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落的身子一僵。
她未曾想过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那是她熟悉的奇异的世界,有高楼林立的大厦,有湛蓝如天的湖海,有五花八门的奇珍异宝,有观摩万千世界的电子产品。
那里,有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兄弟,有和睦相处关心互助的同事,还有她相心相知执子之手的爱人。
一想到林云逸,夜落的心便疼得窒息。他将所有的美好给了自己,他又如何在那场暗流涌动的商机中独立自身?
若说她不想回去,那是假的,可是她能回去吗?
云宸煜双手紧了紧,又突然将夜落放开。心里就像放下一块世间的珍宝,珍惜、不舍、如释重负纠结成一团,已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夫人……”他笑得苍白无力,“我翻略古籍无意间得知,绝世双玉与相同的玉质交相辉映,可引发天地共连,执玉之人能在两个不同的时空轮回,你腰间的明珠泪影,就与绝世双玉同质共应,可将你送回原来的时空。”
“我思虑再三,决意告诉你此事。我不能那么自私将你强留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世间。是走是留,夫人自己做主。”
云宸煜说此话时,声音中带着一道道更咽,听在夜落的耳中,像一道催泪瓦斯,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在书房内呆坐到半夜,夜落才起身活动了筋骨,行至门外,才发现暮色苍茫,已是夜深人静。
皎洁的上弦月残缺不全,倒影在荷塘的乱波中化为一道道碎影。
白色的花瓣在五色的廊灯下缤纷飘扬,像一道瑰丽的梦境,洋洋洒洒地坠满她的发丝。
她望着路上一地落红的碎影,心里一片清明。那个人很早就出了房门,留她一人在书房内沉思,他却在庭院徘徊不前,一直在等;
着她的决定,未曾离开过半步。
她寻着足迹走去,来到了祈愿亭。一道瘦影靠在雕栏间,静默地像一块玉石。
夜落盈步向前,将怀中的披风盖在了云宸煜的身上。
云宸煜忙睁开双眼,握住了夜落的手。
夜落喉头更咽,脸上挂起一张牵强的笑容,“夫君,已是秋深,且勿着凉!”
云宸煜也是强笑不语。
夜落又说道:“夫君,我其实很想回到原来的世界,那里才是我从小生活的世间,有爱我在乎我的人,也有我爱和在乎的人,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夫君,可是我要怎么办呢?”
说至最后,她依在云宸煜的怀中,已是哭成一团。
云宸煜像一个被宣判决的刑犯,手指如冰雪一般寒冷,即使如此,他依旧用一道微弱的力量抚摸着夜落的发丝,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
哭了一阵,夜落抹了眼泪,双手捧起云宸煜的脸,将额头靠了上去。
“夫君,我已想好,过去的种种,就让他过去吧!韩心夜已死,在那个夏日的晚上,她已神魂俱灭在那一道雷电中。如今的我,是夜落。这里就是我的家,这个人世间,就是我夜落的人世间。”
“夫人你……”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不走,夫君在哪里,夜落就在哪里,至死不渝!”
“夫人……”云宸煜紧紧地抱着夜落,已是泣不成声。
夜落为他擦了泪,又道:“夫君,还请你陪我去一趟招摇,我还有件事未了。”
云宸煜破涕为笑,别说一件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惜。
他从未问夜落有何事未了,也不关心她带着绝世双玉要去到何处,他的眼中狭隘地只有一片星光,在那一片星光中,只剩一个清丽明亮的女子。
他们来到一座巍峨的青山边。
山色空蒙,雨露浅浅,吱吱呜呜的鸟兽之声此起彼伏,迷穀的光彩像一盏明灯,照亮了一片苍翠的山腰。
夜落从木匣中取出两块玉佩,红玉色泽如花,白玉皎洁如月,一红一白两玉合在一起,就像世间的运转乾坤。
她摘下腰间的玉佩,将圆圆的明珠镶嵌在双玉间,将它们小心地放在木匣上。
只见一道冲天的五彩光芒从玉石中发出,直破入云霄,流光溢彩,斗转星移,又如云蒸霞蔚,天光云影。
夜落全身的热血沸腾,她紧张地拉过云宸煜的手,问道:“你可愿意将云逸的记忆还给他?此后,他就是他,你就是你。”
云宸煜双眼流光,神色飞扬,“在最美的时光能遇到你,是我有生所有的运气。即便没有他的记忆,我也将你铭刻在心底。”
夜落的笑容宁静祥和,浪漫了一山的秋色。她小心地取出明珠泪影,将它放在云宸煜的额心。
千丝万缕的情感潺潺汇流成一道道记忆的剪影,在刻骨铭心的温柔中遗留着最后的一丝眷恋。
她抬头望天,含泪祈求,“上天有灵,请成全信女心愿,请将林云逸的记忆还给他。我不要他的思念,不要他的欢乐,我更不要他的记忆,我宁愿他再也不记得我,我只想让他好好的生活。”
“林云逸,如果你能听见我说话,就请你听清楚了,我希望你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光芒四射,彩霞满天,一道银光从云宸煜的额中溢出,沁入了明珠泪影中,只见五彩缤纷的光芒极速流动,化为一道引力,将夜落手中的明珠泪影卷入彩霞明光中。
夜落与云宸煜相拥在一起,谁也不愿意放开对方的手。不多时,就见万丈光芒逐渐缩影,最终化为一道彩虹,像一颗流星,快速地划过天空,消失在天的尽头。
鹊山又恢复了苍翠的空蒙和雨后的新奇,木匣上的两块玉石依旧合在一起,就像两块绝世的美玉,只是双玉的中间,缺少了明珠泪影。
此世,再无明珠,此心,再无泪影。
永别了,林云逸!
