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铎方才已恭恭敬敬低头退到旁边,听见这话,原本谨小慎微的神情顿时消失,直起身体,击了击掌。伴随着这一声,院子外顿时涌出数个身强体壮的护卫。
一干小厮丫鬟霎时傻了眼。婵云只觉得冥冥之中无声挨了两个耳光,面子过不去,想再说些什么,但碍于身后杵着的人,她们若再不走,便可能被打出去了。
婵云这才硬生生挤出笑容,勉强道,“那,那既然如此……那奴婢便告退了,徐二夫人知道,想必也会放心,还望二爷养着身子,早日康复才是。”
说完,才不甘不愿地带着一行人退后。
临走前,婵云却又忽然抬起眼皮,阴狠的目光在柔兰身上定格一瞬。畏惧着旁边的护卫,这才转身走了。
*
二夫人的院子。
徐氏坐在桌旁,张开手,打量着面前丫鬟新为她染上的蔻丹,眉眼不耐,“仔细一些!是少了你饭吃还是少了赏赐,没瞧见涂到别处去了吗?”
丫鬟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忙道,“是是,夫人,奴婢会小心的。”
徐氏神色不虞地将手搭过去,想起什么,问旁边的邬嬷嬷,“婵云怎么还没回来?”
邬嬷嬷腆着脸笑道:“夫人再等等,兴许马上就回来了呢。”
徐氏不耐地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
就在此时,外头院子大门被打开,婵云带着人出现在门外。徐氏见状,手扬了扬,皱眉对丫鬟道,“下去。”
丫鬟连忙应声退下。
见婵云秉着手规规矩矩进堂屋,上前来正要行礼,徐氏不耐地挥手,“行了,不用多礼。你方才过去看时,祝辞怎么样?”
婵云这才抬头看向徐氏,婀娜笑道,“诚如夫人您所说,二爷确实病了。奴婢方才去时,看得清清楚楚的,二爷虽然明面上看着没什么,可仔细瞧着,分明已是病的不轻的模样。”
闻言,徐氏松了口气,面上露出莫测的笑,“我还当他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还是同当年他那父亲一个样。”
当年?婵云隐约听出了弦外之音,竖起耳朵。可等了半晌,徐氏却不继续往下说了。
“行了,下去吧,你确实是个可人疼的,延儿近日心情不好,你多安慰安慰延儿。”
婵云一愣,笑意愈发灿烂,屈膝道,“奴婢遵命。”
见婵云离开,邬嬷嬷弯下腰,低声在徐氏耳边道:“夫人可是要将婵云放在三公子身边伺候?”
徐氏神情不变,抬起手,打量着指尖新染上的鲜红蔻丹,慢条斯理道,“延儿身边缺个机灵的,这丫头我看着不错,先让她在延儿身边伺候着。”
邬嬷嬷笑着,一叠声应是,“三公子身边有了可心的人,等到日后再学会掌家,夫人何愁再像如今这般?”
徐氏收回手,看向远处,半晌,冷笑了声,“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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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即将降临,祝延的屋子外,赵锡正抱着手打着瞌睡,忽然见外头来了人,忙摸了把脸笑道,“婵云姑娘怎么来了?”
他记得的,婵云是徐二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虽然前几日曾来过,但算不得祝延院子里的人,更何况婵云同一般的丫鬟不一样,才进祝府这些日子,便升至了高等丫鬟,他们都得放尊敬了。
婵云走上屋前的台阶,见屋里灯火明亮,娇声道,“三公子还没休息?”
