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端庄举止,她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一言一行恪守成规,举手投足皆是名门贵女的气派,夜落充其量就是一个平民百姓家无教养的女子。
这个平民百姓出身、样貌平凡的女子如今却成为了人人恭敬的恒王妃,坐上了她五年来日思夜想的位置。
她又如何能甘心?
花若见她站在门边未动,忙拉过她的手:“姐姐,有王妃在王爷身旁,咱们就别大白天的当那照明灯了。”
月影冷沉着一张脸,恨恨说道:“王妃如此模样,哪有王府主母的风范?”
花若劝道:“姐姐慎言!”
月影不屑一顾,嗤笑道:“她行举如此,还怕人说不成。本不是名门贵女,身无世家小姐的端庄,还和宫里的人不清不楚。
如今入了王府,更是肆意妄为,将一家之主的王爷欺凌羞辱,还将身份尊贵的太妃置之不顾。既无孝心,又不相夫,王妃如此做态,不知要将恒王府置于何地?”
花若吓得忙将月影拉开十里远,生怕书房内的人听见。“姐姐,王妃待你我不薄,她是平民百姓出身不假,可她的平和亲善是多少主母不及。妹妹好言相劝一句,姐姐还是谨慎些伺候王妃,莫要惹恼了王爷。王爷若发起疯来,姐姐在府中多年的情分也怕要付诸东流。”
月影却不置一笑。
又至夜深人静的时候,月影静默地站在落花轩的门外,听着房内男女的欢笑,脸上流下了满脸的泪水。
五年了!恒王娶妻娶了五年,她等了他五年。
原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王爷如何也会将她纳为妾,府中的下人对她也以恒王妾室之礼相待,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既恭敬又从命。
她想,等到王妃入府,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王爷的身侧,她也可以峨眉淡扫,无需日夜擦着脂粉。
等了五年,她终于等到王爷将王妃抬入王府。可是王妃入府后王爷依旧没有要纳她为妾的意思,反倒令她伺候王妃的身侧。
这一耽搁,就花费了五年的时间。五年不长,无法泯灭一个痴情女子的深情。五年也不短,一个芳龄如花的女子沦落成一个无人问津的大龄剩女。
平常在王妃身侧端茶递水也就罢了,也不至于让她心生嫉恨。可偏生王爷喜欢新意,总爱拉着王妃行礼,偏偏让她所见。
没有一个女子会容忍心爱的男子与其他女子缠绵悱恻,哪怕那个女子是名正言顺的夫人也不行。
深夜难眠,房内的柔情蜜意像一包火药,点燃了月影的一腔情与恨。
最终在漫漫的长夜中,这些深情与深恨痛苦地化作一腔怨恨,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
翌日,月影早早起身,细煨慢熬为夜落做了一碗红枣桂圆鸡汤。待云宸煜上朝,月影端着鸡汤恭敬地呈在夜落的面前。
“王妃身弱,是奴婢照顾不周。奴婢炖了您最爱的鸡汤,请王妃尝尝。”
夜落端起鸡汤,打量月影几眼,微笑着持起勺子,
放在嘴边吹了口气,说道:“这鸡汤鲜美无比,月影真是有心,不过现在喝有些烫,先放着吧。”
月影低头掩笑,“王妃喜爱就好,奴婢先去忙别的。”
夜落望着她出门的身影,脸上泛起一片笑意,此笑名曰「皮笑肉不笑」。
“寒夜遮月风华依旧,屈尊王府成奴多年,真是委屈了你了。”
月影停步,猛然回身,一双眼睛阴冷地盯着夜落,“王妃说什么?”
夜落笑道:“寒夜小姐举世无双,一手银针曾断人生死。如今这般掩去医术,盖去妆容,屈尊王府之内,只守一人身侧,可值你如此付出?”
月影冷笑,“都说王妃聪敏于世,果不其然。”
夜落道:“你这鸡汤中的生南星量虽微小,但未经炮制,服用之人将出现癫狂之症。寒夜小姐是想如何,像医治王爷一样让本妃失忆,还是在月黑风高一针断了本妃的性命?”
月影震惊失色,“你如何得知王爷失忆是我所为?”
夜落闲散地坐着,慢慢为她分析说来,“当日王爷经受雷刑,本妃将他成功医治,按理说他不应该失忆。”
“太妃说你懂医,又伺候在王爷身侧,王爷受伤的时日都是你日夜照顾在旁。半夜照顾王爷为他施点银针,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书语小姐在牢狱中曾告诉本妃,寒夜遮月就在恒王府中。我本对你心有怀疑,只不敢确认。如今这碗鸡汤,正巧证实了你的身份。”
月影的眼中漫起一片阴厉,“王妃在我面前与王爷故作柔情蜜态,只是为了引我妒忌,暴露我的身份。王妃真是好计谋!”