第148章
后记 寒夜遮月
今年的酷夏比往年盛热几分,偶然飘起的几丝熏风夹带着热暑,将王府的青砖白瓦蒸得热气腾腾。
夜落坐在树荫下的秋千椅上,听着聒噪的蝉鸣袭入尘埃,手抹着汗珠,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古代的世界没有空调?没有空调就算了,穿着这层层叠叠的衣服,这是要热死人的节奏。”
“王妃是否热得难受?还是让奴婢为您扇扇吧?”花若察觉到夜落脸上的苦闷,忙摇起团扇。
花若本是从小伺候太妃身侧的一个婢女,年龄虽小,做事不算机灵,为人却忠心不二。
夜落以大龄之年高嫁恒王府时,身旁除了送亲的徐莲心,未曾带一奴一婢。
王妃身旁没有一个侍女,那也实在不像话。太妃贴心,将花若赐与夜落身侧,成为贴身侍女,并好生嘱咐花若,“以后,王妃就是你的主子,你可以不听哀家的话,却不可以有任何忤逆王妃的举止。”
王妃身侧只有一个侍女,还是不太像话。太妃又从院落中细心挑选了几个机灵懂事的丫头送入四季歌内伺候,被云宸煜一道横眉轰了出来。
他道:“母妃偏爱落落,让儿子羡慕不已。以前落落孤身一人,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如今不同,儿在她身边,必与她相扶相照,不会再苦了她。
母妃送一群人来院内虽是好意,却到底扰了我夫妻二人的歇息。母妃若担心怠慢了落落,我便让月影同花若共入王妃房中伺候。”
月影五年前入了皇城,机缘巧合下遇见了乐浅眉,成为她身旁近身的侍女。
乐浅眉喜她心细如丝,有意安排她伺候在云宸煜的身侧。
早出练舞,晚时温书,云宸煜一应的大小琐事均由月影安排的妥妥当当,连云宸煜也时常夸她几分聪慧细致。
有了月影和花若伺候王妃身侧,乐浅眉自然是高枕无忧。
自此,四季歌除了青山、清河、花若、月影,其他的奴才连个影子也见不着。
虽有四个奴才在,可除了花若,其他奴才的影子也见不着。
“花若,为何不见青山、清河?”夜落将花若拉到秋千上坐下,夺过她手中的团扇,朝二人的脸一顿狂摇。
花若想去夺扇,被夜落抓住手后,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王妃昨日说天气太热,若能寻得硝石制冰,今年的酷暑就有了乐趣。青山、清河惦记此事,一早出门去寻硝石了。”
可怜的孩子,夜落叹道,但愿他们不要中暑才好。
“月影去了何处?”
花若道:“月影应在书房整理王爷的书籍。”
夜落道:“既然他们都在忙,我们也别闲着。今日我教你做你最爱的珍珠奶茶,待青山清河寻了硝石,我们把奶茶冰上,送于众人饮用如何?”
花若一直惦念相思红豆引的味道,如今听王妃提及,喜得手舞足蹈。
二人带着几名厨娘在厨房内折腾了一个时辰,做上了几大锅的奶茶。那边也传来青山清河的喜讯,他们寻了一马车的硝石。
煮茶制冰本是简单的事情,未多时,一杯冰镇可口的珍珠奶茶就传到了众人的手中。
夜落用食盒装上两杯,又装了一些冰块,道:“王爷在书房待了半日,此时一定饥渴,我们快些将奶茶送去,给王爷一些惊喜。”
二人欢欢喜喜地来到书房外,才到窗边,就听书房内响起一道女子娇柔的声音。
“王爷,先歇歇吧!奴婢为您擦擦汗。”
夜落好奇心起,隔窗望去,却见自家的小白脸正一本正经地提笔记字,月影站在他的身侧,伸出白皙的一只手,用丝巾在他的额上、脸上不停地来回拭汗。
写字的男子英俊潇洒,擦汗的女子满眼柔情,此情此景,让夜落想起了「柔情蜜意」四个字。
夜落笑道:“举案齐眉,应该就是这样子的吧!”
