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琰第一次在虞枝枝脸上看到拒绝,他拧了眉心,然后倏然放开,他眼神冷寂,脸上笑意更甚,他逼近一步。
当匕首抵住齐琰喉结的时候,虞枝枝忍不住指尖一颤,但她没有退缩,她看见齐琰脖子上被匕首割出一道伤,有血珠渗出。
虞枝枝强撑着没有露出她的胆怯。
终于,齐琰的手离开,匕首鞘落地,那条黑络子留在他的手中。
齐琰退开一步,将络子塞进袖中,说道:“你身上有酒气。”
虞枝枝一怔。
齐琰走到他的床榻边上,不急不忙坐下,他望着虞枝枝:“我看到赵子阳搂着你说话。”
虞枝枝眨了眨眼,方才还在剑拔弩张,怎么忽然间讲起了家常。
齐琰躺下,看着头顶的承尘,说道:“匕首危险,你最好不要系在那里。”
虞枝枝低着头看见匕首上的血痕,她直愣愣看了片刻。
她坐到自己榻上,将匕首放在枕头下,她警惕地看了一眼齐琰,然后合衣睡下。
虞枝枝今夜不打算睡觉,有齐琰这个煞神在,她怎敢睡觉。
可她睁着眼睛强撑到了后半夜,依旧昏昏沉沉睡着了。
齐琰披衣坐起,偏头看了一眼香炉中冒出的袅袅青烟。
过去一年,他入睡有些困难,寝殿内总是点着这安神香。
今天,他不记得燃了这香。
齐琰烦躁地皱了皱眉,扬声喊道:“出来。”
他话音刚落,赵吉利竟然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在对面沉睡的虞枝枝,然后他面带喜色地和齐琰说道:“殿下,这邸舍衾盖粗糙,您起身让奴婢来铺床吧。”
齐琰站起来,说道:“这里不需要你,你回宫。”
赵吉利看着齐琰穿好衣裳配好刀,他站在门口问:“焦子阳在哪里?”
赵吉利不明所以:“自然是在他房中。”
他刚说完,就看见齐琰推门走了出去,一阵冷风灌进来,赵吉利打了个寒颤。
他恍然大悟,脑门出了冷汗,他慌慌张张追了出去:“殿下,焦郎君是你的表弟啊,不要冲动。”
……
赵吉利终于劝回了齐琰,长吁一口气,他想,今夜幸好他来了。
齐琰离开焦子阳那边,回到自己屋,他推开门走进来,赵吉利后脚准备跟进来,但面前的房门无情地关在了赵吉利的面前。
赵吉利无奈摇了摇头。
齐琰没有径直回到自己床榻,他走到虞枝枝身边,低头看她。
他看了许久,从眉到眼,从头到脚,注视着安静沉睡的虞枝枝,充足感缓慢填满了他的身躯。
他打算回去,眼睛扫在铜镜上,他驻足,伸出手摸了摸脖颈上的血痕。
他坐在虞枝枝床沿,将指腹上的血一点点按在虞枝枝的唇上。
然后他俯身,慢慢舔舐干净她唇上的血渍。
一年了,他终于捉到了他的小骗子。
他小心翼翼将双臂收紧,双腿也压住她,闻到熟悉的蔷薇花香,他细细喟叹一声。
“真不让人省心。”
他闻到虞枝枝颈窝中淡淡的酒气,这让他不可避免地想到焦子阳,想到兰仲白。
他以为他会对虞枝枝感到暴怒,但他没有。
他只对那些胆大妄为的男人们感到生气。
可是、该怎么惩罚这个骗子呢。
他有些舍不得杀她。
清早虞枝枝醒来,感到舌根有点痛。
她坐起来,脸色黑黑的,昨夜她做了一宿噩梦,梦见一条大蟒蛇将她紧紧缠住,她动弹不得。
末了,那大蟒蛇还将尾巴塞进她嘴里,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虞枝枝趿拉着鞋走到镜台边坐下,透过铜镜,她看见男人敞着半片胸膛。
他穿着薄薄的寝衣,腹部以下几寸的地方被撑了起来。
虞枝枝眨了眨眼,冷意丝丝从背后升腾而起,她混沌的头脑一点一点清醒了。
齐琰!
恶鬼索命一般地找上她了。
还没来得及害怕,她忽然看见齐琰腹部以下的动静,她惊得捂住了眼。
齐琰站在她身后,虞枝枝不知他是在照镜子还是在看她,只听见他悠哉地说道:“虞昭,你那玩意早上不会起来吗?何必这样惊讶。”
虞枝枝耳垂鲜红欲滴,她不知道齐琰为什么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但与此同时,虞枝枝悄悄松了一口,齐琰叫她虞昭,还问她会不会“起来”。
他相信她是虞昭?
虞枝枝放下手,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我当然‘起来’过,只是我从来没和别人一起住过,看见这个,觉得有些难受。”
虞枝枝匆忙梳洗完毕,她不敢和齐琰在同一屋内久待,她急着要出门去,却被齐琰拦了一下:“你好了?”
虞枝枝低着头,不小心看见齐琰腰下,他这时候已经没有丝毫异常。
她呆呆愣愣问出口:“你也好了?”
