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情,不值一提。”元荆胸有成竹。
岳珈闻言,胳膊撑起身子,问道:“你有破局之法?”
元荆轻刮她的鼻尖:“你以为改朝换代真像戏文里写的那么简单吗?一纸遗诏便能让天下臣民效忠?”
岳珈明白了却又不太明白,若是遗诏无用,薛声与德妃为何费那么大力气去做。
趁她专心思索时,元荆抽走她支撑的胳膊,顺势将她困在身下,肆无忌惮地落下狂风骤雨。
岳珈嗯嗯哼哼地捶打他后背,却并没用多大力气,元荆反觉鼓舞似的越发猖狂,憋得她满面通红喘不上气才肯放过。
岳珈推开他,大口大口呼吸,心口起起伏伏。元荆轻柔摩挲她的脖颈,呼吸声越来越重。
岳珈红着脸,看着他发烫的眼,他通红的唇,滚动的喉结……
烛台上一对红烛,焰火在忽起忽歇的风中不时交错,蜡液淌下,洇在一处。
“你可知,当我得知父皇改立遗诏,第一反应是欢喜。”元荆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代理朝政多年,早不稀罕什么继承大统了。如今四海升平,我也不算愧对黎民。若真有人能把这担子挑过去,我倒乐得清闲。到时便能与你天南地北四处走一走,好好看一看守了多年的江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岳珈也取了他的一缕头发,与自己的打成个结,她知道元荆的设想也只能是想想罢了。但即便只是想想,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趁着天色未明,元荆潜回府中,宽了外衣鞋袜,只当从未出过房门。
岳珈踏踏实实睡到了日上三竿,红藤禀说穆国公府来了人,说是替穆国公来问她答复的。
岳珈早已有了答案,但若只这么托人给他答复,也不知他会否又再做出什么过激之事。
想来想去,岳珈带上梅花匕首亲自去了穆国公府。
今晨还是春光明媚,出门时却已飘了雪,柳絮一般纷纷扬扬的,铺了一路洁白。
薛声今日并未出府,一直在清上阁中等她的消息。
小炭炉里热着酒,他自斟自饮着,不时望一望自家府门。
门童领岳珈进来时,薛声垂下了眼帘,心中希望骤然灭了。若她答应了,便无需来见他了。
岳珈登上了清上阁第三层,这楼四面无墙,仅有及腰的阑干围着。风雪从四面飘进来,被炉火烘化,融进地毯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你昨日……”
“喝一杯吧。”薛声打断了她,“暖暖身。”
岳珈在他对面坐下,却并没去碰酒杯。薛声自嘲一笑,她对他已没了半点信任,连一杯酒也不肯喝了。
薛声仰面饮尽杯中物,又将岳珈那杯也喝了。放下酒杯,满布血丝的眼望着岳珈:“你不是很在意他的安危吗?”
“是安是危,我都会陪着他。”哪怕最后是个败局,她也愿与他共赴黄泉。
薛声笑了笑,嘴里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岳珈那句“陪着他”,唇边的笑越来越苦。
“收手吧。”
薛声摇了摇头:“没退路了。”
谋朝篡位,岂是一句收手就能全身而退的。
他忽然仰面大笑起来,眼角却躺了泪,沿着下颌流向心口。
“其实,根本没有遗诏。”薛声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岳珈惊愕,他醉了吗?可他分明酒量很好。
或是他又在编谎骗她?
“皇帝病了,却没傻,怎么可能立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当皇帝。”薛声站了起来,边喝边笑,边笑边说,“人就是这样,大张旗鼓说的话没人信,当作秘闻传的反倒个个深信不疑。”
岳珈静心一想,遗诏之说的确破绽百出,皇帝怎么可能因一点怒气就拿社稷安危当儿戏。
“德妃也被我骗了,她不识字,我说那是遗诏,她就信了。”薛声越笑越狂,仿佛入了魔。
岳珈大惑不解,元荆继位是民心所向,若连遗诏都没有,他凭什么去捧立新帝?
酒壶喝空了,薛声晃了两下扔出楼外去,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酒壶落地的声音。
“位极人臣,听着风光罢了,我父亲是什么下场你不也清楚吗?”提起老国公,薛声的笑终于停下了。父亲的死让他看清了所谓的权势谋算有多么可笑,他们的生死不过是龙椅上那人的一句话罢了。
他摇着头,目光呆滞黯淡:“这世间,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他已是孤身一人,唯一执念,不过是将那个曾在他无助时陪伴着的人永远留在身边。不惜一切。
他知道岳珈已对元荆动了情,唯一能让她嫁给自己的办法,就是把元荆的性命当作赌筹。
所谓遗诏,所谓赌局,不过是他编下的骗局罢了。
“我骗了所有人,其实只是为了骗你。”薛声步步后退,越来越近阑干。
他终究还是输了。
岳珈发觉不妙,忙要去拦他。
薛声摇着头,唇角带着一丝笑,最后看了一眼他心心念念的人,继而闭上了眼,朝后仰去。
殷红鲜血漫开,缓缓在满地白雪中铺出奇异形状。岳珈瘫坐在清上阁中,摸着他方才靠过的阑干,望着空荡荡的楼阁,也痴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哭了。
这一切恍若一场无稽的梦,可它为何醒不过来呢。
那一日,岳珈着了寒,高烧不退,一连昏睡了好几日。
夜里隐约知道有人来看望她,但脑子昏昏沉沉的,也说不出话来,只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睡下。
直到夏日来临,长安不下雪了,她的病才终于痊愈。
棣华院的垂丝海棠开了,红藤陪她坐在秋千上吹风,告诉她近来长安发生的事情,只挑顺心的说。
岳珈知道她话有隐瞒,觉得没劲,便让她去忙别的不必陪着。
四下无风,海棠花枝徒然晃动,一支箭从屋顶飞来,穿过细细密密的海棠花落在土壤里。
岳珈知道是元荆所为,淡然起身,拔起了那支箭。
箭上绑了一张羊皮纸,岳珈解下来,摊在地上看,是大数舆图。
图上用朱笔画了红线,自长安而起,蜿蜒南下,直至泉州。
元荆已从屋顶下来了,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与她解释:“咱们先去襄州,然后沿淮南道去扬州,到了扬州后便可乘船去泉州。”
“咱们?”
“你不是想去南边看海。”她说的话他全都记得,元荆道,“近这两年长安空出许多官职,父皇想从各地选拔贤能之臣入长安任职。我已请了旨意,南下选贤。”
这分明是假公济私。
“那长安怎么办?”岳珈自然也想出去走走,可他毕竟是一国储君,怎可说走就走。
“长安自然还是长安。”元荆扶她站起来,坐回秋千上,轻缓推动秋千,“父皇的病情已有好转,不需我代理朝政了。何况如今内忧外患皆除,选贤任能才是第一要务。”
元荆细细与她讲解这一路的风光,岳珈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描画,眼里终于有了欢喜。
“不过出行之前有件事情得先处理了。”元荆迈过秋千,岳珈给他腾了半边座位。他坐在岳珈身边,双手握着藤绳顺势也揽住了她的肩。
“何事?”岳珈侧过头问他。
“自然是你我的亲事,太子携未来太子妃出巡,这才名正言顺。”元荆眼里满是笑意,虽还不能成婚,但亲事可以先定下,如此便不会有人再痴心觊觎了,“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感谢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