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路上他们虽追得紧,却从没下杀招。就是打斗,也是象征性的曼珠出手才出手,其余时间一律看他们打嘴仗。
但,此时此刻主上的态度,似乎看起来又像是真的想要那丫头的性命的一般……“之前说的话统统不作数,现在、立刻,我要这女人的项上人头!”
萧珩指着曼珠,眼中的怒火和恨意几乎喷涌而出。
眼见情形不妙,就在沙华准备不顾一切冲出去之际,曼珠却先一步退到了沙华身边,一把抓住沙华青筋已然暴起的胳膊,一手对着沙华的气海穴用力点了下去;
“师兄,别胡来,打不过,咱们先撤就是!”
说着,不待排成一横排瞬间气势骤变,冲杀而来的黑甲军杀到,曼珠直接背起沙华纵身跳下了山崖。
“不要——”
萧珩的凄厉吼叫被耳边呼呼灌入的山风吹的只能零星听到一点,并不很清晰。
就在两人身体快速坠落的同时,沙华一手用尽全力抱住曼珠的腰,一手努力的想要抓住手边能够抓住的一切物体。曼珠则是双手紧抱着沙华的腰,努力运气极力想要稳住不停下坠的身体。
怎奈本就一路风尘奔波,再加上背着沙华夺路狂奔了许久,又跟那些个高手过招几许,身体确实也是透支的厉害,那口气竟越是着急越是调不起来。
好在崖壁上生长出的草木众多,在一路压塌了许多之后,两人终于险险的挂在了一个从山崖间斜着伸展出来的一株老松上。
“呼……师哥,你没事吧?”
黑暗中曼珠看不太清沙华的脸,刚问完,随及感觉到了沙华胳膊上正流淌出来的黏腻鲜血。
“你,你受伤了?怎么样?伤的如何?师哥?师哥,你应我一声!师哥!”
挂住两人的老松已经发出了不堪负荷的声音,曼珠顾不得那么许多,只不停推着毫无动静的沙华。
“唔……我现如今还算没事,若是你继续这么摇下去,我们两个,就都要有事了!师妹,师哥如今,可是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
沙华的整个右胳膊已经几乎没了知觉,肩胛骨处也再次流血不止。
身上这身穿着跟没穿差不了多少的披风,基本挡不了什么风,山风一吹,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先是被封了肩胛骨,方才曼珠又一下让他彻底泄了气,再加上先前试图强行调动气海,如今的沙华,当真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
“呜……你方才为何不理我?吓死我了你,我还以为,还以为……”
曼珠像个小猫似的呜咽了一声,囔着鼻子差点哭出声来。
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暗,见沙华还能勉强支撑,提起的心终于重又放回了肚子里。
“还以为,唔,还以为我什么?呵!放心,师哥答应了你要娶你过门,还要生十七八个孩子呢。什么都没做到,师哥,师哥可舍不得死……”
眼见沙华暂时无碍,还能陪自己磨牙打屁,曼珠收起了眼里的泪珠子,开始打量起两人此时的处境。
不期然,那老松不远处,竟就有个半露天的洞穴。曼珠心下一喜,调动起丹田最后一丝力量,抱起沙华,咬牙纵身一跃,踩断了那根老松后,终于踉跄着跌进了那处洞穴口。
第48章
崖下洞穴
“唔——”
后背的撞击和身上直接压将过来的重量,让曼珠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吐不出去。
要不是沙华费劲的自己翻下去,曼珠非常怀疑自己可能会以被压死这种极其耻辱的方式滚进阎罗殿。
“珠儿,怎么样,没事吧?”