赵锡眼珠子稍微一转,明白了徐二夫人这个时辰让婵云过来的目的,笑着道,“还没呢,方才烟林刚走,就是三公子似是心情有些不好,还好婵云姑娘你来了,否则奴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婵云捂住嘴巴,娇滴滴地笑了声,“真会说话。”
赵锡看直了眼,暗道不愧是邬嬷嬷亲自带回来的人,纵然比不上三公子看上的那个,可也确实是美艳,娇媚动人,三公子原先那些通房丫鬟比起来都逊色不少。
“婵云姑娘进去吧。”赵锡嘿嘿笑着,忙让开位置。
婵云这才整理好头发衣裳,扭着腰上前叩了叩门。
不消片刻,里头响起祝延沙哑含怒的声音。
“不是叫你别回来了吗?”隔着门听不清晰,似是醉得狠了。
“三公子,奴婢婵云听说您心情不好,特来看看。”
婵云的声音娇滴滴,吐字绵软,每个字的尾音都掐得娇媚,如同一池春水。
果然,她话音落下不久,里头的人就不再出声,半晌后,命令道,“进来。”
第12章 “怎么哭了。”
婵云推门进去,旋身关上了门。
摊开的账簿凌乱地散落在桌面上,地上横倒数个喝空的酒壶,婵云一眼扫过去,心中有了大致情况,绕过帘子,果然瞧见祝延衣襟大敞,斜靠在坐榻上。
婵云扭着腰上前,轻声细语:“婵云问三公子安。”
见祝延不说话,只目光暗沉地盯着她,似是酒意上头有些醉了,婵云娇媚着声,继续道,“奴婢今日奉夫人的命令去了二爷的院子,果然如夫人所料,二爷确是病了。”
“是吗?”祝延冷冷眯起眼睛,打量婵云,“你亲眼看到的?”
“三公子不相信奴婢?奴婢去时,见二爷面上虽然强装无碍,却还是遮掩不了。”婵云掩唇垂眼轻笑,“三公子大可不必担心。”
祝延盯着婵云,半晌,见她不是说谎,终于哼笑一声,“原来我那素来事事清明的二哥,也会遭这一回。”
说着,祝延搁下手中半空的酒壶,命令道:“过来。”
婵云软着腰肢,依言走到祝延面前,大着胆子对上祝延的视线。
祝延打量着婵云只着薄纱的婀娜身段,面上笑意阴暗莫测,“为什么不想去我二哥的院子,反倒来我这里?”
他这几日被祝辞夺了银钱来源,才算是看清楚了,祝府到底有多少人偏向祝辞。这祝府里,每个丫鬟都巴不得能进祝辞的院子,却对他如避蛇蝎。
他祝延是这祝府的嫡出公子,还是老太太的心肝孙儿,终有一日会继承这祝府家产,论容貌他不比祝辞差,论身后势力,他有父亲和母亲撑腰,更不比祝辞差。往日还有丫鬟摸到他的院子,主动对他送上软玉温香,可如今他一朝势弱,那些丫鬟便显露了本性。
婵云听见“二哥”两个字,脑海中不禁浮现起今日见到的那抹如玉如琢的身影。
她心中掠过一瞬间的不甘,反应过来,见祝延眼神凌冷地看着她,连忙娇声道,“就算旁的丫鬟不忠主子,想去二爷的院子,婵云也始终站在三公子这边。”
说着,婵云大着胆子走上前,笑偎进了祝延怀里。
祝延却没有动作,“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婵云见祝延没有将她推开,更是放肆,藕臂绕上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婵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三公子得到想到的东西。”
如今二爷病了,三夫人院子里的四少爷又只是个孩子,压根没有威胁,祝府里只祝延有东山再起的希望,她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攀上祝延这高枝,还怕日后不飞黄腾达?
“是吗,”祝延盯着婵云娇美的面容,幽幽笑道,“今日你去过我二哥的院子吧,那自然也看到了我二哥屋里的那个丫鬟。我若说,我要她呢?”
婵云的动作难以察觉地停顿了一瞬,眼中闪过嫉恨。
怎么又是那个柔兰?她得了二爷的眷顾,居然还引得祝延也要她?
