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恒沮丧的垂下了眸子。
其实何须苏大人赶？他自己也在京城待不长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皇上不要他以死谢罪，他也要辞官了。
只可惜了自己的一腔抱负，付之东流。
蓦然回首来时路，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尉迟暮雪却蹙了蹙眉，陷入了沉思。
“姜大人不觉得这一切是个巧合吗？苏大人当初如此费尽心思的邀你一同入住，真是缺那三两碎银子？”
他觉得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个阴谋。
当时，苏青臣已经对她满腔怨恨，只是碍于相爷的权势，不好发作。
这件事，看似是为了陷姜恒于不义，可姜恒背后的人，是她啊……
据他对苏青臣的了解，为人清冷孤傲，喜欢独处，是断不喜欢与人合租的，之前在碧源县的时候，他与那些同龄书生的关系并不交好。
所以，主动提出要与姜恒合租，这个事情本身就很妖。
姜恒缓缓抬头。
“尉迟大人的意思，是觉得这有可能是苏大人下的手？”
尉迟暮雪道：“京郊的种子被你放在家中，那么剩余的种子呢？”
“江南那边的种子，微臣租了一间仓库堆放，钥匙是随身携带不离身的。不过，微臣熟睡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江南那边的种子怎么样，也没发芽吗？”
尉迟暮雪道：“朕派人去查探了，后日才会有消息。”
姜恒的一颗心提着，尉迟暮雪亦然。
既然两边的种子是分开堆放的，如果不是由于种子自身原因，而是被人动了手脚的话，江南那批种子或许能幸免于难。
然而，正在此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侍卫。
“皇上，有人在京城大量售卖种子，售卖仙米的种子！”
“什么？！”
尉迟暮雪的脸色猛地一变。
所有种子都已全国推行，都已经种下去了，哪里还会有剩余的仙米种子？！
“在哪？带路！”
尉迟暮雪浑身煞气凛然。
姜恒一张脸瞬间惨白，咬了咬唇，整个人摇摇晃晃。
在尉迟暮雪经过时，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皇上，臣有事要跟您说。”
“哦？”
……
尉迟暮雪与姜恒一起跟着侍卫去了售卖种子的地方。
是一间粮店。
粮店的老板手里拿着一个金灿灿的，风干的双头稻穗。
尉迟暮雪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她的仙米。
“来啊来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双头水稻，生产周期短，产量高，而且只要半价啊……明年的种子买起来啊——”老板摇晃着稻穗吆喝着。
有路过的百姓好奇的停下来，接过老板手里的稻穗一看，啧啧称奇，“嘿，老板你看，真是活得久什么事都能见到哎，这个水稻是真的有双头。”
尉迟暮雪捧起一把种子看了一眼。
这些种子比寻常水稻的种子略大一些。
的确是仙米的种子。
她转头朝姜恒看了一眼。
姜恒上前，忽然伸手往下扒拉。
“哎，你干嘛啊！”老板见状，连忙过来推搡。
尉迟暮雪一只手直接抓住了老板的手，“我们看底下的新不新鲜。”
姜恒拉了一把尉迟暮雪，让她看了一眼。
尉迟暮雪瞟了一眼姜恒挖开的地方，冷冷一笑。
“这不，只有这上面一层是吗，老板，你做生意不实诚啊。”
尉迟暮雪捧起一把仙米的种子，冷冷睨着他：“这是朝廷的私有财产，也是只有朝廷才有分配使用权，那么敢问老板，你是从何处弄到的这些在种子？”
“谁说这是朝廷才有的？朝廷能培育得出，我个人就培育不出了吗？”老板还在气势汹汹的辩驳。
尉迟暮雪不会给他唧唧歪歪的机会，便冷声吩咐：“带走！”
第377章
你血口喷人
一对小侍卫鱼贯而来，有的押住了老板，有的在店铺里搜索。
“搜，店面仓库都不要放过，把这铺子里藏的种子都搜出来。这家店涉嫌盗取朝廷财物，立即将店面封禁，并查看账簿，追回所有售出的仙米稻种。”尉迟暮雪目光凌厉，冷冷吩咐。
然而一转身，又一个士兵的声音响起：“大人！这家店也在私自售卖仙米！”
