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二位,小弟确为梁国国君第六子,也是最小的儿子,萧珩。小弟,小弟之所以会被迫换上女装,以绿玉的名字出现在红香阁,实乃……实乃家兄萧衍恶趣味的缘故。
因生母的原因,萧珩自小便备受欺凌冷落,几位哥哥更是因为我的长相时常对我羞辱欺凌。
那太子兄长因某日侍奉的奴才说,我的长相若是穿上女装定然艳冠群芳,故那太子哥哥便时常强逼着我换了女装供他赏玩。还,还会呼朋引伴,对我的装扮姿态极尽羞辱之能事……"
“那梁国太子既为你兄长,为何却……”
"恩人有所不知,小弟的生母,便是二十前的天下第一美人——玉芙蓉。乃是魏京城里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
后因美名被招幸入宫,封了玉美人。后来,后来,在小弟七岁上,梁后伙同朝中母族,硬将我生母判为妖孽,活活,活活烧死在了梁国王宫……"
“什么?”
沙华和冯不庸同时看了眼对方,对萧珩的话,他们自不会全信。
但这些话,若不是真的,谁也不会拿自己亲生母亲的生死来撒这样的谎。
可若是真的,这梁国王宫,可要比传闻中的,还要可怕。那梁后,本就是个出了名的悍妇。
"小弟自小便被视作是妖孽之子,虽依旧生活在梁国王宫,却过着连奴才都不如的日子。梁后对我,不时打骂惩罚,太子哥哥和其他几位兄长,更是对我极尽欺凌羞辱之能事。
萧珩虽有心反抗,怎奈势单力薄,根本毫无反抗之力。若不是杀母之仇尚未得报,萧珩早已舍了这身残躯,追随生母而去了!"
“报仇?”
“先生以为,若非大仇未报,小弟还会继续活在这个冷冰冰的世上吗?”
绝美的容颜,在颤巍巍的烛光下,却显得有些狰狞。萧珩眼中彻骨的恨意毫不隐藏,冯不庸盯着萧珩打量许久,越是想要看清他,却发觉越是看不明白。他就像是周身隐藏在迷雾中的一般,似真似假,模糊不明。
不过,在此时的沙华眼中,萧珩却只是个自小失去母亲,没受到过任何关爱的可怜人。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萧珩如此心软?更不明白,这份疼惜到底是源于什么?只是在心底深处,他非常肯定的知道,自己想要对萧珩的维护。
直到透过那双欲哭却又强忍泪水的眸子,见到了那个嬉笑随心,总爱调皮捣蛋、整蛊做坏的小丫头的面孔。
沙华这才明白,原来这双眸子,像极了自家那个师妹。原来红香阁初遇,让自己决意相助的理由,便是这双像极了曼珠的眼睛。
"也不知,我那师父和师妹在山里过得如何?可有,想我?山里时常有雷暴,没有我在身边,不知师妹是否会害怕?
没人给他们准备吃的,他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还时常被师妹整蛊?"
想起曼珠的顽皮胡闹,沙华嘴角的笑意如何也忍不住,缓缓的勾起。伸手轻抚着萧珩的脸,柔声道:“这双眼,不该被仇恨掩埋。碌碌红尘,既能相遇,便代表我们彼此有缘。论年纪,我应该虚长你几岁,若承蒙不起,我愿同你义结金兰,从此做个异姓兄弟。肝胆相照、祸福与共!你觉得如何?”
“什、什么?”
不止是萧珩,就是冯不庸也吓了一跳。原以为沙华刚才那话只是在做戏。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觉得我出生卑微,配不上?”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
萧珩用力摇着头,眼中噙着的泪水倒映着昏黄的烛光飞出了眼眶,显得很是局促无措:“我,我怎么会,怎么敢……我只是,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关系过我的冷暖,在意过我的思想,从没有一个人,如大哥这般,温暖……我……”
“既然已经叫了大哥,以后,你就是我沙华的异姓兄弟,咱们肝胆相照,共同进退!若是有人再敢欺负你,大哥一定替你做主!”
烛光下,男人的笑如盛夏的暖阳一般,快速暖化着萧珩的心。
那双温暖柔和的双眸,似流淌出一阵阵温热的泉水,一点点融化着萧珩冰封的心。
咔嚓……萧珩似听到了冰块消融后断裂的声音。紧接着,轻轻缓缓的一股暖流,就这样一点点流淌进了萧珩的心里。热热的、暖暖的,带着些微温柔的刺痛,暖得叫人心醉。
用力眨了眨迷蒙起了一片水雾的双眸,萧珩望着沙华,紧抿的唇瓣如黑夜里绽放的昙花一般,缓缓的、幽幽的,逐渐绽放出最最炫目耀眼的笑颜;
“嗯……大哥!”