夜落道:“小姐难道看不出,我与王爷是真的夫妻恩爱,何来故作之说!只是小姐几经偷窥我夫妻二人的乐趣,也不怕瞎了一双美目。”
“你……”
月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双美目不仅没瞎,还浮起一片戾气。
“没错,本小姐正是世人口中的寒夜遮月。世人只知寒夜遮月一手银针断人生死,他们不知,她还懂武。今日,本小姐送王妃上路,以后请王妃投胎走远些,不要再靠近王爷。”
说完,月影手持银针,移着疾步直向夜落的印堂穴而来。
她以为自己这一击只胜不败,却忽略了王爷对王妃的情深,也忘记了身为朝廷命官的一家之主-恒王沦为了王妃的贴身侍从。
既是侍从,如何能不在身边?
云宸煜一把天赐的宝剑将她一手银针挡在了夜落的身外。剑气豪迈,剑锋一转,尖端直取月影的咽喉。
“月影,我是不是该叫你寒夜遮月?王妃一直夸你细致,待你也亲如姐妹,你竟然这般恶毒,要取她的性命。”
月影苦笑不得,“王爷竟然说我恶毒!王爷误我终身,又该如何说?”
云宸煜冷笑,“你不过我府中的一个奴婢,又何曾入过本王的眼,所误终身,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厢情愿?这五年来,我守在你身旁尽心尽力,为你倾尽我所有的感情,你竟然说我是一厢情愿?”
月影一边狂笑一边又痛哭,“是谁说,娶妻当如我这般细致入微。又是谁口口声声夸我端庄典雅,有主母的富贵。你还说,只有那王侯将相与我般配。你道尽的话里话外不都在告诉我,我寒夜就是你想要娶的女子。”
云宸煜依然冷寒着一张脸,道:“本王说过了,你何曾入过本王的眼。我不过在你面前夸赞我心中的女子,你张冠李戴,自以为是,不是你一厢情愿又是什么?”
月影不愿相信这五年来的感情付诸东流,她崩溃地摇头,手指着夜落,道:“你以前不是这般待我!因为她,所有的一切都变了,都是因为她……”
说完,月影猛然一挥手,一手银针直挥向夜落的面门。她恨夜落之极,哪还顾得了许多,即使不能取夜落的性命,此针一入,也是让人痛不欲生。
云宸煜眼疾手快,风驰电掣将夜落护在身后,宝剑一挥起,细小的银针一根不拉地断落在地。
云宸煜冲冠眦裂,持剑直入,剑尖直锁月影的咽喉,“你既然想害我夫人的性命,那就休怪本王容不下你。”
宝剑历来杀人如麻,嗜血如命。如今再现,闪闪的明光犹如一道贪婪的目光。
夜落忙抓住云宸煜的手,“夫君,手下留情。”
她转向月影,叹道:“肖老爷记挂寒夜小姐多年,你还是回家去吧,恒王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月影含泪痴痴地看着云宸煜,半步未曾移开。
云宸煜的手臂虽被夜落抓住,手中的宝剑也依然未曾动摇取月影性命的举动。
面对月影的幽怨与深情,他始终冷着一张脸,道:“你平日给王妃脸色,背地里说三道四,我念你一直忠心耿耿,并未与你计较。如今,你既有心加害王妃,你我的主仆之情就此断绝。
王妃心善,饶你一命,本王也不想厢房被你的血迹污染。你走吧,此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月影望见云宸煜一张决绝的面容已是伤心欲绝,如今又听见这席绝情的话,更是凄入肝脾。
终究这五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那个心仪的男子未曾动过一思一情。
月影最后望了一眼云宸煜,见他柔情似水地将夜落牢牢护在身后,生怕夜落受一丝一毫的伤,而他的眼中自始至终不曾有她的身影。
月影再无留恋,含着泪离开了王府。
她去了哪里夜落也无从得知。此后,再也没有寒夜遮月、书语羞花的消息,世人也只知浮玉的双娇在五年前倾慕一个男子,最终因爱生恨,互相残杀,双双魂飞烟灭。
第149章
番外 人生唯一
他叫林晚唯,生于权贵之家,自小养尊处优,卓越天成,京都的繁华闹市从来不缺他的光顾。
他与凤府、夏府、季府的几位公子合成为京都十公子。
十公子无论文武,都是名冠京都,他林晚唯也不例外。
每年的赛五月,京都十公子一露面,多少名门贵女为之倾倒。
父亲是学官,自然也希望他子承父业能成为一名学官,可他不愿自己的前程任人摆布。
在明孝元年时,明帝招贤纳士,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加入羽林军,从黄门卫到羽林中郎将,这个中的艰辛有他自己的努力与不愿认输的执着。
直到有一天,陛下给他安排了一个任务,让他护送一个女官前往五洲云顶戴罪修行,护她一生安宁。当他接下这个任务时,他觉得自己的一生遥遥无望。
将者,不在战场杀敌,不能护国护民,却只护着一个身有残害皇嗣罪名的罪女,从此陪她一生,无论从思想还是身体,他都感觉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夜落的大名在京都如雷贯耳,一个没有家世的哑女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送入皇城,险些成为万人之上的尊荣,他的内心很是钦佩。可要自己护着她,他是一千个不情愿,可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护送途中,他不能忍受她的性情乖张,拔剑怒起,“你不要逼我,否则,别怪我手中的刀剑无情。”
两厢坚持间,夜落身边的女子忙走上前来,收去他手中的剑。“林郎将,您先消消气,可否借一步说话?”