尉迟暮雪过去一看，果然。
这是一条粮食街，街上有十几个米店，在所有的店铺都发现了仙米的种子。
和那家店一样，只在上面铺了一层，似乎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所以将整条街的粮店都牵扯了进来。
整条街暂时被封，所有粮店老板都被带走接受调查。
尉迟暮雪亲自审案，才得知，除了那家叫嚣的老板，大多数店家都不知道那是朝廷的良种，说这些粮种是一个官老爷赠送的……
而那个叫嚣着的老板，在收押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毒发身亡。尉迟暮雪还没来得及审问一句话。
这就是一个有预谋的事件。目的就是搅得满城风雨。
粮食街被封后，前来买粮的百姓买不到粮食，一个个围在街口议论，事情就这样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朝廷今年原本发放下去的优质粮种被截胡，导致现在京郊许多农户用了劣质粮种，发不了芽。
这批粮种当时在全国大力推广，很多人都知道这批粮种有三倍产量，这样看下来，因为朝廷的这个失误，今年很多地方要颗粒无收！
去年因为水患，导致京城的粮价大涨，这个消息传出后，许多百姓都飞奔到粮店，屯米！
是夜，尉迟暮雪拖着一身疲惫，一抬头，发现自己回的不是皇宫，而是相府。
门口的小厮开门后，望着眼前那一片辉煌的灯火，心里才感觉到慰藉。
走进书房，男人一抬眼，放下笔：“怎么回来了？”
尉迟暮雪没说话，在他身边坐下，端起了他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我派去姜国的飞鸽传书刚刚回来，你猜怎么着？”秦慕楚说。
看她没有想猜的意思，秦慕楚说：“我是给娘亲传的，她说她问过糟老头了，给苏青臣的钱的确是他给的。并且，苏青臣的确见过他。”
尉迟暮雪蓦地抬眼：“不是说他抠门的很吗？这笔钱，不是在他掌权时产生的，依他的个性，怎么可能会给？”
秦慕楚便睨向了她的脸……
“难道……”尉迟暮雪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猜测：
“难道因为现在厉国的皇帝是我，他不好意思不给？”
“不。”秦慕楚眯了眯眸：“依糟老头子的德行，这笔钱除非你亲自去要，否则他绝不会给。”
尉迟暮雪困惑了：“那苏青臣到底是用怎样的手段问他要到钱的？”
秦慕楚冷哼：“那就只有糟老头子自己心里清楚了……”
尉迟暮雪把今日在粮食街发生的事也跟秦慕楚说了一遍。
“这件事原本可以在朝廷内部解决的，可幕后之人，见我要压，索性就撕开了，闹得满城风雨，这种手段真是非同一般。”
“姜恒你不得不抓了。”秦慕楚道，“只有抓住姜恒，才能连带抓住苏青臣，必须要先控制他。”
尉迟暮雪道：“姜恒明日会在朝堂上请罪……不过他悄悄告诉了我一件事。”
她笑了笑，整个人又容光焕发了起来：“他还留了一手……”
“哦？”
第二日，在上朝前，尉迟暮雪得到确切的消息。
江南那边的仙米水稻正常发芽，所以有问题的只有在京城的水稻，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昨日粮食街的事情果然在京城迅速发酵，一上朝就看到许多朝臣在议论。
越过那些朝臣，尉迟暮雪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青臣依然穿着笔挺的官袍，傲然伫立在那些朝臣之后。
“皇上！”
此时，一个大臣朝前一步，“昨日，在京城许多粮店出现了本应该播种下去的仙米稻种，这其中一定存在巨大疏漏！负责推广这些粮种的姜大人难辞其咎！”
“是啊！京郊一代种植仙米的田地均未发芽，此事已经传到了京城百姓那里，百姓认为今年粮食一定会大量减产，纷纷屯粮，造成巨大恐慌！”
另一个大臣也举着笏牌弹劾。
尉迟暮雪淡淡道：“可是今日，朕得到消息，江南一代种下的仙米水稻，均正常发芽。”
“皇上！”
此时，苏青臣举着笏牌，悠悠上前，“臣要举报。”
“苏大人。”尉迟暮雪眸光清冷，“此时，你不应该在家里吗？”
苏青臣道：“为皇上，为百姓做事，臣不觉得辛苦。那点舟车劳顿对于臣来说不算什么，穿着这身官袍站在朝上，才能让臣安心！”
尉迟暮雪慵懒笑了笑：“苏大人真是好觉悟。”
