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丁德均也不耐再跟他废话,便直截了当说:“皇上可是开始疑心你了。”
“丁总管此言何意呀?”李况瞧着他,一头雾水。
“大殿下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李况稍稍回忆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我与薛家小姐的婚事?父皇知晓了?”
“什么?”丁德均大惊,少见地失了平常之心,“你去求娶薛家小姐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
丁德均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拧着眉道:“我的大殿下哎,这几年你为拉拢讨好薛大人干的那些事,你当皇上不知道吗?如今又去求娶他的宝贝独女,这不就是明摆着说,自己是另有所图么?”
李况这才恍然,依旧不屑道:“虽说是这个理,但事已至此,母后都应了,父皇又能如何?”
“呵呵,”丁德均嗤笑一声,“你也太小看皇上了,他只是病了而已,还是堂堂天子之尊。一门亲事成与不成,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听到这里,李况才心里沉了沉。本想着鱼和熊掌兼得,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那依丁总管看,我该如何?”
“我倒是有个法子,”丁德均闭目沉思片刻,悠悠开口,“就是不知道大殿下愿不愿意听。”
“你快说。”
“殿下这就去求皇上,将薛家小姐赐婚给三殿下。然后,去向巡盐御史许大人提亲,娶许小姐为正妃。”
“这又是为何?”李况蹙眉,一脸茫然,“而且许小姐这身份低微,怎么做得了皇子正妃?”
丁德均叹了口气,耐下性子解释,“皇上既然已经起疑,那薛家便成了烫手山芋,自是躲的越远越好。与其便宜他人,不如将它抛给敌人。”
“至于许家小姐,年轻貌美,才华也不输薛小姐,大殿下见了未必不会喜欢。且我听闻许大人改了主意,不把女儿许给那周家小子了,但又一直找不到可心的女婿。巡盐御史之女身份虽低,但你若说倾心于她,皇上也没有不许的道理。一来可以向皇上展示你的谦卑,二来许家家底丰厚,正好可作大殿下登基的助力。”
这一席话听下来,李况如醍醐灌顶,恍然顿悟。
“多谢大总管提醒,我这就去办。” 他起身出了亭,急匆匆去了。
丁德均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虽说大殿下脑子转的慢,有些事上不太聪明,但却是极好控制的呢。
第44章
近几日外面虽发生了很多事,但方吟在三皇子府里倒是过得十分悠闲。
除了弹弹琴,或者读本书,就是喝着茶晒太阳,整个人都疏懒了许多。她还顺便给沈屹写了封信,信里问了他的伤势,又说了些近来的琐事。
这日,晴空万里,午后的风带着阳光拂过葡萄架,气息清朗。
方吟自己在院子里待着实在憋闷,就找了顶帷帽戴上,准备上街去买些点心去辛公府上看望小南一家。
也不知为何,东城这家点心铺子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队伍排得老长。
方吟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排队,就见到身穿青色官袍的周谨毅提着刚买好的几包点心,从队伍的最前头拐了出来。
虽是隔着帷帽厚厚的素纱,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吟吟,是你么?”
方吟来不及躲闪,只好转身开口道:“周大哥。”
因着周知府的事情,方吟觉得自己再无法面对周谨毅,所以想要快些离开。但是,周谨毅却明显不是这样想的。
“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听说你离开薛府之后,就一直找你来着。你现在住在哪?过得好不好?怎么瘦了呢?”他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一个劲儿自顾地说着。
“周大哥,”方吟趁他换气的空当赶紧道,“我过得很好,你以后…不用再担心我了。”
她转身欲走,周谨毅却一个箭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吟吟,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你随我回去一起吃晚饭吧。”
不等方吟拒绝,他便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那宅院所在的街巷走去。
“等等,”将走到宅子门口,方吟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周大哥,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进去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巷子里四下无人倒也安静,周谨毅左右看了看,也就没再坚持。
“对不起。”他垂下眼眸,低声道,“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我爹他…前阵子出事了。”
方吟隔着纱低头不语。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年你们家出事的时候,我爹非但没有帮忙,还私自昧下了许多方伯伯的财物。我想替他向你道个歉。”周谨毅满脸歉意,诚恳道,“不过他如今也算是以命偿还了,希望…你能够原谅他。”
“周大哥,我…”她一时语塞。
“吟吟,”周谨毅又唤了一声,哽咽着道,“我如今与你一样,在这世上也没有亲人了。祖母本来就身体不好,我爹突然身故之后,她便受不了打击,没几日就跟着去了。”
想起唯一真心对待过自己的周老夫人,方吟摘掉帷帽,眼里渐渐盈上泪来。
“你我既然都是孤身一人了,那么以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好吗?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他握住她细瘦的肩,急切道。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方吟开始不知所措。
周大人和父亲的旧时,其中有太多的隐情,周谨毅都不知道。而且,现在辛公所谋的事情还未有定数,爹爹的冤屈也未曾昭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解释。
她不语,只是轻轻摇着头。
周谨毅却不管不顾,上前一把将方吟揽入怀中,贴在她的耳边认真道:“我想娶你为妻,一生一世,你可愿意?”
