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消失的事情二爷还不知道呢,若是派人大肆去找了,那可不就闹得全府上下乃至二爷都知道这消息了?
只能盼着姑娘早些回来。
等到文毓在树地下转到第五十二圈时,那道纤薄的身影从院门外走进来了。
文毓又惊又喜,赶忙迎过去,“姑娘去哪里了,怎么一声不吭突然便消失,害得奴婢担心坏了!”
可奇怪的是,去而复返的小姑娘脸色不大对劲。
碰见什么事情了吗,还是被人欺负了?
文毓担心走上前,想问清楚,可柔兰却始终低着头,也不看她,径直走回了屋子 。
文毓跟着走到屋子外头,往里看了一眼,便见那身影脱掉了鞋子,爬上床,继而掀开被褥,将自己裹在了里头,只剩下一个后脑勺对着外面。
好像是睡了。
文毓没再多问,闭紧嘴巴退了下去。
*
街道上人声鼎沸,劳碌一天的人们都往家中赶,街道两旁的小贩见没多少生意了,也陆陆续续开始收拾摊子回家去。
马车辘辘行驶在街道上。
车帘半掀着,车厢中的男人容貌如玉,淡漠坐在榻上。
祝辞看着外面掠过的景象,视线忽然落在一处。
坐在外头的赴白正想问话,回过头见祝辞视线凝在一处,也循着那方向看去。
那是个售卖婚嫁用品的店铺,第一眼瞧上去红艳艳的,颇为喜庆。
赴白笑道:“再过两日便是祝三公子的婚事了,届时祝府定是热热闹闹的。”
话音才落下,男人神色不变,目光却寸寸冰凉。
“是啊,再过两日。”
祝辞注视着外头明晃晃的红,喉间溢出一声淡薄的笑。
赴白忽然想起什么,笑容僵硬在脸上,他咳了声,为难道:“我就是随便说了一句,二爷别往心里去,那择日子的人着实不懂礼数,偏偏把日子定在……”
赴白哽了哽,说不下去了。
提起这个他也恼火,为什么祝三公子成个亲,还偏偏就撞上了大老爷和大夫人的忌日。
这不是明摆着将二爷视如无物吗?
把二爷当什么了?
祝辞讥笑一声,“即便择日子的人荒唐,可若没有允准,怎么会定在那一日。”
是啊。赴白沉默着,心中涌起怒气,巴不得将祝府的人都问候一遍。
祝家这么大的家业,二老爷祝衫虽然承了一部分,但有时候人懒,不想做事的时候,便直接当上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了。
明面上都靠着二爷,口中都说是一家人,可有谁当真将二爷当成真正的家人,有谁考虑过二爷的感受?
赴白知道自己生气也没用,将不甘压下,转移话题道:“二爷今日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柔兰还在府里等着二爷呢。”
现在估摸着也只有柔兰能让二爷高兴一些。
她总归是不同的。
祝辞略抬起眼皮,“她这几日怎么样。”
赴白道:“除了去看看顾忱,其余时间都在院子里没出去呢,文毓说她近日在给二爷绣香囊。”说到最后,赴白又笑起来,“柔兰是个好姑娘,懂得心疼人,二爷对顾忱的照顾没有白费。”
祝辞毫无情绪的眼眸转向他,“我哪有照顾顾忱?”
“是是,没有,您还关着他呢。”赴白嘿嘿笑应着,心中却明了,若不是二爷吩咐过,谁敢给那顾忱这样好的待遇?还不都是因着柔兰。
想起柔兰这几日似别扭又似正常的态度,赴白想了想,又问:“二爷近日奔波,都是为了顾家的事情,既然二爷是为了平顾家的反,为何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柔兰?”
祝辞沉默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车轮辘辘的声音,他的声音才沉沉响起:“这件事情,我没有把握。”
这个案子牵涉的关系很多很乱,背后甚至牵扯到了庆王和太子的党争,他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赴白也愣了愣。
二爷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从前也没见过二爷对一件事情说出没有把握这几个字。
联想到这几日与太子在驿馆中的谈话,赴白也感觉到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不小。若是闹得厉害了,可能会直接惊动朝廷,所以二爷才不敢下定论。
也因此,二爷才没有对柔兰说吧。
等到事情解决的那一日,才是尘埃落定。
马车行驶到了祝府大门外。
祝辞下了马车后,有小厮跟过来,在身后回禀道:“二爷,今日姚大夫人和姚小姐离开后,邵公子和贺公子也来了,还带了礼过来,像是来赔罪的。二爷,那些礼……我们收是不收啊?”