苏青臣亦笑了：“臣昨日也是闲来无事去了京郊，所见百姓之苦，让臣良心难安。臣才决定，今日一定要上朝，揭发此事！”
“臣要举报姜大人，监守自盗！公报私仇！”
苏青臣嗓音嘹亮，似乎正气凛然。
“姜大人负责新粮推广，在京郊推广时碰了壁，就将煮熟的粮种给了京郊拒绝过他的老农，要让他们颗粒无收。这就是京郊的粮种无一发芽的缘故。”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不仅如此。”他眯了眯眸，继续道：“他还将本该推广在江南一带的优质粮种，偷偷换成了普通粮种。所以，江南的水稻虽然都成功发芽……”
他邪魅一笑，“可那是普通粮种啊——”
“他利用自己家族的渠道和关系，暗中消化那些优质的粮种，并且有一些已经流入市场了，这就是昨日，在京城粮食街流出的那些。此时，还有大量的优质粮种，还在姜大人手上！”
谁都知道姜恒的父亲是江南第一首富，家里有良田千亩，这个说法似乎格外可信。
小奶狗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你血口喷人！”
第378章
朕要将你凌迟处死
小奶狗一双眼睛瞪得通红：“你血口喷人！是你动了我的粮种！”
苏青臣笑得得意洋洋：“血口喷人的是姜大人你吧。现在东窗事发，就迫不及待的要甩锅微臣了吗？”
朝野之上，满朝文武都议论纷纷。
苏大人刚刚说的事情太让人炸裂了，也很让人愤慨。
尉迟暮雪一如既往的面若沉水。
“大家肃静。”
她看向苏青臣：“苏大人。既然你所言属实，为何不在知情时举报，反而拖到木已成舟的时候，再在朝堂上揭发，你此举，意欲何为？
这就是苏大人说的疼惜百姓之苦吗？”
不大的声音却让人心头一凛。
众臣回过神来，“是啊，为何当时不说呢？”
苏青臣早就想好了应对。
“因为当时，臣心里也只是怀疑。”苏青臣从容道：
“当时，臣和姜大人是住在一起的。姜大人在京郊推广碰壁后，对老农们充满了愤怒。
那个时候，微臣就发现，姜大人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他扬言要报复那些老农。臣当时就劝，那些老农也不容易。
后来，臣发现，有一日姜大人在炒稻谷。”
他有意顿了顿，“要知道姜大人在家里可是从来都不做饭的。我便上前询问姜大人在做什么。姜大人当时怒斥了我一眼，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群臣再次愤慨，尉迟暮雪只是笑了笑。
苏青臣继续道：“后来，家里时常来一些粮商，在与姜大人在院中谈话。当时，微臣很诧异：姜大人做的是新稻的推广，是和那些农户打交道的，为何要联络那些粮商？
再后来，微臣就被相爷派去了姜国，催讨米款，也就无暇细思……直到微臣回来，所见所闻联想起当时姜大人的那些事，才知道的。”
很好，理由很充分。并且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里的每一句话，都在将姜恒推向万丈深渊。
尉迟暮雪凝着他，眸色不辨喜怒：“苏大人说了那么多话，辛苦了。”
接着看向姜恒：“姜大人，你可认罪？”
“不认！”姜恒将腰杆挺得很直，“不是臣的罪，臣坚决不认！”
“臣原本今日想向皇上请罪，因为臣负责推广新水稻，却有稻种流失出去，这的确是臣的过失里面。”
姜恒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臣，绝对不是苏大人所说的那种人！请皇上明鉴！”
尉迟暮雪朝着两个招了招手，看上去倜傥而潇洒：“你们两个都上前来，站到朕的面前。朕要问你们几句话。”
两人都站在百官前面的那块空地上。
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一个木托上前，木托里放着两张黑色面罩，遮住了双目，只露出一张嘴。
“这是朕研制的测谎面具，你们都戴上。”
秦慕楚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
两人都戴上了黑色的面罩。
尉迟暮雪先望向苏青臣，笑眯眯的说：“苏大人说，亲眼看到姜大人把种子炒熟了，那么请问姜大人，那天是几号？”
苏青臣想了想：“是上个月十三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