他的手臂十分有力,紧紧地搂着她,一时间竟挣脱不得。
她手里的帷帽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二人都没注意到,身后宅院的门缝里,有抹刺目的红色停留了很久。
胭脂隐约听到门口有动静,晓得是周谨毅下差回来,便过去迎他。
没想到,却从门缝里看到了这样碍眼的一幕。
高大的男子将女子紧紧抱在怀里,低头贴在她耳边柔声说着什么,眼里的浓情蜜意像快要溢出来一般。
那女子就这样任他圈着,虽然看不到脸,但胭脂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周谨毅曾多次表示过想娶方吟为妻,所以能让他这般温柔抱着的人,还会有谁呢?
她暗暗咬紧了牙,心里如滚水般剧烈翻腾着。
方吟好不容易推开了周谨毅,弯腰捡起地上的帷帽,冷言正色道:“周大哥,我并无此意,还请你打消这个念头罢。”
“为什么呢?你为何不肯嫁给我?”周谨毅激动起来,声音也变大了。
“我有心上人了。”方吟无法简单地与他说清楚,便随意搪塞了一句,转身就走。
这句话一入耳,周谨毅就如被雷击中般,呆立在了原地。
而隐隐听到“嫁我”这两个字,门内胭脂的银牙都快要咬碎了。
原本她以为,方吟这次离开了裕都,就不会再回来了;而周谨毅对她说,他下月升了官,便将她抬为贵妾。他虽然一直倾心于方吟,但若她能不再出现,周谨毅也不会轻易娶了旁人。只等自己来日先生下孩子,成为正房夫人也就指日可待了。
如今,方吟竟又出现了,一场美梦眼看着要落空,胭脂自然不能容忍。
她转身叫周伯和巧燕出来将周谨毅扶回屋子,自己出门,快步跟上了还没走远的方吟。
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看着方吟进了三皇子府。
胭脂转身回宅院,心里暗暗地生出了一个计划。
大皇子李况和巡盐御史许家二小姐许凝赐婚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
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八,也就是一个月之后。
一月的时间来准备皇子大婚的婚仪有些仓促,所以礼部上上下下就立刻开始忙了起来。
与许家换过定帖,就开始纳采、问名、纳吉,请期等等。
因着二人的身份差距较大,又听说这皇子妃是大皇子亲自求娶的,礼部的官员便以为李况对许凝一往情深。故而,他们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每日都派人来大皇子府,事无巨细,全都要一一问过大皇子的意见。
几日下来,李况的脸都被折腾的暗淡了几分,眉宇间全是不耐之色。
“礼部这些人真是愈发不会做事了,”他仰头将整杯茶倒入口中,咽下后愤愤道,“怎的什么琐事都拿来烦我。”
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位手捧礼单、还在小心候着的礼部员外郎,火气上涌,重重将茶杯搁在了桌上。
身边的章豫知陪着小心道:“大殿下不是说,今日要去三皇子那里接琴师么?不如现在就去,也可以趁这机会出去透透气。”
“对啊,”李况面上终于露出点喜色,“你瞧我被他们给气的,竟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他立即起身,拂袖而去。留下那员外郎看着手里的礼单,一脸茫然无措。
“这些事情啊,你们自己瞧着办就好。”章豫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低声提点道,“大殿下其实不在乎这些虚礼,就算是稍有不合意,也不会怪罪你们的。”
员外郎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他点点头,转身去了。
三皇子府。
方吟得了信,一早就在等着大皇子派的人过来接她,没想到左等右等也没有等来。
用过午饭,有丫鬟过来说,有位故人在门口等着,想要见她一面。那信物递上来,竟是她小时候买来送给哥哥和周谨毅每人一个的荷包。
以为是周谨毅来找她,方吟便请丫鬟去帮忙推拒了。
谁知过了没一会儿,丫鬟就回来说,那人今日不见到她就不肯走。
方吟无奈,只好出去亲自跟他说清楚。
从三皇子府的偏门出去,空无一人的巷子里,只有一个火红衫裙的背影,并不见周谨毅。
“请问,是姑娘找我吗?”她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
胭脂慢慢转过身来,笑得意味深长,“是呀,方姑娘。你不认得我了吗?”
