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见身姿如松挺的男人时,她瞬间嫣然巧笑,向他招招手:“夫君,你快进来。”
乍然听到她雀跃的声音,裴无身体微微晃了一晃,他敛了眸中情绪,提步向屋内走去。
谭清音立刻上前,拉着他走到软榻边,拿起矮几上的软尺,举到裴无面前,歉然道:“我忘记给你置新衣了。”
“无妨的。”他慢吞吞地说道。
裴无凝视着眼前这张五官清净的娇美面庞,目光如同黏在她身上一般,实在过于灼热,谭清音抬眸触到一瞬,又立马垂下脑袋。
那双漆沉幽晦的眸底溺着深情,低头看她时,惹得她心口微跳,白嫩的耳垂渐渐冒红。
裴无张开双臂配合的站在那里,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还稍稍躬了身。
他生得本就好看,无论是这张脸,还是这副身材。谭清音边记边量,纤长细指捏着软尺,环在他劲瘦的腰身上,量他的腰围。
待量完后,谭清音掐指算了算,和她之前估摸的大差不差,她笑吟吟地看他:“等年后了,我再给你买。”
如今新年,街上的成衣铺子都关门了,要等到年后才开张,
裴无收回目光,低低地嗯了声。
谭清音收起软尺,就在转身之际,裴无忽然握住她的细腕,伸臂将她抱进了怀里。
谭清音怔了怔,反应过来后由他紧紧搂着。
裴无好似将全身重量都依附在了她娇弱的身躯上,脸深深地埋在她颈侧,肌肤相贴,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上,撩起阵阵痒意。
谭清音被迫仰头承受,她双眉轻蹙,双臂环住他的肩背,轻轻拍着,忧心道:“你是不是这些日太累了?”
他和爹爹一样,从来不将朝堂政事带到家中相说,但她也知晓,定是极繁忙的。他这几日都未好好歇息过,从他进来时,眉宇间那道浅褶就一直未松开。
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在谭清音印象里,从来都是她依赖他,如今,身前这个无坚不摧的男人,全然将她当成了支柱一般,紧紧偎着。
她心中疼惜泛滥。
肩背上的那双素手移至他太阳穴处,柔软的指腹贴在上,轻轻按揉。
一股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周身,脑海里纷杂的思绪渐渐平息,指腹悄然来到他的眉心处,试图抚平。
良久,裴无紧了紧手臂,恋恋不舍的从她颈窝处抬起脸,温声对她说:“清音,今晚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手指顿住,谭清音抬眸看他,错愕了片刻,在确定自己没听错后,才扯动唇角,疑惑问:“我……我不是在家吗?”
裴无垂眸凝视她,少顷,向她解释:“是送你回谭府,我先不回去,可能要同你分别两日。”
“为什么?”谭清音喃喃问,杏眸里满是怔然不解。
裴无本不想告诉她的,那些血腥的前尘往事,他不忍让她知道,也不忍让她沾染上。
她该是永远明媚扬笑,无忧无虑。
裴无双眉紧拧,声音低沉:“那日在寺里,我没告诉你,父亲是前朝太子,晋帝的长兄。他,母亲,外祖父一家皆是死在晋帝手里。”
谭清音愣住,视线落在了他脸上。
一瞬间耳边仿若失声,她听不见,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
裴府外夜色如漆,马车内灯盏光亮微弱,轻晃摇曳。
厚实的氅衣披在身上,裴无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生怕她冻着。
谭清音紧搂住裴无的腰身,惨白的小脸隐在他的氅衣里,心脏忍不住痛得厉害,如同被人狠狠攫住,让她几欲无法喘息。
她心疼,更害怕。
耳畔传来隐忍的啜泣声,裴无紧蹙着眉,伸手探过去,抬起她的脸。
昏暗之中的杏眸粼粼泛光,莹白的小脸如被水洗过一般,贝齿紧咬着下唇,那一片饱满嫣红失了血色。
漆沉的瞳孔骤缩,裴无如同被人扼住脖颈一般,喉咙发涩。
“不准咬。”
他字字铿锵,却还是不忍对她下重语气。指腹在她凝脂般的唇下轻轻按压松开,唇上深深一道痕迹,可怜兮兮的渗出血丝。
裴无低首,温热的薄唇含住她印有齿痕的唇瓣,反复摩挲,淡淡的血气充斥在口中,近在咫尺的娇面上泪水涟涟。
滚烫的泪水似是滴在他心上,他眸底沉着爱怜,无半分欲念。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温柔的抚弄,谭清音越发止不住自己的泪水,纤瘦的身子一颤一颤。
过了许久,那分颤意终于慢慢平息。
裴无熟练地将她拢入怀中,下颚抵住她的发顶蹭了蹭,低叹一声,“你别害怕,也别瞎想,我不会出事的。”
他有万分的把握。
裴无捧起她的脸,看着她,和她对视,低声坚定道:“你信我。”
谭清音迎着他的眼睛,伸手抱住他,未干的泪水浸在他肩上,印出深痕,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嗯,我夫君很厉害的。”
她很没用,但是她夫君厉害。
裴无回搂住她纤细的身子,手掌按在她薄薄的背脊上,将她带向自己,彼此紧紧相贴。
幽闭的车厢里,她的软和轻语分外清晰,带着全然信任,裴无忍不住垂眸低笑。
