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老梁王不断快速流逝的生命,萧珩却似毫无所觉,笑的肆意灿烂。
“你……你为何……为何要……”
“为何要杀你,为何要扯下自己的狐狸皮,暴露自己豺狼的本性是吗?”
像是孩童在被大人考教时的一般,萧珩状似烦难的歪了歪脑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答案似的,笑嘻嘻的半蹲在老梁王的身前,瞪着亮晶晶的眸子,笑意嫣然的幽幽答道:“因为,我需要权力呀,父王!我需要用整个梁国的国力,去帮我的沙华哥哥夺回江山,报屠城灭国之仇呀!我要用整个天下,来弥补他曾经受过的苦难;我要将整个世界,都送到他的脚下!”
“什、什么?你……”
"对!就是洛国那个唯一幸存下来的王族遗孤!我知道你们当初都做了什么,虽然你们打着离国的旗号,但我却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这还得多亏了您的那位宝贝太子,连征战杀伐都不辞辛劳的带着我这个「消遣」。
报应不爽,当日你们既灭他满族。今日,你们也同样一个都跑不了!我要用大梁国所有直系王亲的血,去祭奠沙华的灭国屠城之仇。"
说着,萧珩缓缓低头靠近梁王的脸,一字一顿的幽幽说道:“谁要他哭,我便要谁死!”
说到最后,连嘴里喷出的气体,仿佛都裹着一层寒冰。
“你……你这个,逆子……逆子……来人啊,来人……快来人,给我,给我拿下,拿下……”
“父王,咱们之间的体己话还没有说完呢,您叫外人进来做什么?”
萧珩悠哉哉的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无力挣扎的梁王,连阻止的打算都没有。
见没有人理会自己的呼救,梁王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大喘着粗气,狠狠瞪着眉目如画、悠然浅笑的萧珩,恨声提醒:“你,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大梁国的王子!是我大梁国的直系王亲啊!”
“王子?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萧珩高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烛光下,那滴泪闪烁着一道光,啪嗒一声,掉进了脚下的地毯中,瞬间消失无踪。伸手抹去眼角残留的泪渍,萧珩看向梁王,勾唇一笑:"从小到大,您将我扔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对我不闻不问,任由我自生自灭。你何曾拿我当过你的儿子?
分明是男儿身,只因长了张女人的样貌,便要自小遭受皇兄们的羞辱玩弄!
他们又何曾拿我当过是自己的兄弟?同样都是皇子,同样都是您的儿子!
他们,就可以高高在上,整日肆意张扬、横行无忌;
而我,却要被逼着穿女装、扮女相。甚至……甚至要做那勾栏院里最最下流的无耻勾当!
嘻嘻嘻!我亲爱的父王,您瞧瞧您的这个「儿子」,已经堕落肮脏成了什么样子了?王子?哈哈哈?这世上,哪有在自己的国家,却活得连猪狗都不如的王子?啊?"
“你……你……”
两人正自僵持着,一身着内官服饰的清瘦男子突然出现。
完全不理会梁王让他快去喊人报信的吩咐,男子径直走到萧珩身前跪下,垂手禀告道:“主人,太子带着亲兵逼宫来了。”
“什、什么?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您慢慢看着就是了!我亲爱的父王,夜还很长,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烛光下,萧珩的笑脸显得狰狞而恐怖,全然没了那份清俊秀美。
第37章
兵变 三
“太子带了多少人?”
“回主人,太子以为宫内的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所以此次带来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亲随侍卫几十人而已。他们此时只怕已经进了宫门,直奔此处而来了。”
“嗯,知道了。那几处的人手也都安排妥当了吗?”
“是,统领已经都安排妥当了。只待丑时一到,立即动手。”
萧珩满意的点了点头,漆黑的眼眸中渐渐闪耀起了火光。殷红的唇角浅浅勾起,抬手拭去嘴角血渍的同时,轻声嘱咐道:“记住了,尽数满门,鸡、犬、不、留!”
“逆子!你难道真的要……你……他们,他们是你的兄弟呀!你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呀!你怎么敢,怎么敢……”
"哈哈哈!兄弟?我在他们的眼里,不过就是个可以任意玩弄戏耍的戏子、玩意儿罢了!连这公司普通的奴才都不如!
我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个多余的废物。一个平日里闲暇无聊时,可以随意拿来消遣赏玩的玩意儿!
生母是娼妓,她的儿子便也终究不过是勾栏院里的一缕烂柳是吗?