“三公子想要那个丫鬟,婵云自然也能帮您做到,只是三公子偏爱得如此明显,婵云不依了。”婵云收回手,娇艳的唇撅起,作势要从祝延怀中起身离开。
祝延一手环过婵云的腰,把她重新抱在怀里,翻身覆了下去,哑声道,“好了,她不知好歹,哪能同你比?这件事成,我就去求母亲同意,收你做妾。”
婵云娇呼一声,眼底羞赧笑意更甚,半推半就,娇滴滴应道:“是。”
镂空雕花灯罩里的烛火灭下去,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赵锡守在外头,饶是他习惯了,不多时,听着里头传来隐约的胡乱动静,也不由心头起了邪火,搓搓手,与不远处同样守着的小厮道,“胡发,我们走,今晚这里不用人伺候了,让他们看着,咱俩出去喝花酒去。”
胡发原也听得站立难安,听了这话,嘿嘿笑了声,忙跟着一道走了。
*
祝家二爷病了的消息传出去后,永州一些商行便乱了起来,连带着酒馆茶肆里的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
这几日,外头登门要来祝府拜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只是都没能亲眼见到二爷一面。
今日却似乎不大一样,一大早,赴白便拿着封信匆匆回来。
屋内,紫檀掐丝兽耳炉焚着香,赴白火急火燎地进来,绕过隔门的时候,额头“砰”的一声撞到镂空花窗。
站在男人身边的柔兰一惊,微睁大眼看去,看赴白揉着额头,唇角忍不住落了笑。
赴白也觉得尴尬,咳了声,讪讪上前,“二爷。”
腰系白玉云纹腰带的男人站在桌案前,循声,修长的手搁下笔,抬眼道,“怎么了。”
赴白也顾不得头痛,攥着手里的黄纸信件,“二爷,茶庄的支庄主让人送来封信,说是有紧要事,想请您见面商谈,人已经在待客厅了。”如今商行的人见不到二爷,都没了头绪,不得已只能亲自上门。
本来二爷是不见的,但今日二老爷祝衫在府里,就自作主张让人请了进来,此时支庄主正在待客厅同祝衫喝茶聊天。
赴白皱着眉头,心中不忿。如今二爷宣称病了,没有精力打理外面的事情,二老爷便迫不及待出手了。
祝辞问:“什么事情?”
赴白正要说,却想起什么,看了旁边的柔兰一眼,踌躇不定。柔兰明白了,小声福身道,“柔兰去给二爷沏壶热茶。”说完便飞快低着头出去了。
只是,她才迈出门槛,正要离开,耳边却传来里头不甚清晰的声音,“二爷,支庄主……接到东溪知州派人……”
听到那其中那两个字的一瞬间,柔兰猛地僵在那里,眸色怔怔,竟是再迈不出一步。
好半晌,她眼中含了泪,反应过来,忍下鼻尖酸楚,转身往厨房去了。
屋内,赴白展开了信件,“东溪知州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谣传,明面上是找茶庄的麻烦,私底下去派人送来信件,说祝府里藏了一年前庆王事件中的遗女,要与二爷亲自商议。”
祝辞神色不变,指腹漫不经心摩挲着,视线落在那白纱纸雕饰的镂空隔窗上。
方才那道即将迈出门,却霎时停驻的身影,他看见了。
赴白等了半晌,见祝辞不说话,只得踌躇问道:“二爷,这件事情凭空而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而且看样子东溪知州目的不纯,像是特地来找二爷茬的,二爷可要……可要出面?”
祝辞淡嗯了声,“去看看。”
赴白担忧道,“可二爷对外宣称仍在病中,二老爷和徐夫人若是知道……”
“这么些日子,够久了。”祝辞薄唇微沉,眸色冷淡,“这么长的时间,他们都没能力接手,就不该再怪我没给机会了。”
赴白听出男人话中的意思,心中敬畏,低头道,“是,赴白即刻告知支庄主,说二爷您一会儿就到。”
说完,赴白便出去了。屋外杵着等候的娇小身影看见赴白离开,这才敢进来,一声不吭,端着茶水到了祝辞身边。
屋子里安静异常,柔兰轻咬住唇,摒弃杂念,端起白玉瓷壶给男人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