握住沙华按在肩上的大手,萧珩止不住眼里的泪,也止不住脸上的笑。
第24章
受袭
因为之前住的客栈距离红香阁还是太近,天不亮,沙华、冯不庸、萧珩三人就悄然出了城,来至城外的一处山林茅屋中稍作休整。
入夜,一弯半月歪歪斜斜的挂在天上,深蓝色的天干净的似能滴出水来一般。因为前两日几乎通不曾睡,整顿了一番之后,三人很快便收拾睡下了。
山里的夜很静,只有虫鸣声不绝于耳。就在月上中天,万籁俱静之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快速朝着三人所在的竹林靠近,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拿各式兵刃,径直踹开了草舍的门。
就在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下一刻便一脚踹出、直接向后倒飞了出去。
来人的功夫全都不弱,且出手全是狠招。沙华虽功夫卓绝,怎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其中几人缠住,无暇分身阻拦继续闯进屋内黑衣人。
冯不庸乃是个谋士,手底下几乎没什么功夫可言;
萧珩那个样子,看起来只会比冯不庸还弱。这也是为何独独只有沙华出来应敌的原因。
如今见来人闯了进去,沙华自是心内着急,不想稍一分神,沙华的后背便被划了一道不算太深的口子。纵然如此,血还是汩汩的顺着伤口涌了出来。
回身隔开看过来的刀剑,沙华正欲纵身跳出包围圈回救,不等沙华放弃战场转身救援,只听一声嘹亮的口哨声,刚才还杀气腾腾的一帮人,居然迅速撤离,快速隐没在了黑夜中。
草舍的门已经破损,沙华提刀冲进草舍内,却只见被打晕在地的冯不庸,而萧珩,却已经没了踪影。
“不庸,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见冯不庸幽幽转醒,沙华拿起水袋喂了他几口水后,关切的问道。
冯不庸晃了晃甚是酸痛的脖颈,苦笑着回道:“多谢君上!嘶……这些人,下手还挺重!不过,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当真要我们性命的意思。咦?您那新认下的二弟呢?”
“被带走了!我想,这些人的目标,原就是二弟。”
“是他!难道是梁国王宫里的人?是梁王,还是梁国太子?我觉得,是梁后的可能性应该不大。君上,要去追吗?”
冯不庸看向沙华,却见沙华皱眉摇了摇头,道:“他们应该不会伤了二弟,否则,就应该是截杀而非劫持了。那拨人不管是谁派来的,左右不过都是梁国的势力,想来不至于对二弟怎样。天这么黑,夜里的山林并不平静,等天亮了再说吧。”
脑海中再次过滤了一遍之前骤然发生的那场打斗,沙华疑惑道:"但让我觉得奇怪的一点是,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人的确是对我动了杀心的。招招要害、刀刀要命。
可后来不知怎的,竟突然间就撤走了。是原就安排的这样的战术,还是有谁临时改变了战略?那个通知他们撤退的人,又在哪里?"
"属下有一点也很是不解。按理说,咱们今天才到得此处,来时的路上也很注意,并没有被什么人盯上。
为何,对方能那么精准的找到这里?且不为杀人,只为劫走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梁国六王子。"
见沙华同样面带疑惑,冯不庸继续道:“说实话,君上,对您这位仓促认下的二弟,我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妥。说不上究竟是哪里奇怪,但属下就是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人,并不简单。”
“何出此言?”
“怎么说呢?他太乖巧了。”
见冯不庸说的认真,沙华不觉有些想笑。怀疑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但「太过乖巧」这一条,似乎颇有些牵强附会。想到自家那个惯会使坏的师妹,沙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松道:“太乖巧?呵呵!看样子,你同我那师妹的脾性会更和些!她最是个顽皮爱闹腾,且闷坏闷坏的。等日后你见着她,就知道我那二弟「乖巧之人」的可贵了!”
“主上,属下能问您一个越矩的问题吗?”