兄弟?哈哈哈!逼我穿上女装受众人嘲笑羞辱的时候,谁曾想过我是他们的弟弟?逼着我去红香阁做那天下第一美人的时候,我那太子大哥何曾想过我是他的弟弟?"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怎敢……”
“胡说八道?哈哈哈!您说我胡说八道?”
萧珩狞笑着一把扯开腰间的束腰带,任由上衣滑落露出满是疤痕的上身。
如羊脂玉般莹白润泽的肌肤,让身上遍布的疤痕愈发显得狰狞可怖。萧珩指着身上的伤疤,挑眉一笑,慢条斯理的介绍着:"这几处,是孩提时太子亲手用蜡油烫的。腰腹这处剑伤,是您的二儿子逼我与他练剑时故意刺的,理由就是,娼妓的儿子不配做他的兄弟,他要除了我这个来历不明的祸害!
手臂的这颗「妓」字,是五哥哥专门找人给我烙上的,说是为了让我不会悖逆忘祖,忘了自己的根本。"
说完,又挑眉指了指那刺目鲜明的满身鞭痕,挑眉笑道:“哦,对了,还有这遍布的鞭痕,是您的发妻,大梁国的王后,这十年间给我留下的烙印!”
那满身的伤疤,坑坑洼洼、遍布露出来的上半身。有些,甚至才刚结痂不久。
萧珩指着身上,这十年间遭受过折磨的桩桩铁证,就像是在说故事一般云淡风轻的耐心「解说」着。
"呵!父王,您又何曾当我是您的儿子?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在我被逼着亲眼看着母亲被活活烧死的时候,在我被绑住手脚动弹不得,凄厉哭喊的时候,您在哪里呀?
您那时候怎么不冲过来对我说,我是您的儿子呀?呵呵!如今,您倒是有闲情逸致同我论起亲情来了!"
“我,我……不!你胡说!你胡说!他们不会的,他们,他们……”
"胡说?哈哈哈!我倒也希望这一切都是胡说呢!我曾经比谁都希望,自己经历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梦醒了,母亲依然还活着,哥哥们对我疼爱友善,父王对我慈爱宽容,没有那么多的挣扎苦难,没有那么些个绝望无助……"
萧珩在哭,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悲戚苦楚;可下一秒,却又笑了,笑得张狂狰狞:“不过,都不重要了!过了今晚,那些曾经辱我、欺我、毁我、谤我的人,全都会死!我会用他们,还有他们亲族之人的血,来洗刷我曾经受到过的所有屈辱!所有!”
“你……你疯了……你疯了……孽畜,你敢!你……”
"对!我是疯了!我为什么不能疯?凭什么只允许你们残害我,我却不能用同等的手段报复你们?
凭什么你们可以享受无尽的风光荣耀,而我却只能在阴暗的臭水沟里腐烂恶臭?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只能活在黑暗里的滋味!"
瞪圆的眼中满载着无尽的杀意,尖利的嘶吼在这一片死寂的宫殿内回荡不休。
“我,你,我,来人啊!救驾!来人!救驾!来人!来人!”
老梁王大喘着粗气,无力的呼喝着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影护卫,只可惜唤了许久,却连半个人影也不曾进来。
“父王,你还在期望您的那些暗影护卫会来救驾是吗?放心,黄泉路上,您不会孤单的。他们,已经被孩儿先打发下去为您鸣锣开道了。”
难以置信的等着一脸悠然自得的萧珩。梁王不相信萧珩说的是真的,可是事实却正如萧珩所言的这般,的确一个暗卫都没有出现。
“你……你……怎、怎么,可能……”
"您想说,我怎么可能将您的暗卫全部一网打尽是吗?啊!父王,孩儿忘了告诉您一件事情!
您的暗卫,有一半都是我的人呢!还有另外一半,方才前不久也被全部灭口了!
至于您的那些个禁卫军,那个对您忠心耿耿的萧佑恒,他的头颅,就放在我给您端来的那个盘子里呢!"
对着梁王挤眉一笑,随及接着道:“哦,对了,不止是萧佑恒,您那位发妻的人头,我也替您一并拿来了!既然是夫妻,自然是要「同生共死」才好!您说呢?”
