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美人——图南朵
时间:2022-04-13 07:15:00

  她悄悄往边上避着,缩手缩脚。
  齐琰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重新合上了眼睛。
  又走了大半天,这天下午,天子浩浩荡荡的车驾临幸上林苑。
  马车还没有挺稳,虞枝枝就慌慌张张地提着裙子逃了出去。
  废太子和他的姬妾鬼鬼祟祟同乘一车,传出去不知会有怎样荒唐的流言。
  到了上林苑,太康殿众人被安排在承光宫处。
  虞枝枝事前不知薛良玉也来了,她略作休憩后,就准备去薛良玉屋里坐坐。
  她刚一进门,忽见一个穿着杏黄曲裾的少女走了出来,虞枝枝和黄衣少女都没有防备突然出现的人,各自吓了一跳,然后往后避让。
  黄衣少女年纪和虞枝枝相仿,是个温柔沉默的女郎,她看起来极为羞涩和窘迫,低了头,和虞枝枝略一见礼就走了出去。
  虞枝枝看着黄衣少女走后,才慢悠悠走进了屋。
  薛良玉坐在琴案之后,手指压着琴弦有些微怔,直到看到虞枝枝走了进来,才笑道:“你来了?”
  虞枝枝坐在薛良玉右手边的杌子上坐了,问道:“方才从薛姐姐屋里走出去的娘子我从前没有见过,那是谁?”
  薛良玉说:“她是范阳卢公的孙女。”
  虞枝枝忙站起来走到窗边,薛良玉说道:“别看了,她已经走了。”
  虞枝枝坐下,有些沮丧:“薛姐姐怎么不早说,卢公是我父亲的老师,卢公的孙女,我也应当认识的。”
  她们口中的卢公是海内人望的名臣大儒,曾位列三公,因为两年前主张对鲜卑出击,大败之后,全家被流放交州。
  他的孙女卢文君自小病弱,小时候被送到白马寺修行,倒是逃过一劫,卢光临走前,曾拜托好友范华照应。
  后来,范华因忧愤辞官,到白氏山广开学门,也将白马寺的卢文君带到白氏山,让家中老妻教导照料。
  虞枝枝略带疑惑地问道:“薛姐姐怎么会认识卢公的孙女?”
  薛良玉不欲多说,她简单道:“她是卢公的孙女,自然有人要害她,我那时顺手救了她一把。”
  虞枝枝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薛良玉拨弄琴弦的素白手指上,薛良玉像是一潭幽深的井水,藏着许多过去,她并不愿意让虞枝枝知道。
  虞枝枝直觉地知道,薛良玉不想说的事情,和两年前的鲜卑大败有关。
  虞枝枝回到寝屋,尤怜和钟心耿耿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虞枝枝半歪在美人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
  她轻蹙着眉,思虑重重。
  她的父亲虞阳一直在边郡做官,虞阳性格豪爽率真,从来没有陷入到什么阴谋诡计中。
  鲜卑人不通教化,打起仗来更多的是一腔蛮力。
  会是谁要刻意陷害他的父亲呢?
  莫非,她父亲这个人在幕后之人的眼里也只是蝼蚁,那人针对的人是……卢光?
  卢光是名臣大儒,位列三公,出身世家大族,学生遍及朝堂,他自己修身齐家,性格谨慎,找不到一点错处。
  而两年前讨伐鲜卑是卢光一手支持促成的,平虏将军虞阳正是他的学生。
  讨伐鲜卑大败,虞阳背负叛国污名,卢光自此丢官流放。
  虞枝枝睫毛一颤,她手心的的书卷应声跌落。
  尤怜弯腰捡起书卷,将书卷放在案几上,转头问虞枝枝:“困了吗?”
  虞枝枝摇头,勉强笑了一笑。
  她平复着心绪。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她能找个人来求证就好。
  薛良玉是锯嘴的葫芦,根本不会告诉她的。
  虞枝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她想到了在薛良玉屋里碰到的黄衣女郎。
  杏黄的衣袂掠过树影,卢文君走进屋内。
  她一进屋,就被一两鬓斑白的妇人拥入怀中:“文君,外面天这样冷,你去了哪里?”
  卢文君鼻尖冻得通红,她说:“我听人说五殿下带来的宫人中有一人姓薛,我心中想着会不会是薛姐姐,就去看了一眼,果真是她。”
  范老娘子沉着脸,但依旧一脸宠溺:“定是你偷听了你范太公和门客的话。”
  卢文君红着脸,埋在范老夫人怀里:“我没有。”
  卢文君没有偷听范华的话,只不过有一回范华醉酒,拉着卢文君,以为是他的一个好友。
  范华醉醺醺说道:“我当然能扫清天下,你为何不信?你因为董泰手里有了代王,就开始胆寒?告诉你吧,赵王和我们是站在一起的,虽然他在冷宫、他在冷宫……”
  范华有些黯然,然后他激昂起来:“他在冷宫是韬光养晦,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啊。他将薛女藏在西内,为的就是有一天将两年前大败的事重新烧起来。薛女是大战后的遗孤,大义在她身上,她会把这一把火烧起来的,只需等待、等待……”
  说到等待,范华又神情黯淡,然后他一倒,竟然睡在庭院中,不多时就响起了鼾声。
  卢文君听了范华的话,便知道薛良玉藏在西内,安然无恙,她曾经担忧,薛良玉因为救了自己而遇害。
  一年前,薛良玉救了卢文君。
  那时候薛良玉是代王齐琢身边的宫人,齐琢深恨卢光,在打听到卢文君养在范华家里的时候,强行抢来了卢文君,逼迫她嫁给董泰为妾。
  薛良玉偷偷放走了卢文君。
  卢文君心中感激薛良玉,可之后,薛良玉竟然消失无踪,卢文君以为,薛良玉被齐琢害了。
  还好,她在范太公酒醉后,听到了薛良玉的下落。
  范老夫人正抱着卢文君数落,范华走了进来。
  他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范老夫人见了他,问道:“太公,你怎么过来了?”