自从那日二爷从邵家带回了逃走的柔兰后,二爷与邵家和贺家的关系便有些僵化,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联系过了。
那件事情,教他们这些小厮听来也觉得荒谬离谱。
二爷的人逃了,却是在好友家中找到,这情形确实有些尴尬。
祝辞淡道:“收了。”
短短两个字,让小厮松了口气。这就是二爷的态度了,礼收了,就代表二爷并没有刻意要与邵家贺家断关系的意思,几家还是原来的交情。
赴白走在后头,脸上挂起舒心的笑。
二爷不愧是二爷,从没变过。二爷从不是会因为情绪而贸然下定论的人。
看来这日子终于要好过了啊。
赴白愉快地冲那小厮挥了挥手,小厮会意,退了下去。
回到院子时,并没有在庭院里看见柔兰,只有文毓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在清扫灰尘。
赴白率先过去,“文毓,柔兰……”
“噓,小声些,”文毓条件反射便竖起食指在嘴边,“姑娘在睡觉呢。”
说完才看到赴白身后站着的男人,文毓愣了,立即搁下掸子行礼道:“二爷!”
祝辞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道:“她什么时候睡的。”
不知为何文毓眼神有些躲闪,“姑娘、姑娘约莫一个时辰前睡下。”
祝辞的视线扫向她,微眯了眼眸,“她今日出去了吗?”
她什么都没说,为什么二爷会问起这个?
文毓心虚,强装镇定地回道:“没…没有,姑娘今日都在院子里没出去。”
祝辞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声:“下去吧。”
文毓好似得了解脱一般,福了福身,便跟着赴白离开了。
祝辞看着紧闭的屋门,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有点烛灯,空气中浮动着幽幽的沉水香,其中还夹杂着独属于女儿家的茉莉香气,缠绕在鼻尖。
门一打开,外头的光线便透进来,祝辞迈步走向床帐。
床上被褥鼓起一小团,小姑娘后脑勺背对着自己,一头泼墨青丝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像是睡着了。
祝辞无声地在床边站了片刻,忽然道:“念念。”
那嗓音低沉,隐约待了从外面进来未散去的凉意,有些沙哑。
话音落下,背对着他的身影动了一下,很细微的。
柔兰其实醒着。
她一直没能睡着,心中翻来覆去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
方才听见外头文毓唤二爷的声音,她的心跳其实就已经跳的快了。
现在被他的声音一唤,她便装不下去了。
她唔了声,揉揉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小姑娘翻身坐起来,转过来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好像肿着,像是哭过了。
“二爷回来了。”她犹豫着道。
祝辞在床榻边坐下,黑而深的眼睛凝视着她,“怎么了。”
话音方落,没有预料到的是,柔兰竟主动凑过来,两只纤细的手臂环住他的腰,把脑袋贴在他怀里。
这是一个寻求安全感的姿势。
软玉温香在怀,这样不安地抱紧自己,怎么抵挡得住。祝辞动作微顿,继而单手环过她。
捏了捏她的脸,低声道:“说话。”
第63章 “多谢我的念念。”……
埋首在他怀里的小姑娘闻言, 只低低地唔了一声,纤长的羽睫低垂着,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祝辞看出她心情低落。
没想到如今竟连他的话, 都视如无物了, 今日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
祝辞微微沉了些视线, 捏住小姑娘的下巴, 把她的脸抬起来,让她看着自己。
柔兰接触到男人那双轻易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心中不自觉跳了一跳, 在他手中别开视线, 看着床顶上悬着的穗子一晃一晃。
祝辞睨着她:“也不跟我说?”
“没有。”
柔兰小声说完,忽然从他的手里挣脱出去, 随即似是大着胆子, 重新抱住了他。
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轻轻响起来:“二爷。”
祝辞淡应了声。
柔兰注视着床里, 瞳仁有些空, 不知道在想什么:“云娘子是不是死了。”
祝辞抚在她发上的手忽然一顿,神色不变,面无表情。
好半晌才道:“是。”
这个字一出口, 祝辞便能清晰地觉察到怀中温软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了下,也许是因为害怕。
柔兰对婵云的感情很复杂。
按常理来说, 她应该是不喜婵云的, 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婵云就处心积虑地陷害她, 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恨不得踩她几脚。
婵云追求利益和地位,想尽办法进了祝延的院子,虽然手段低劣了些, 但至少如愿以偿地成了祝延的妾室,摆脱了丫鬟的身份。
婵云已经死了,若要论起来,她此时应该感到痛快,这样心肠歹毒用尽心机的女人消失,应该是让人拍手称快的事情。可她现在除了茫然与恐惧,其余什么都不剩下。
她从前虽然知道,像祝家这样的大家族,背地里暗潮汹涌是常有的事情,悄没声息地处理掉一个下人自然没人管。
可如今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逼得她不得不去看。
一个妾室就这样被处理掉了,轻而易举,连一丝水花都没有激起。
地位比丫鬟小厮高的妾室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呢?
柔兰失落着,忽然问了句:“这件事情……若换作二爷,会如何做呢?”
“我身边不会有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