萧珩大力掀开由大红色的喜布盖住的银盘,萧佑恒带血的人头,就这么端放在茶几的正中央。旁边,郝然就是梁后圆睁着眼的头颅。
“王,王后……萧统领……”
此时此刻,梁王眼中最后的一点点光亮也在逐渐熄灭。连王后和萧佑恒的人头都能如此轻易取了,萧珩的实力,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
但梁王想不明白的是,一个从小就被拘禁在王宫里的「废物」,是怎么获得如此的实力,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
“你,你!怎么可能?他们,他们都是我自小培养起来的孩子,怎么可能?”
“您忘了,我也是,自小被您「培养」的孩子呢!”
“不,这不可能!你自小长在深宫,他们……”
"您忘了,我自小,就是跟着宫里的一众小太监和小宫女一同长大的!且还是最最低贱、最最没有身份可言的太监宫女!
身为梁国六王子的我,自小就是在奴才中间长大的!连稍微有些体面的奴才,都可以随随便便的踩在我的头上!
我得感谢您呀!若不是自小让我同那些小太监宫女一起吃馊饭、被毒打,我还结交不了那些愿意为我舍生忘死的「朋友」们呢!"
望着萧珩眼中仿佛能够冰封一切的恨意,梁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寒。
这个儿子,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已经可怕的让人不敢直视了。
第38章
兵变 四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呵呵呵!八岁那年,因为实在饿得紧,我跟着一个新入宫的小太监钻过狗洞去想要偷偷弄些吃的。
谁曾想,居然糊里糊涂的被抓进了您为自己招募训练死士的那群孩子里。
我记得,刚进去的时候,乌泱泱的足有三四百人,可等我终于寻着机会逃出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不到百人!"
“你……你怎么,怎么……”
“呵呵呵!堂堂梁国六王子,整整失踪了三个月,身为父亲的您,却毫不知情!哈哈哈!父亲!这便是您所谓的父子亲情!”
萧珩笑得张狂且放肆,眼角却还是不自觉的染上了一丝水汽。冰冷的眼眸看着梁王逐渐灰败下去的面色,萧珩笑得冷漠而疯狂:“为了活下来,我们就像是没有情感、没有知觉的野兽一样,彼此算计、互相残杀!在别人还懵懂初识人事的年纪,我敬爱的父亲,您的儿子,就被您培养成了一个魔鬼!”
“不……不……不……”
梁王无力的摇晃着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的脑袋,满面痛苦。
一滴泪,缓缓从无神的眼中滚了出来。慢慢的,梁王苍白泛青的脸上终于不再有任何的表情。
看着悄无声息,低垂着头坐在地上的梁王,萧珩扬起的嘴角缓缓垂下,睫毛眨动间,那泪便滚滚涌了出来。
缓缓走到梁王身旁躺下,将头枕头梁王的腿,抓起梁王已经冰冷的大手轻轻放在头上,轻声呢喃着:"父王,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多绝望吗?母亲的叫声那么凄厉,那么痛苦。我想要去救她,想要替她把火灭掉,或者哪怕是一剑穿心让她去的舒服些也好啊!
可是我做不到!他们死死将我按在地上,我的脸磨破了,我的嗓子哭哑了。
可是没人帮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我。我喊你,疯了一样的喊你,求你出来救救我母亲,救救那个可怜的女人,救救你的儿子。
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为了你的王位,你抛弃了我们。是你,先抛弃我们的,父亲。"
"这么多年,我就像是一条掉进了粪坑里的蛆虫,不停的爬呀、爬呀,想要努力爬到一个可以容我稍稍喘口气、歇息一会儿的地方;
想要找到一个不那么阴寒冰冷的地方,能够好好的睡一觉也好!
可你们身为我最亲的人,除了悲哀和折磨,却丝毫给不了我半刻的温暖!我堂堂梁国王子,却活得猪狗不如、烂如臭粪!"
"父王,我也想要好好活着,想要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宫里,活着有多艰难,您知道吗?
您知道,饿的抓心挠肝的滋味儿吗?您知道,像个狗一样去吃东西是什么样子吗?您知道,您的王后为了逼死我,为了折磨我,她使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恶毒手段吗?"
"父王,我也想要活着,像个人一样好好的活着!可若要我好好的活,你们,就活不得了!别怪我,我只是,冷怕了,痛怕了。
我只是,突然尝到了温暖的滋味,食髓知味了而已。你们给不了的,沙华哥哥可以。既如此,你们,便替我下地狱吧。"
如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着,萧珩望着已然冷去的梁王,唇角最大限度的咧到耳根。眼中噙着泪花,不停在眼眶里回来滚动,在眼睛眨动的瞬间,滚滚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