虽然整个人已经疲累痛到不行,沙华还是挣扎着想要扶着曼珠站起来。
只可惜才刚挪回曼珠身边,就彻底失去意识,倒在了曼珠身上。压得曼珠又是一声闷哼。
等到沙华再次醒来,人已经进到了山洞里,身下铺着厚厚的一层树叶,软软的,很舒服。
身体酸痛到几乎失了一半的知觉,沙华舔了舔干涩有些开裂的唇,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搜寻曼珠的身影。
身体刚微微一动,怀中便传来一声轻微听不清是什么的唔哝囔语。
略一低头,就发现了那个将她自己缩成了一团,像个小猫似的挤在自己胸前的曼珠。
见小丫头睡得正香,沙华惨白着脸虚弱一笑。大手轻揉了揉曼珠头顶有些凌乱的发丝,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这一路,她只怕都是风餐露宿没有好好休息过。紧接着一上来就在比翼居大打了一架,然后背着自己又是逃跑、又是跳崖,还要硬撑着照顾自己这个昏迷不醒的病患。堂堂一国的公主,如今因为自己的缘故,却落魄到如此境地。
低头看着曼珠满是褶皱尘土的衣服,有些蓬乱的发,沙华只觉得这颗心像是还被挂在那颗老松树上悠悠荡荡的晃着。
缠缠绵绵的凄苦伴着一丝飘飘渺渺的甘甜,就那样在心上不停的打着太极,忽上忽下的,缠绵悱恻了起来。
感受着此刻正紧贴着自己的温度,沙华的心,比这两年间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安稳。
一直紧绷的神经,就那么不知不觉的松了下来。好像重又回到了两人在山中时的光景,简单的美好,没有那么沉重的国恨家仇,没有那许多逼不得已的算计筹谋,没有什么尔虞我诈、疆场杀伐。
两年了,多少次想要偷偷回去见她一面;多少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念着她的一颦一笑辗转难眠;多少次,幻想着能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如今,她不远万里为救自己奔驰而来,沙华心里既是激动,又觉心酸。
这个自己下定决心要护她一生快乐无忧的小丫头,却因为自己,饱受风餐露宿、穷途末路之苦。
“辛苦你啦,傻丫头!”
轻轻揉了揉曼珠的头顶,俯身将曼珠整个抱入怀中紧紧抱住,沙华再一次进入了梦乡。
这次,梦里不再是夜夜萦回的血腥沙场,不再是空荡死寂的遍地荒冢。
湛蓝的天空下,一个身穿紫衣的小丫头,正蹦蹦跳跳的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从八岁的曼珠再到十八岁的曼珠,小丫头一点一点在长大,可那灿烂的笑容,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变。
“师哥!我来啦!”
沙华迎着那张笑脸柔柔的笑了起来,大大的张开双臂,稳稳的接住那个径直跳入怀中的娇俏身影。
肩上传来的痛楚,让沙华脸上扬起的笑意,下一秒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吃痛。
睁眼,却见曼珠额头微微冒着一些汗珠,正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试着替自己拔出还嵌在肩胛骨内的那条金链。
见沙华醒来,曼珠勉力给了沙华一个笑脸,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沙华肩胛骨上的伤口。
曼珠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加重手上的力道,用力一拔,那条金链裹着血肉,终于被拔了出来。
沙华强忍着将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声痛呼吞了下去。可下一秒,药粉初初洒在伤口处的火辣炙痛还是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忍着点,这鬼东设计的太精巧了,为了防止随便被拔出来,那家伙居然在链子上设计了倒钩。插进去容易,想要拔出来,却要很受些苦楚。”
紧紧按住沙华不断流血的伤口,曼珠一提到萧珩就恨的咬牙切齿。
这厮也有脸说什么爱?哪有什么狗屁的爱,是以伤害为前提的?
为了得到,为了占有,无所不用其极。打着爱的名义,却行伤害之实,还一脸委屈的一副自己很受伤的样子!简直无耻至极。
虽然早已疼得冷汗直流、面色更是惨白一片,沙华还是勉强给了一脸戾气的曼珠一个笑脸,强忍着痛哑声安慰道:“没事!这点伤,很快就能好了!”
“没事?哼,你这一身的工夫差点尽毁,这也叫没事?虽然骨头没伤着,可这个位置也是很要命的。最近这半年,你根本就别想再上马耍刀了。还很快就能好?怎么好?”
气鼓鼓的将瓶瓶罐罐重新收拾起来,曼珠气得随手抓起手边的一块石头扔向洞壁,直接将石头砸成了碎石。
“那个叫什么萧珩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敢伤你,我非要他也尝尝被人锁了琵琶骨的滋味不可!更可恶的是,他居然敢跟我抢人?不知所谓!”
气哼哼的说完,曼珠严厉的盯着沙华,食指几乎就要敲在沙华鼻尖了:“以后,不许再见他,知道了吗?别跟我说什么异性兄弟之类的鬼话,他心里可根本就没有拿你当大哥!”
见小猫咪瞬间变成了小老虎,沙华咬了咬唇,心里不知怎的,却有些想笑。这丫头,原来是在吃醋呢!
"他虽然这件事情上做得有失偏颇。不过,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自小被折磨凌辱不说,不久前更是全族一夜之间尽数被屠,只剩了他一个。
许是对方也觉得他是个没用的,所以才没把他放在眼里吧。
他长这么大,着实不易的很。珠儿,他其实,挺可怜的。
师哥的族人也尽数被灭,到现在也不知是何方所为?师哥,很能明白他无依无靠的恐惧。他只是,想要有个家罢了。只不过是,方法用错了。"
见着沙华眼中的落寞,曼珠如何不知,他在经历了那场惊天变故之后,所要承受的悲痛和凄苦?
