,除了欺负一下夜落,也没怎么害过他。
曾经的两人一个失忆,另一个装哑,不是诚心相待,却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云宸煜负了她,多少心里有些愧疚。
他安慰道:“你别哭了,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本王也希望你沾沾喜气,来日方长,好男儿自能与你相遇。”
吕盈盈哭得梨花带雨,抽噎道:“烨哥哥曾说要娶盈儿为妻,如今婚嫁之日,新娘却不是盈儿。盈儿是真心喜欢烨哥哥,那怕为妾盈儿也愿意。”
有人附和道:“吕小姐痴心一片,又是大家闺秀,与王爷甚是般配,纳为妾室也未尝不可。”
云宸煜抬眼,强硬地表示:“本王不是云烨,吕小姐也没有口疾,众位也不是本王,如意夫人也只有一位。本王此生眼里只有如意夫人,再也容不下一粒沙子。”
达官贵人们听完暗下摇头,心中各有感想。还是武将们豁达,举杯大声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来,喝酒,祝贺王爷终于抱得美人归。”
乐浅眉忙附合道:“谢各位大人出席小儿的婚宴,今日哀家陪各位大人畅快的吃饮。”
热闹的气氛又回到最初,丝毫不曾受到任何影响,只有吕盈盈一人无趣地抹泪。
敬完酒后,云宸煜已是微醉,但这种醉意未曾影响他的心情和脚步。
他几乎是健步如飞冲进了喜房,重重的踹门声将夜落吓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谁?哪个不长……”
徐莲心刚想骂哪个不长眼的敢闯婚房,却见是一身红色喜服下英俊潇洒的云宸煜,她立即改口唤了声「王爷」,忙往门外跑去。她可不想当那不长眼的人。
夜落坐直了身子,在红盖头下问道:“夫君,是你吗?”
云宸煜柔声回道:“夫人,是我。”
说完,他冲过去,将夜落扑倒在床,两人的身影在红烛下纠缠在一起,不离不分。
这夜,云宸煜又是一宿未眠。不过,他也总算如了自己的意愿,夜落成了他的夫人,他也成为了夜落的夫君。
——题外话;
王府大婚,怎么写都觉得不够尽兴。
第143章
闲话日常
红妆带绾同心结,碧树花开并蒂莲。
恒王府,落花轩。红锦红被红鸳鸯,红烛摇映红罗帐。
红服红盖头的女子一句「夫君」柔情蜜意,将云宸煜一颗急躁的心柔软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云宸煜唤了声夫人,迫不及待地将夜落扑倒在床。
这一扑,直让夜落痛呼出声,背部被一床坎坷不平的东西硌地生疼。
云宸煜惊得酒意全无,忙扯下夜落的红盖头,将她扶起身。
掀开红被子一看,满床放置的红枣花生让云宸煜脸上一黑,一双眼睛腾起了点点的火光。
夜落眼见云宸煜的脸色不善,双手已握成拳。大婚之夜,她生怕云宸煜下令将布置这些的妈妈婆婆们拉出去揍一顿,赶忙拉着他的手安抚:“没事,没事,就硌了一下,身子无碍。这满床的东西意喻虽好,却不得人歇息,依我看,夫君不如与我一起将它清理。”
“夫人,当真没事?”云宸煜仍心有余悸。
夜落摇了摇头。
确认无事后,两人共同将床上的红枣花生放入了圆盘中。
夜落刚闲下手,又被扑倒在床。
夜落无奈地笑笑,很快她便笑不出来。
满头满身的珠钗喜服转个身都困难重重。
夜落心里闷闷,她心想,电视剧里那些大婚的场面,女子们不都是身穿嫁衣卧床而睡的吗?到了她这里,怎么层层叠叠,束手束脚?
此事,让她明白了一个现实,电视剧中那些和衣而卧的亲们永远都圆不了房。
看见云宸煜急红的一张脸,夜落心中不忍,柔声细语说道:“我们还是先把喜服脱下吧,我头上的珠翠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