马车穿街走巷,避着人群在谭府慢悠悠停下。
裴无拢紧她身上的氅衣,抱着她下了马车,远远的便看见谭府门前等候的一对夫妇。
谭方颂早已等候多时,傍晚时分,裴无就差了人知会他,晚间要送清音回来。
裴无阔步走到阶前,将怀中妻子交给她的父母,转身欲离之际,袖角被轻轻向后扯住,他顿住脚步,回身看她。
谭清音一双眸子水光盈盈,期期地望着他:“除夕夜你能不能回来,我想要你陪我守岁。”
宽袖下,裴无顺势勾住她的小指,拇指按在她的指腹上,轻轻划了划,如同誓约。
片刻后,他松开,抬手揉了揉她泛红的眼尾,温声道:“也不准哭了。”
言罢,他再不敢贪心多看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谭清音静静伫立,看着他身影渐远,直至隐没于长街黑暗尽头。
第47章 (捉虫) 身世
夜色幽阒, 谭府门前两盏风灯照亮了檐下一方漆黑,影影绰绰。
谭方颂夫妻俩相望一眼,皆暗自叹了口气。
林氏握住女儿的手, 抬眼瞧她, 思忖半晌, 缓声宽慰道:“清音, 我们先回去,……就两日,很快便能回来的。”
谭清音默然, 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般, 怔怔地随着母亲的步伐向府里走去。
谭方颂放缓脚步跟在其侧,拍了拍她的肩膀, 正色道:“你也信爹爹的话, 他定不会有事的。”
那日在文林院, 裴无坚定地告知他, 他筹谋多年只待这一时,必定是万无一失的。
可是女儿到底是自小养在锦绣深闺里,不闻世事, 也不曾遭遇过这些大风大浪。
谭方颂也知道,以裴无如今的身份, 女儿同他在一起, 势必会一路周折。
可如今放眼望去,这满京城也再寻不着比他更适合清音的郎君。
无他, 只因裴无有心。
闻言, 谭清音双眸动了动,面上终于恢复了一些神色。
她咬了咬唇让自己镇静下来,乖巧地点点头。
仅仅只有两日而已, 她好好在家等他回来,不能让他担心。
———
夜深,听音苑曲廊里亮着微弱灯烛。
床榻上,谭清音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觉。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深深嗅着,鼻息间没有那股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孤衾单枕,被窝里哪怕塞了再多暖身的汤婆子,也不及他身上温度灼人。
谭清音爬起身,伸手掐灭了床榻前最后一盏灯,随后扯被蒙头缩在里。
昏暗里,那张清隽俊朗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越发清晰。随之,那些乱七八糟、纷杂的情绪总算慢慢平定。
外间屋门传来轻微“吱呀”启声,像是唯恐会吵醒她似的,轻手轻脚地从里关上。
一如往常深夜裴无回来那般。
谭清音倏然睁眸,心微微一跳,旋即拥被坐了起来,目光投向外间,凝定了片刻。
她明知是不可能的,心底却还是生了希冀。
灯烛摇曳,缓缓向里间走来,直至珠帘挑开,灯火下,一道温婉出尘的贵夫人身影出现在眼前。
心头腾升的那份期盼瞬间跌至谷底,谭清音失望不已。
“娘亲……”她失神轻轻唤道。
林氏顿了一顿,有些讶然,这会儿已是亥时末了,似是没想到她还醒着。
她应了一声,将灯盏置于案几上,走到床榻边坐下,目光柔和,唇边露出微笑,“娘怕你晚间一人睡会冷,过来陪陪你。”
其实还是怕她会忧心扰神,自己生养的女儿,什么脾性,心里再清楚不过。
从小心思细腻敏感,小事还好,她自己一人胡思乱想着也能坦然对之,若是遇上大事,没个旁人疏导,便会钻进牛角尖。
谭清音闻言细眉微微蹙了下,有些羞赧道:“娘亲,我都已经嫁人了,不是小孩子。”
她幼时会赖在母亲身边,央着她陪她同睡一床。
林氏微微一笑,忽然生出一种光阴错乱的感觉,这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含辛茹苦的养大成人,如今竟已嫁做人妇,晓得害羞了。
她是真的长大了。
林氏将女儿搂进怀里,用手心轻抚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你再大也是娘的孩子啊。”
谭清音忽地鼻子发涩,心里阵阵酸楚。倏然想起裴无,他原先也是有父有母的孩子,如若还在,他的人生该是何等的风光霁月,哪里会是如今独自茕茕,人人惧骂的佞臣。
谭清音闭上了眼睛,将脸埋在林氏怀里,声音含糊:“娘亲,你同我说说前朝……先太子,太子妃娘娘吧。”
林氏有些始料未及,略略惊讶地低下头看女儿,“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谭清音只摇了摇头,抬眸望向林氏,说:“我想听听。”
她也是将将知道裴无的身世,她不敢轻易说出口,就连身边至亲之人也不敢告知。
林氏拥着女儿躺在床上,视线望着软纱帐顶,若有所思,缓缓地道:“从何说起呢……”
“先太子与太子妃娘娘伉俪情深,听闻是殿下对娘娘一见倾心,求娶其为妻,偌大东宫里也只有娘娘一人。他们成婚后一载,便生下了皇长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