一夜之间被破国屠城,全族尽数被诛。这样的血海深仇,岂是简单诛心二字可以描述的?
轻轻拥住沙华的肩膀,将额头贴着沙华的,曼珠轻柔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沙华荒芜枯寂的心,一点点泛起了一丝温度:“师哥,别怕,有我呢!不管发生什么,我总会在你身边的!”
第49章
为什么必须是他?
“找到了吗?”
崖上,整整端坐了两天两夜的萧珩面容憔悴的问向再次归来复命的萧怨。
此时,除了萧怨,其他人根本不敢靠近萧珩附近三尺以内。在萧怨被紧急召唤来之前,已经连续杀了五个了。
“还没有……”
“废物!”
一把夺过萧怨递上来的茶盏狠狠摔碎在萧怨脚下,萧珩吊着好看的浓眉,满眼的戾气。
萧怨立时跪倒在地,任由打碎的茶盏碎片刺破膝盖,躬身回道:"君上,我认为,找不到,恰恰说明他们还活着。如果他们当真跌落了山崖,至少地上多少也该有点血迹才是。
我带人将崖下每一寸地都翻过来找了一遍,还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我想,要么他们直接就逃了。要么,他们根本就没有真的掉下去。此崖颇高,说不定,有什么树杈或是洞穴之类可以让他们临时栖身也未可知。"
萧怨的话,让已经濒临崩溃边缘的萧珩瞬间恢复了理智。回头看向那翠绿绿的深崖,萧珩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对……大哥的工夫那么好,他师妹的工夫自然也是不会差的。他们还是至上道人的弟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对!他们,他们肯定没事!没事……”
萧珩最后一个字一说完,身体随及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幸而萧怨一把上前抱住。
五日后,沙华带着一个神秘男人出现在华都城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萧珩听到沙华无碍,心里先是一喜,再听到他与那个「神秘男子」行止亲密的话,面上的笑一下就垮了下去。习惯性的吩咐侍女上酒。
这几天萧珩是怎么折磨他自己的,萧怨在一旁看得很清楚。
每天除了处理国事的时间,只要一空闲下来,萧珩便没命的喝酒。
自己虽不止一次的劝他休息,少饮酒,可换回的不是威吓,便是完全的忽视。
实在见不得萧珩继续这样折磨自己的行径,萧怨此时也顾不得死活,抖着胆子故意装作没有听到萧珩让他退下的吩咐,开口问道:“既然他已经安全回去了,主人为何还是这般自伤?这几日主上通不曾好生吃过饭,也不曾好好休息过,只一味不停的喝酒。喝酒伤身,恳求君上为了大梁,保重身体。”
“哼!为了大梁!”
萧珩慵懒的半撑起上半身,如画的眉眼微眯,将手中的酒杯举到眼前,看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那个玉扳指,凄然一笑:“这大梁国,我原是为了他才夺过来的。若没有他,这权力、这江山,我要来又有何用?不过都是些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的东西罢了!”
“既如此,为何,您后来又不让我们继续追捕他们了呢?”
萧怨不懂,在将萧珩救回梁宫后,刚刚恢复了意识的萧珩就让他将所有撒出去的人,全都撤了回来。还吩咐即使在路上无意撞见,也绝不准打扰。
"我原以为,即使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是好的。只要能日日见着他,我这颗心就不会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可是,当那个女人出现了以后,我才发现,我其实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贪心。我不止想要他的人,更想要他的心,他一心一意的爱。想要他,眼里有我的样子。"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珩抿唇苦涩一笑:"那夜在崖边,我气的并不是那个女人的几句嘲讽挑衅。而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我一眼的疏离。
他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那个人的身上,一丝一毫也没有留给我!
他们之间有同门之谊,有青梅竹马之爱,有相守相携之诺。
而我呢?除了跌跌撞撞的一腔热忱,一腔不被承认、不被认可的热忱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呵!什么,都没有!"
"萧怨,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不曾骗他来;如果,我不曾困住他,还锁了他的琵琶骨;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至少,我还是他怜惜的弟弟,还是他愿意不顾一切保护的弟弟。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太一样?"
不可思议的看着满脸痛苦悔恨的萧珩,萧怨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是真的?
萧珩的性子,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也从不懂得什么叫后悔。
可如今,因为一个男人,一个根本对他无心无情的男人,他居然开始怀疑自己!
看着此时如瓷娃娃一般,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渣的萧珩,萧怨只觉得胸口闷闷的,难受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