  范华虽已辞官,但这次上林苑校猎,天子竟然捎带上了他。
  大约是因为朝中人才寥寥,而范华能文能武,骑射极佳。
  范华说道:“天子此行带上我,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张贵妃主动邀了你和文君,怕是打算和代王过过招,你们可要万万小心。”
  范老夫人故作轻松道:“就别担心我们祖孙,你一把年纪,可千万不要逞强,跌了伤了,不比年轻人。”
  范华哼道:“廉颇既老,饭斗米,肉十斤,何况我未满六十?”
  他没有在屋里多待片刻,这西边住的多是女眷,范华担心冲撞了,于是交代了两句便离开。
  卢文君看着范华离开,想要叫住他。
  她在承光宫的时候,听见有人喊赵王的姬妾“虞娘子”。
  虞?
  野心勃勃的赵王在西内藏住了一个薛良玉,他会不会还藏着虞阳的女儿?
  卢文君不免联想起来,但又摇了摇头。
  也许是“于”或“余”吧,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
  “虞娘子。”
  赵吉利提着灯笼来到虞枝枝屋里,他细心将灯笼搁在案几上,提起另一只手上的雕漆食盒。
  他先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酥酪,笑盈盈地看着虞枝枝,说道:“殿下特意赏给娘子的,这酥酪补人。”
  虞枝枝看着碗中荡悠悠的酥酪,不可避免地有些脸红,她云淡风轻道:“就搁在那儿吧。”
  赵吉利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殿下吩咐,要看着娘子用完。”
  虞枝枝只好接过,她纤细的腕子伸出,端起这看起来很美味的酥酪,她仰头,皱着眉灌了下去。
  赵吉利看她这痛苦的模样,不由得讶异问道:“娘子不喜欢这味道?”
  虞枝枝皱着脸说:“有点太甜。”
  赵吉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虞枝枝还没弄明白他莫名其妙的笑,就看见他又从食盒里端来一只瓷碗。
  他揭开瓷碗盖,里面是一块块焦蜜色的饴糖,虞枝枝痛苦地皱了眉。
  她问道:“殿下为什么要我吃糖?”
  赵吉利却模棱两可地说:“这饴糖可是好东西呢,又香又甜。”
  虞枝枝只好取了一块,递入嘴中。
  甜丝丝的味道弥漫在唇齿间,没有想象中的腻味,虞枝枝舒展了眉毛。
  然后她看见赵吉利又揭开了食盒。
  虞枝枝就要怀疑齐琰想要将她腌成糖人了,这次赵吉利捧出来一碗黑黢黢的汤。
  不甜,反倒是阵阵的苦药味道。
  虞枝枝这才发现,吃糖是一件很好的事。
  虞枝枝看了药汤半天,抬起头对赵吉利说:“我没病。”
  赵吉利笑呵呵:“这个不是给娘子用的,”他端起瓷碗,“娘子再用些饴糖。”
  虞枝枝疑惑地又吃了一颗糖。
  不是给她的药,端来做什么?
  还一直盯着她吃糖。
  舌尖被蜜糖滋味浸染,虞枝枝后知后觉地有了个猜测。
  她看了一眼药汤,故作平静问道:“殿下什么时候来?药汤要冷了。”
33章 甜丝丝的喂药人。
  承光宫宫灯依次点亮的时候,齐琰过来了。
  他穿一身茶青绸衣,他的衣裳总是冷冷的疏离的颜色,但他神情总带笑,似是一个温和可亲的人。
  他进来,衣袂带着外间初春的寒气,他肌臂的滚滚炎意却透过松散的衣襟漫出来,整个屋子里,他是灼灼逼人眼的,他一进来,原本平静适宜的气氛轰然散去。
  虞枝枝忍不住站了起来,屈膝对他一拜,齐琰伸手按住她,让她不得不坐下。
  齐琰问道:“酥酪用了吗?”
  赵吉利在一旁说:“用了。”
  但齐琰没有说话,只管静静看着虞枝枝。虞枝枝低着头,半晌声如蚊蚋道:“用了。”
  齐琰又问道:“饴糖用了吗?”
  虞枝枝答道:“用了。”
  齐琰揭开碗盖,往里望了一眼,然后他捻一颗饴糖在指尖。
  他曲指抬起虞枝枝的下巴,用拇指按住她的下唇,迫使她樱唇微张,露出细细的贝齿。
  他将饴糖塞到虞枝枝唇边,抵开她的牙齿。
  虞枝枝不明所以,愣愣张口。
  虞枝枝懵懂得像一只小兽,双眸乌溜溜的,齐琰看着她的眼睛,手指用上了一点力气。
  虞枝枝下巴处的雪嫩肌肤很快浮出了红痕,虞枝枝眼眶微红,却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齐琰。
  齐琰感到指尖饴糖有些粘,他忍不住擦在虞枝枝的唇上,虞枝枝伸出舌头,卷了一下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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