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温长志否定道:“夫人有所不知,不是春来人身子骨见好的缘故。而是因为如今财落街出现了两三家跟咱们一样路子的缎坊,所以才抢了咱们不少买卖。而且有些人为着走量赚钱,把价格压得极便宜。”
如今相处日久,温长志不像从前那样不知周府的家境。旁的五六品之家,谁家不是积年的富贵,祖业深厚。可周府如今看着不错,其实全靠新夫人撑起场面,内里依然称得上一穷二白,连铺子也只有这么三两间罢了。
也正因如此,温长志此刻格外烦恼。越是没钱的人,越在乎一星半点的银子。要是荣澜语真的因为这间铺子跟自己撒火,他也不乐意再干了。
然而,想象中那副跳脚的场景并未出现,荣澜语依然笑意吟吟地坐着,甚至眼里并无意外。温长志咂咂舌,忍不住问道:“夫人不愁?”
“也不是不愁。只是意料之中罢了。做买卖便是如此,你若不走在前头,便赚不到银子。可你若走在前头,后头定会有一大群人来抢你的银子。”
温长志细细琢磨这番话,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暗自讶异,果然夫人不是寻常没见识的女子。这样的话,怕是只有多年的掌柜才能点透。
“这样说来,夫人是有主意了?”温长志带着希冀问。
“还得再思量思量。”荣澜语并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
但这样的不肯定,反而让温长志更加有信心了。他年岁大了,更喜欢能审慎做决定的人。
送走了温长志,荣澜语便决意去自己的绸缎铺子瞧一瞧。绸缎铺子一直归母亲身边一位几年前出府嫁人的大丫鬟常瑶管着,也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绸缎铺子名唤卿罗阁,虽不是门庭若市,可主顾也不曾断。荣澜语进了门,常瑶正在待客,她稍稍颔首,便自己寻了靠墙的一把玫瑰圈椅坐下,自有小丫鬟来侍奉熟水。
春日桃花绚烂,透过半敞的窗恰好能瞧见外头的热闹。少女一人坐在那,窗棂为框,美人如景,外头的人看着便是一幅艳丽至极的画。
这会,门前一阵吵闹,只听一位少女撒着娇,软趴趴道:“你难得休沐一天,再陪我逛一间铺子又怎样。你瞧,这间卿罗阁好不好?你之前送我的绸缎都是他家的,我很是喜欢呢。”
男子似乎有些无奈,却也只得低声让步道:“芳碧,你且把手松开。虽说如今我们定了亲,可到底还未大婚。当街拉拉扯扯,岂不让人笑话?”
那女子哼了一声,闷闷回道:“就你们读书人迂腐。走吧走吧。”
门内,荣澜语听见芳碧那一刻便蹙了眉,心道真是冤家路窄,起了身赶紧往后头库房的方向走。
然而这会已经来不及,那芳碧几乎慧眼如炬地认出她的背影,柔柔喊道:“呀,这不是表妹……”
说完,她几步上前拽过荣澜语,看着她的一张脸,眼里闪过一丝嫉妒,随后却如常笑道:“表妹也来买绸缎?”
荣澜语难得语滞,便听余衍林在旁唤道:“澜语……”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魔。余衍林越跟曹芳碧相处,便越不喜欢她那张平凡普通的脸。更因曹芳碧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身上尽是骄娇二气,让他愈发厌恶。
这样的心思越强,似乎对荣澜语的绮念便越多。
那青梅竹马的情意,加上荣澜语一张几乎能惊艳盛京的脸,足以让余衍林午夜梦回的时候,为之辗转反侧。
他自己以为这一声呼唤平平无奇,却不知道女人了解女人,更了解男人。
曹芳碧光听那语气便能听出来,余衍林始终没放下过这个已为人妇的表妹。
她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站到余衍林身边故意笑道:“我今日都买了七八匹绸缎了,可衍林说还不怎么衬得起我,非要拉着我再买一些。你说这是做什么呢,弄得像暴发人家似的,身后的丫鬟都抱不动了。”
说罢,她往荣澜语身后的新荔那瞧了一眼,笑道:“哎呀,你倒是什么都没买呢。难道是周大人不舍得给你花钱?”
见她越说越过分,余衍林的脸色也不好看,唯有荣澜语跟闲话家常一般,脸上不见半点愠怒。
可身后的新荔却忍不住了,朗声回道:“这间铺子是咱们夫人所开,想穿什么就有什么,实在不必买……”
话说完,果然见曹芳碧的脸色一沉。
可荣澜语很快笑笑,稍稍拦了一把新荔,把话拉回来道:“我还等着喝大人与姑娘的喜酒,不知日子定下了没。”
曹芳碧这才和缓了一些神色,勉强回道:“夏至是我生辰,正好是那一日。希望你与周大人都能过去凑凑热闹。”
“这是自然的。”荣澜语笑着答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曹芳碧也没了挑锦缎的心思,淡淡说了一句还有要事等着做,便扭头离开了。余衍林慢了半步,却是低声跟荣澜语道:“澜语,芳碧就这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余大人说笑了。曹姑娘聪颖可爱,与余大人十分般配。”荣澜语几乎往后退了七八步,淡然说道。
“你又何必这么疏远我呢。”余衍林叹着气,儒雅的气质如竹韵松影。
可身后很快传来曹芳碧轻轻咳嗽的声音,余衍林到底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双眼恋恋停留在荣澜语脸上,直到不得已才移开。
荣澜语蹙蹙眉,扭头看着新荔道:“此人是是非之人,往后我们得躲着些。若是他再来周府,只管说我不在府中。”
新荔嗯了一声,又问道:“姑娘会不会想多了?余大人与曹姑娘即将成婚,又怎会轻易闹出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