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琴秘谱——七炼银
时间:2022-04-13 07:38:13

沈屹走过去,亦是蹲下,轻轻将她拥进怀里。
方吟靠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这片焦黑的废墟,泪如雨下。
“小姐昨夜去哪了啊?害得我也一整夜没睡,一直担惊受怕的。”
第二天一早,吴妈妈端了水来给方吟洗漱,埋怨个不停。
方吟一边将衣服的带子层层系好,一边道:“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那也不能走到凌晨才回来啊,一个大姑娘家的。”
“我是瞧着吴妈妈睡着了,才悄悄出去的。”她小声地补了句。
吴妈妈瞪了她一眼,底气却弱了几分,“我昨儿起夜的时候,就发现小姐不见了,之后担着心也没能再睡,一直坐着等你。”
“对不起,”方吟飞快地梳好头发,扯了她的袖子软软糯糯道:“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
吴妈妈这才面色稍霁,“好了,你快洗脸吧,我去端早饭。”
她出去后,方吟转头瞥见房里角落的衣柜,露出一角衣襟。
过去打开柜子,才发现里面的寥寥几件衣服和一些枕巾被褥等物被翻得乱成一团。
连带着桌上摞起的书册也有些参差不齐了。
看来,吴妈妈似乎趁她不在,把整个东厢房都翻过一遍了呢。
家中出事之后,吴妈妈是府里头批离开的人之一,她不是锦州本地的人,故而走得毫无留恋。但现在,她又突然回到了锦州。方吟本来就有点疑心,觉得吴妈妈这次回来并不寻常,这般看来,果然是另有所图。
只是她放在柜子里的散碎银钱一分未少,可见所图并非是钱财。
方吟捏了捏袖兜里刻着“郁离”的钥匙,蹙紧了眉头。
 