犹疑一阵,冯不庸还是鼓起了勇气,对着沙华问道。
“不庸,你我自当是彼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好。无论什么问题,尽管问。”
“那不庸就造次了!主上,为何,您定要和那六王子义结金兰呢?我曾以为您说那话只是为了演戏同他套近乎,不想,您竟真的认了这个异姓兄弟。”
后背上的伤此时开始热辣辣的疼的厉害,沙华皱了皱眉,此时才想起来示意冯不庸,自己受了伤。
在冯不庸手忙脚乱替他包扎的同时,沙华深叹一声,对着身后的冯不庸轻声叹道:"不庸,你知道在走进华都,眼见一步一尸、十步一幡时,我心里是怎样的滋味吗?你知道,在我替父王母后,和各位兄长亲族装棺收敛时,我是怎样的心情吗?
当时,我差一点就疯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摧毁这个世界,毁掉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一切。
那些鼓荡在血肉中的杀机,差点让我的理智全面崩塌。如果不是因为对师父和师妹的那一份执念……"
感觉身后包扎的手明显顿了顿,沙华继续沉声道:"不庸,我几乎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遍地横尸的华都,梦见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活人。
不,我也不再是活着的了。胸腔的那些恨,我压抑的太深了,我真的很怕,哪一天睁眼醒来,会不会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回头看了眼依旧无声聆听的冯不庸,沙华继续道:"不庸,在这世上,能找到一个让你甘心为之放下铠甲的人并不多。这,许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对于二弟的恐惧、他的执念,他的怨恨,我都能懂。我怜惜他,其实也是怜惜我自己。
能多一个人让我牵挂着,至少,能多一根拉扯我理智的弦。
至少,能让我不至于最后变成一个嗜血无情的怪物。师父多年的谆谆教诲,沙华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
我知道二弟,不会如他表现出的这般乖巧无害,身处那样的境地,多少还是要有些自保的本事的。但我想,只要给他足够的关爱,他,应该不至走上歧途。"
“君上,属下,明白了。”
许久后,冯不庸低声回道。
第25章
执念生
啪——
响亮的掌掴声在黑夜里显得异常清晰。被「绑架」了的萧珩此时正怒目圆睁,瞪着捂着脸跪地求饶的萧怨,厉声质问道:“谁让你伤他的?”
“主人,他们知道了您,您委身红香阁的事情,照规矩,不是,不是应该除掉的吗?”
“混账!你知道他是我什么人?”
厉声打断萧怨的话,萧珩望向同样跪倒在地的十几个死士,微眯起眼睛,眼神里透着浓浓杀机:“方才那一刀,谁砍的?”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立即倒身伏地。萧珩用力甩了下袖子,转过身去,冷声道:“回去自领三十鞭。萧怨,记得吩咐下去,以后无论是谁,敢动沙华一根毫毛,杀、无、赦!”
萧怨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忙迭声应着。跟着萧珩这么多年,萧珩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很清楚。
任何人的生死在他眼里,都只是权衡得失的一种条件,他还从没见过萧珩因为谁动这么大的火气。
“是,是……敢、敢问主人,那个叫沙华的,是您什么人?怎、怎么……”
萧怨话没说完,瞥了眼萧珩面无表情的精致面庞,接下去的话重又咽回了肚子里。
有些问题,如果萧珩不想回答,而你又问了,那最终的结果必然不会是萧怨希望看到的。
夜已经到了末声,四周的虫鸣想是也叫累了,全然没了声响。
林子里一时间安静的让人有些发黄,只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不停回转。
许久,萧怨动了动有些发僵的膝盖,后背的冷汗被山风一吹,凉的很。刚悄悄动了动膝盖,萧珩终于开口叹道:“他,是我大哥。”
萧怨诧异的抬起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
“大哥?您大哥不是……”
萧怨很想问您的大哥不是在梁国王宫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再回头一想以萧珩对太子萧衍的憎恨,他根本不可能尊萧衍为大哥。必是认了旁人了。
“主人,那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挥手让那些死士退下,萧珩抬头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深叹一声,问道:“萧怨,你知道被人心疼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什、什么?”
“你知道,被人哄着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主人……”
“你知道,被一个人抱在怀中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不是,主人,您到底是……”
萧怨感觉不是自己疯了,就是自家这个主人大脑出了什么问题。
一会儿心疼、一会被哄一会拥抱的,自己自小跟着他,自然明白萧珩刚才说的那些,跟他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整天不是忍饥挨饿就是受冻被罚,还要三不五时的被几个哥哥欺辱,甚至被那变态太子逼着换装。
萧珩在梁国王宫的日子,用一个字来形容就只有「惨」,两个字便是「极惨」。
怎么才短短一天的时间,一向冷血无情、辣手铁腕的主人,就变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了呢?被哄?被心疼?主人什么时候需要过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