面前的女子与夜落年纪相仿,性情却天差地别。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他对她的印象,也是他们近距离的一次直观。
从那之后,她一双娇俏的美目便烙印在心头。她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名叫适情。
山中的日子孤寂而又无聊,他和将士们驻扎在山下,每日日出练武,日落迎风赏月,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他们遥遥地望着那两个女子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搭起了几间木房,又在两间房中间造了一个花园。
如此还不算,夜落请了山下的百姓,将整个山道两边栽满了相思树。又在林深处挖了一个湖,建起一间道观,取名仙女湖。
每次左右折腾,他看着都觉得腰痛,而适情却不厌其烦的左右张罗,一张笑脸如秋日的果实般灿烂。
“我看她们究竟是要折腾出什么样?”他闲得一边旁观一边嘲笑。
有一天,山下突然来了一群人,逢人就问,“此处可是逢山?逢山是否有位仙女?”
他笑道,“此处并非逢山,也并无仙女。”
岂知那几名男子丝毫不听所言,直接闯入山间。
他怕他们莽撞伤了山上的人,忙跟在后面也入了山。
进入山间,他的眼前一亮。原本绿木青苔清一色的山峰变得姹紫嫣红,红的樱桃,绿的芭蕉,紫金的桑果,参天的构树,还有婉转的溪流与飞流直下的瀑布。
这哪是他所知的那一座孤山,分明是一个人间仙境。
那群莽汉吵吵闹闹,来到瀑布后的湖边,在湖中央有座孤观,观面不大,立于清清徐徐的微风中,倒是别有景致。一条小道直达湖中,只容两人而过。一群人便分分两两前往观中。
“仙女何处?仙女何处?”一进入观中,几人便开始吵吵嚷嚷。
“做什么这么大声,都安静,分排坐好。”
在观的前方,立着一座石像,石像中的女子眉清目秀,仙气卓然,而说话的女子,正从石像后盈步而出。
“你们如此大声,惊扰了仙女,可如何是好!”
林晚唯第一次见适情这般言语犀利,眼睛都大了几分。他在心里哼了几声,“装神弄鬼。”
适情眼波一转,问道:“你们来仙女湖是有何事?”
其中一名男子忙回答道:“小儿近几日身子抽动不止,不知人事,看过大夫只说束手无策,听闻仙女有灵,可护佑百姓,我等才急切前来,不想惊扰了仙女,还望仙女赎罪。”
那女子依然装模作样,一派正色说道:“父母之心,人之常情,仙女慈悲,可谅你一片鲁莽之心。”
说完,她又问了那男子有关孩子的病症。
没一会,观面的墙壁上亮起一片字迹,一个个字迹记载着药方和服用的事项,适情看莽汉们一脸惊呆的模样,她笑着取出纸笔,将璧上的文字一字不差地摘录下来。
这一幕,看得林晚唯也是一惊,他虽然惊讶如此的巧工心思,却又免不住嘀咕,“装模作样!”
那些莽汉们连连跪拜,大喊道:“仙女显灵了,仙女显灵了!”
适情将摘好的药方交到男子的手中,“救人要紧,你快回去抓药吧!”
莽汉们千恩万谢,又跪拜了几道,才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仙观。
林晚唯自始至终斜依在门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冷着一张脸旁观着一切。
“人已走,林郎将还在此处做什?”
林晚唯眨眨眼,“看你们如何装神弄鬼!”
适情巧笑,“林郎将别闲着了,下次这等装神弄鬼的好事,我一定把你叫上!”
那女子说到做到,每天有前来求愿的人,躲在神像后开灯映字的人就变成了他。
他与适情相处的时光也越来越多,对这个女子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