第25章
 
转眼端午将至,各家各户都开始采箬竹叶包粽子准备过节。
这天一早,吴妈妈将泡好的糯米和竹叶端到院子一角的石桌上,挽起袖子准备干活。
“笃笃笃——”外面忽然响起急急的敲门声。
“怎么这么不赶巧。”吴妈妈甩了甩手上的水,不满地起身,嘟囔着准备去开门。
“我去开罢,就不劳烦吴妈妈了。”沈屹也听到了,忙从屋里出来,温声道。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衫,行止谦和有礼,清朗如松下之风扑面,吴妈妈顿时就没了脾气,应了一声便坐回去包粽子。
门外,是头戴玉冠、身穿锦袍却气喘吁吁的陆之云。
“沈兄,《麟凤引》的第四片谱子,找到了。”
“在哪?确定是我缺的那片吗?”沈屹听了便急切问道。
“八九不离十,就在裕都。”陆之云好不容易喘匀了气,犹豫着道,“但是沈兄啊,我觉得这次有些奇怪。对方的要求,只是让你把其他残片都带上,与他见一面。”
“就这样?”
“就这样。”
沈屹蹙了眉,思索半天,终于道:“毕竟是最后的残片,就算是请君入瓮,我也得去瞧瞧。”
“沈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大老远跑来给你报信儿,在这儿站了半日你也不说请我进去坐坐,喝杯茶?”陆之云佯装生气。
“是在下疏忽了,”沈屹赶紧作了个揖,“在下这就给陆大掌柜赔不是,快请进罢。”
陆之云这才笑着大摇大摆地进了门。
“哎呦,大娘在包粽子呢?”他素来与人热络得极快,见到吴妈妈便主动上前搭话道,“什么馅儿的呀?”
吴妈妈抬眼瞅了瞅,见他周身金玉绫罗,人也生得端正,便破天荒地答了,“今载只备了腊肉与红枣二种。”
“哦,”陆之云笑眼弯弯道,“腊肉粽简直堪称世间至味,我也是来此地之后才品得将腊肉包进糯米中的妙处。”
“公子不是此地的人?”
“我乃北晋人士。不过来这儿少说有十年了,应当也能算是半个西蜀之人了吧。”
“当然当然,”吴妈妈道,“十年可不短了,且瞧着你年纪也没多大。”
陆之云一撩袍摆,在石凳上坐了,“大娘瞧着我年岁几何啊?”
“二十?”
“哈哈哈,大娘可真会哄人,我有那么年青么?再猜猜看?”
沈屹端着茶出来的时后,看到的就是陆之云与吴妈妈坐在石桌前相谈甚欢的和谐画面。自打吴妈妈来了这里,大半个月了还从没见她这般灿烂地笑过。
“陆公子今日定要留下吃了饭再回去啊。”她飞快包完最后一个粽子,端着盆起身道,“我这就去煮粽子。”
“哎,都听大娘的。”陆之云仰头笑答。
吴妈妈去了厨房,沈屹在陆之云旁边坐下,把一盏清茶放到他跟前,“陆大掌柜在与人相交一事上,果然是有过人之处啊,真叫我刮目相看。”
“你也开始调侃我了?”陆之云饮了口茶,斜斜觑他一眼,复又垂了眸道:“就算有过人之处又能如何,关键时刻不也用不上么?”
沈屹瞧他这样,将到嘴边的话统统咽了回去。
“过几日便要开始割漆了,我去朱老伯那里瞧过之后,便可以去裕都了。”
“好。”陆之云把玩着茶盏答道。
“我走了之后,就让方姑娘去闻雁琴斋吧。”
“好,”他随口答了之后,才觉得奇怪,“这是为何?不让她与你同去么?”
沈屹只是摇摇头,“裕都对她来说,太危险了。”
见他不愿多说,陆之云也就不问了,只道:“方姑娘若愿意来,我随时欢迎。”
“对了,这个是裕都拿着残谱那位的住处。”他又想起来什么,从袖中掏出张叠好的纸。
沈屹接过来展开一看,却见上面的字迹竟有几分眼熟,“陆兄可知这位姓甚名谁?”
陆之云一脸茫然,“这住址有什么不对么?”
“这字…”沈屹喃喃道,“似是师父所写。”
陆之云在岳畔琴舍一直待到傍晚,用了晚饭才告辞回去。
吴妈妈还依依不舍地送他到门口,又给了一大串腊肉粽让他提回去。
沈屹趁机将第四片残谱的事情与方吟说了。
“我还是不去闻雁斋了,就留在这里帮先生看着院子,每日读书抚琴也挺好的。”她道。
“这里毕竟偏僻些,安全起见,还是去城里罢。”沈屹坚持道。
方吟想起吴妈妈这段日子以来的种种,便也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沈屹一身粗布短衣长裤,还将袖口和裤脚都卷了起来,肩上扛了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锄头,就准备出门。
“先生,你这是要去哪?”方吟唤住他。
“后面那片竹林。”他头也不回地答道。
看起来像是要去挖什么,方吟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就在岳畔琴舍的围墙后面,生长着大片的竹子,它们的根系在地上交错相盘,将土结结实实地握成一块。只有临近围墙的一小片空地,土还相对松软些。
沈屹从竹林边缘数着步子走到那片空地中央,挥起锄头便挖了下去。
昨日陆之云给的那张纸倒是没什么不妥,但那字里行间的风骨,越看越有师父的风韵,他想了一夜,觉得定要把师父临走前留下的信挖出来,对比一下字迹才行。
可是这几锄头下去,却什么也没挖出来。
“先生,你之前将东西埋在这里了吗?”方吟从不远处走来,问道。
沈屹又挖了一下,“对,明明埋在此处的。”
她在四周走了一圈,细细观察着周围的竹子,又回来道:“有没有可能这些竹子又向外长出些新的,与以前不一样了呢?”
他停下来,想了想觉得十分有理。毕竟过去八年了,这片空地也确实瞧着不如以前大。
“哎,谁叫我当时不从围墙那边数步子呢。”他叹口气,又面对竹林向前挖了几锄。
忽然,“当”的一声,锄头好像磕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面。
沈屹赶紧扔下锄头,凑过去用手去拨开土。
方吟也寻来一片竹片,顺着旁边轻挖。
不多时,他们便完整地挖出了一个带锁的盒子。
“这不是我埋的啊。”沈屹惊讶道,“这是何物?”
方吟拍掉盒子上的土,伸手捏起铜锁头细看,发现这锁眼有些眼熟。她灵光一现,赶紧掏出袖子里的铜钥匙,试着插进去转了转,锁头竟然就这样被打开了。
“应该是哥哥埋在这里的。”她摘掉锁头,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躺着一册泛黄的本子,幸而盒子密封得好,这些纸张埋在土里近一年的时间,也没有受潮。
方吟小心地拿出来翻一翻,发现是方府库房的出入记录册。
“原来钥匙上的‘郁离’指的就是这片竹林啊。”她终于了然。
“能藏得这么隐秘,想来是极重要的东西,你可要收好啊。”沈屹嘱咐道。
“不过是平常的库房册子,为何要费劲藏起来呢?”方吟看着册子,涌上深深的忧虑,“这么厚一册,我又该怎么收好呢?”
沈屹这时又向前挖了几锄,终于挖到了自己埋下的坛子。
他掀开盖子,取出里面的信和小印,才转头对方吟道:“不然,将这册子按原样锁回去,重新埋好,如何?”
方吟正准备答应,余光却瞥见了吴妈妈在院墙上探头探脑。
她不禁叹了口气,若是埋回去,吴妈妈定会来挖走的。
于是,她悄悄道:“先生与我做场戏如何?”
“小姐,我有点累了,先回房歇息一会儿。”
如方吟所料,吃过早饭,吴妈妈便随意找个由头回了屋。
她只做不察,欣然应了,搬出玉珠霖在院子里弹。
借着琴声所掩,沈屹偷偷靠近了,捅开一点点窗户纸瞧,吴妈妈果然靠近衣柜,在那里翻找着什么。
想来她是瞧见方吟将盒子放入衣柜,便想着过去查看。只不过盒子早已被重新锁好,钥匙也被方吟如从前一般带在身上,她自然是一无所获。
“我去裕都前,可要想个办法帮你摆脱她才好。”沈屹不放心道。
“吴妈妈不会有这样复杂的心思和计划来接近我,她背后定另有其人。”方吟摇摇头,“要将那人引出来才行,不然就算吴妈妈走了,也还会有其他人来的。”
“那人大概就是为了册子吧?”沈屹思忖道,“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布局,还找来了方府的旧人,又对一切了解得这般详细,会不会是你从前就认识的人呢?”
方吟仔细想了想,“吴妈妈提了好多次为了平息闹鬼的事情,众人想把方府夷为平地。她每次都感激说是知府大人暂时拦下了此事,才将府邸保留至今,让我记得欠他的这个人情。我觉得,找到她又将她送来我身边的,很有可能就是周大人。”
“如果这样的话,锦州对你来说也不安全了。”他皱了眉,十分担忧。
“也不见得,只要他一日还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就还是安全的。”方吟手里握着铜钥匙,道:“不然比起千辛万苦将吴妈妈寻来,直接派人来抢不是更好么?所以我想,为了线索不断掉,那人是不会对我怎样的。”
 