花若忙跪在了地上,轻声说道:“王妃息怒!”
夜落觉得好笑,忙将她扶起,“傻瓜,你跪什么?本妃看起来像很生气的样子吗?”
“嗯……”花若认真地点头,“王妃笑得越欢,心里越是生气。”
夜落不禁对这个小丫头竖起了拇指,这种心事都能被她猜到,这小丫头犹如适情的知心。
“王妃要如何做?奴婢帮您。”
夜落笑道:“待会你去取两块搓衣板,送入落花轩内,本妃要让王爷睡上一宿,让他长点记性。”
“是,那这两杯奶茶,您不如就赏给奴婢喝吧?”
夜落:“那怎么行?我们既是来送王爷惊喜的,来到门前哪有走的道理?”
花若见夜落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她苦着一张脸道:“王妃,您不会把王爷揍一顿吧?”
王妃若揍了王爷,他们这些奴才可就没好果子吃。
夜落摇摇头,“本妃不喜打人,只爱计谋。对于风流倜傥的小白脸,最适合的莫过于美人之计。”
花若听得云里雾里。只见夜落的眼睛一笑,将外衫脱去,将裙摆从膝盖一撕,又将衣袖从胳膊上一断,这可不就是揍人的架势!
花若看呆了,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夜落把鞋子一踢,提起食盒,光着两脚迈着猫步,一扭一扭地行到书房门口。
“王爷……”夜落只叫了二个字,身子一软,扶着门框便倒了下去。
云宸煜先前听衣衫撕裂的声音还在好奇,他放下笔墨,行至堂前,正要出门查看,却见自家的夫人一张小脸苍白如雪,双眉紧皱在一起,鼻子出气多进气少,已是气息奄奄的痛苦之症。
云宸煜从未见过夜落如此的模样,哪;
怕新婚之夜被摧残了一半的鲜活,也不是这般病若膏肓。
他吓得神魂出窍,忙奔过去托住夜落的身子,“夫人,你怎么了?你身子有何不适?月影,你过来替王妃瞧瞧。”
夜落的眼中敛去一丝笑意,虚弱地说道:“本妃身中有疾,发作时心悸,苦闷,易怒,上气不接下气。此疾,唯男子可医。”
“你这又是什么病?”云宸煜急道。
夜落的双手搂过他的脖子,将头抬起,在他的耳边吹气如丝。
“此疾,心中泛酸,俗名曰「吃醋」。”
云宸煜的耳根泛起一片潮红,眼中溢满了如火的热情,声音中却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
“夫人此疾,为夫来医。还请夫人以后好生休养,莫要以此来惊吓为夫。”
美人在怀,娇柔动人,又有那食盒中散发的丝丝寒冰的凉意,果然是悦目舒心。
云宸煜令道:“月影,你出去,把门关上。以后,书房之内无需你来伺候,有王妃在即可。”
门一关,云宸煜眼中的火苗越燃越旺,连身旁的寒冰也降不下炽热的温度。
“原来夫人也会吃醋,本王真是荣幸之至!夫人体弱,下次还是不要如此妆扮了,要是着了风寒,为夫该是多心疼!”
夜落拍去他的两只咸猪手,道:“此装不仅新鲜,还略带清凉,炎炎酷暑,能降夫君的一丝心火。”
云宸煜:“原来夫人喜欢新意!此妆着实风情万种,不过别让别的男子瞧见。否则,本王定剜了那人的眼睛。”
夜落笑道:“夫君先擦亮自己的眼睛,莫被那鲜花迷走了魂魄。本夫人在卧房备了搓衣板两块,为夫君清心宁神。”
云宸煜将夜落抱起,轻声说道:“夫人好意,为夫心领了。既然夫人有疾,为夫这就为夫人医治,定当倾心尽力,将功折罪……”
月影不情不愿地关上了房门,一张日夜擦着脂粉白得如霜的脸僵硬成一块寒冰。
她冷冷地站在房门外,听着房内男女的对话,脑中却浮起几日前花园中的情形。
碧草青青,花香幽幽,绿荫下的二人缠缠绵绵,空气中溢满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呢喃。
那两道纠缠的身影像一泼冷水,浇灭了她多少深夜美丽温柔的梦境。
月影与夜落年龄相仿,虽然只有二十三岁的年纪,可这年纪放在古代属于大龄女青年,如若此高龄还未婚配,能嫁出去的希望日暮穷途。
月影不甘心。论容貌,她若洗去一脸的铅华,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能与她比拟,她比夜落高胜何止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