方吟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
忽然,身后有悉悉簌簌的声音响起。
她刚要转头去看,一个麻布袋子便兜头罩下,眼前就猛地黑了。她的手被反绑在身后,人也丝毫动弹不得。
刚要张口呼救,又立刻有一大团布巾样的东西塞进了嘴里,让她无法发出声音来。
方吟虽不记得见过胭脂,但却莫名觉得她的声音很熟悉。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扛到了一辆前行的马车之上,颇有些颠簸。
挣扎无用,方吟便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细细地听着周围的声音,想要分辨出方向。
渐渐地,马车的颠簸变轻了许多。他们似乎在城中平坦的道路上绕着圈。
在外面安静了一阵之后,又开始隐约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甚至还有小摊贩断断续续的叫卖声,只是似乎在渐行渐远,慢慢又听不真切了。
“银子给你,若是敢出去乱说,你知道后果的吧?”
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红衣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虽是在说着狠戾的话,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些娇媚。
“你放心,拿人钱财,替人做事,这规矩我还是懂的。”另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闷闷道。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她又是谁呢?
下一刻,方吟就被随意扔到了一个草堆上,鼻端登时闻到了干草的气味。
那些草茎和草秆隔着薄薄的衣衫,实在有些扎人,很不舒服。她扭动身体,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姿势,随后便闻到一股浓烈的异香。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第45章
大皇子满怀期待地到了三皇子府上,一盏茶刚刚喝了两口,就被告知琴师失踪了。
李凌一脸歉意,赶忙让人将沉金先行奉上,自己躬身道:“皇兄莫急,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
见状,李况拍桌而起,“三弟是不是故意的呀?你所求之事,我也去替你求了。父皇虽还未赐婚,也是已经默许、迟早的事。你如今又跟我来这一出,到底有何居心?”
“皇兄息怒,”李凌也是万般无奈,“此事确实与我无关,我也是一刻前才得的消息。”
他把那给方吟通传的丫鬟叫了进来,“大皇子在此,你将事情的经过再细细禀来。”
丫鬟战战兢兢不敢耽搁,连忙从头到尾详细讲了一遍。
“琴师的故人?红衣女子?”李况眉头紧锁,快速用手指点着桌子。
屋内气氛一时静得可怕,只余嗒嗒的敲击声,叫人紧张不已。
李凌挥挥手,让那丫鬟退下去,自己给李况换了杯热茶,道:“皇兄先喝口茶吧,她们想来是走不远的。”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有消息,李况终于忍不住道:“三弟,你的人也太不中用了,不过是找个人,半日了都找不到。”
他唤来自己的贴身小厮,亲自吩咐了几句下去,然后转头道:“待我找到琴师之后,就将她直接带回府里了,此事三弟就莫要再插手了。”
李况走后,李凌才舒了口气,悄悄问身边的小厮:“方姑娘没事吧?”
“回三殿下,”小厮轻声答道:“他们说红衣女子只是将方姑娘关进了周家的柴房里,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就好,你们继续悄悄盯着便是。”李况点头。
原本方吟被胭脂带走后没一会儿,三皇子府的人就已经跟上了他们,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监视之中了。
但若是照实对李况说很快就找到了人,他应该会平白生出警惕。毕竟李凌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一个无心政事的闲散皇子,怎会有如此的实力呢?
所以,他才要谎称没有找到,也正好可以借此探一探李况的本事。
果然,没多久手下就回来报告,说大皇子手底下的人不过半个时辰就找到了周家宅院。
李凌饮了口茶,心下有了数。
周宅。
方吟在柴房里幽幽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绑在了凳子上。
头上的麻布袋不知何时也被拿掉了。
她环视着四周,见屋里都是成捆干柴和成堆的干草。
窗户不大,糊在上面的窗纸有些破烂了。外面好像有棵树,透过窗纸角落的破洞,还可以隐约看见些白色的小小花朵,应当是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