第26章
 
连下了四五日的雨,晚霞才终于有了晴天的影子。
雨歇风止的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沈屹就出了门。
从岳畔琴舍往北行约十里,在农田尽头,有块地栽了约莫二十棵漆树。
沈屹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漆树林边。
一位年逾花甲,精神矍铄的老者,头上戴着斗笠,正在漆树林之中割漆。
只见他轻松在树皮上找到合适的位置,沿漆路用锋利的漆刀割开树皮,划出半月状的漆口,顺手在下方又割出一个茧口,从背篓里摸出只蚌壳,插在茧口卡住。
乳白色浓厚的漆液缓缓流下,一滴滴汇集在蚌壳里,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转变为淡褐色。
“朱老伯,”沈屹走过去,扬声唤道,“您起得早啊。”
“是沈先生啊,”朱老伯回头,呵呵笑道:“你也知道割漆就五月到九月这小半年,日出前这最好的时辰,得争分夺秒啊。若待到午时,树就不出漆了,老汉我哪能不起早。”
“是啊,老伯辛苦。今年的漆品质如何啊?”
“尚可尚可,你自己去瞧瞧罢。”朱老伯一边利落地继续割漆,一边努了努嘴道。
沈屹应了一声,便自己去瞧,“我看今载比往常天热,日后阳光若是也能足些,割出的漆许能好过去年呢。”
“谁说不是呢,”朱老伯喜滋滋应道,“一日收上个小半筒,这一季下来也就够我们老两口这一年好吃好喝了。”
这大漆难得,又无别物可替,在这个时代便格外金贵些。
方圆百里,朱老伯制的漆可以说是最为上乘,故而沈屹每年都会从他这里购漆回去。
作为斫琴的重要材料,漆的品质对于琴的影响可谓极大,丝毫放松不得,所以沈屹每年都会来瞧割漆,慢慢也就和朱老伯夫妇相熟。
中午,在农舍一同吃了午饭,沈屹才动身回了岳畔。
当黛瓦出现在眼前,他看到檐下木扉竟是微微敞开的。
等到进门,果然院子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他唤了几声没人应,赶紧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才发现方吟和吴妈妈都已不知所踪。就连原先衣柜中方吟的衣物连同后面竹林挖出来的那只盒子,还有她房间里的玉珠霖,一并都消失了。
沈屹顿时有些慌了。
这边,方吟缓缓睁开双眸,入目是头顶陌生的水红罗纱帐幔和帐角的刺绣香囊。
她稍微动了动,发现手脚有些酸软。身下厚厚的褥子和触感柔滑的丝绸被里随着动作,飘来一股香笼熏过的甜暖之香。再不用多看,也能知道这屋子里的布置所用十分奢华。
方吟尽量侧过头去,见一个圆脸小姑娘正坐在床边的小凳上,用手支着头打瞌睡。
她梳着双鬟髻,只用了丝带装饰,身上的浅朱绸衫虽无刺绣,也能看出是极好的料子。
许是原本就睡得浅,小姑娘她突然便睁开了眼睛。
二人对视了一瞬,她猛地站了起来,躬身行礼:“姑娘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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