齐琰动作迟缓地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虞枝枝忙闭上了眼,推开门出去,又重重地将门关上。
虞枝枝坐在邸舍大堂的桌边,一脸灰败惨淡,她左手边坐着的是焦子阳,同样垂眉丧气。
兰仲白走过来,惊奇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昨夜没睡好?”
虞枝枝点点头:“昨夜言齐郎君住进来了。”
焦子阳点点头:“昨夜做了一宿噩梦。”
兰仲白坐下,先是关切了一下虞枝枝,然后问焦子阳:“什么噩梦,你灰头土脸的,像是被人打了一顿一样。”
焦子阳觉得浑身都痛,他仔细想了一下,他的确在梦里被暴揍了。尤其是两个胳膊,怎么一抬起来就发痛。
焦子阳苦着脸说:“实不相瞒,我的确在梦中被人打了。”
兰仲白惊奇:“谁打了你?你竟然也有害怕的人?是你得罪了他?”
焦子阳皱眉:“我好端端地怎么敢得罪他。”
虞枝枝被勾起了好奇:“到底是谁在梦中打了你?”
焦子阳黑着脸,半晌说道:“我表兄……赵王殿下。”
话音刚落,三人觉得晨光黯淡,桌上的漏光被遮掩了一些,有人站在他们身后。
兰仲白抬头去看,阴郁俊美的锦衣郎君含笑站在虞枝枝身后,兰仲白将虞枝枝的袖子拉了一下,让她避让开这个陌生人。
陌生人盯了兰仲白拉扯虞枝枝袖子的手,然后认真地看了兰仲白一眼,兰仲白觉得,这人仿佛在记住他的脸。
左边的焦子阳表情变幻莫测,他慌慌张张站起:“赵……表兄……你怎么在这里?”
虞枝枝背对着齐琰,察觉到一丝不妙,她正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指尖一抖,那花生米就咕噜噜地滚下地。
齐琰好整以暇坐下,深深望了虞枝枝一眼,然后扫一眼焦子阳,他开口:“昭弟、子阳,”他转头看兰仲白,目光带着审视,“我是子阳的表兄言齐,仲白兄,幸会。”
第52章 醋醋。
“幸会。”
兰仲白站起来,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面前之人。兰仲白一向从容不迫,可面对这个言齐,竟然让他生出了一点紧张之感。
兰仲白谦虚请教:“请问该如何称呼言兄?”
学子之间都以表字相称,兰仲白打量齐琰年岁不大,看上去也就十几二十,但焦子阳都叫他表兄,那他大约及冠了。
可齐琰却说:“无字。”
兰仲白一怔愣。
桌上三人都有些尴尬的样子,只有齐琰从容自若,他倒了一盏茶,问道:“仲白兄尊名是哪个字?”
兰仲白的“仲白”二字,是他的表字,他说道:“单名一个‘瑛’。”
齐琰眉间微动,他忽然看了虞枝枝一眼,盯得虞枝枝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他转眼看兰仲白,似笑非笑:“瑛者,石之有光者也。”
瑛是似玉的石头。
兰石……石兰?
在虞枝枝逃跑后,齐琰曾去过西偏殿,他找出了一本虞枝枝藏在角落里的小册子。
上面的每一页,都是写给石兰的信。
齐琰想到这里,笑容都有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看向虞枝枝,虞枝枝偏头看兰仲白,没有注意到。
兰仲白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想齐琰的深意。
边上的虞枝枝好奇念着:“兰瑛。”
兰仲白略有羞赧地说道:“我的名字很奇怪?”
虞枝枝摇头:“不、不奇怪,很配你。”
焦子阳仿佛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东张西望看老鼠在哪里,结果发现是他尊贵的表兄将手里的珠子捏得嘎吱作响。
齐琰沉着脸看着虞枝枝,他按捺不住想要直接将她从兰仲白边上扯开,拉着她塞进马车里,关在暗无天地的囚笼里,按照从前的打算,日日夜夜戏弄她。
但他耐着心忍了下来。
沉不住气的人才是输家,而他绝不会是输家。
他要认真和虞枝枝玩这场游戏,他要虞枝枝哭着对他说,她错了。
转瞬间,齐琰神色恢复如初,甚至带着如大雪初霁的和煦,他转眼扫了一眼焦子阳,焦子阳立刻假装不经意地移开打量的视线,坐得笔直。
齐琰用眼神示意焦子阳带着兰仲白一起滚。
焦子阳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齐琰开口:“子阳,茶还没吃完?”
焦子阳忙将口中的茶水吞了进去,好像还吞了几片茶叶,他狼狈咳嗽着,站了起来:“回表兄的话,吃完了,我们走吧。”
兰仲白跟着站了起来,虞枝枝见状也要起身,腿还没站直,就感到腕上一紧,她趔趄着坐了下来。
焦子阳愣神,兰仲白转身,他看着齐琰搭在虞枝枝腕上的手,拧了眉。
在他的注视下,齐琰的手指缓慢地顺着虞枝枝的腕往袖子里划去,他垂着睫毛看虞枝枝:“虞昭,我有话和你说。”
虞枝枝头皮发紧,齐琰的手指一寸寸地抚着她的小臂,让她不安的同时引起了一阵激栗。
虞枝枝不得不承认,她很熟悉齐琰的触碰。
但她已经决心和齐琰划清界限。
她尝试缩回手,本以为有些困难,但齐琰轻飘飘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