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依然还是那个样子,肃穆又幽静,处处都是父亲喜欢的绿植,院里连朵花都没有。
当年她和父亲大吵一架,然后收拾了行李就和杨初丹奔赴边疆,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母亲打招呼。
后来虽然给母亲写过家书,母亲的回信都是‘望安好’,她想也许母亲是对她失望的吧。
她与四姐殷茗都是由母亲抚养长大,殷茗的母亲是妾侍,殷茗没有满月,那名妾侍就因病去世了,那时候她也刚出生不久,四姐与她就一起由母亲抚养了。
年幼时,她与四姐都在母亲的教导下,规规矩矩接受女子的教育,后来,她认识比她小一岁的杨初丹,每次她去杨府,杨初丹都拽着她研究兵书,那时候她觉得兵书太有趣了,之后比起兵书,杨初丹更喜欢练武,所以就变成了她自己研究各种兵书。
有一段时间,殷沐特别讨厌杨初丹,与其说讨厌,不如说是因为过于羡慕,尚年幼的她抵触这种羡慕的感觉,所以变成讨厌。
在当时她来看,杨初丹一点没有规矩,肆意妄为,每次被她母亲教训,她父亲都护着,哥哥们都为她挡着,她总是无拘无束。
杨父与杨母感情非常好,杨父没有侧室,更别提妾侍,只有杨母一个妻子。
恩爱的父母,感情非常好的手足,这些都是殷沐没有的,丞相府的餐桌上,母亲与父亲虽然在主位,但是旁边还有一位姨娘,其他姐姐订婚早,到了年纪就出嫁了,后来留在家里的只有她和四姐殷茗。
殷茗着母亲学刺绣,学女德,学规矩,四姐学得认真,而她不同,她不喜欢那些不需要动脑的东西。
从正门到母亲院子的路并不长,但是殷沐又觉得格外的漫长。
侍女为她敲门,她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推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殷沐才觉得父亲那声不孝女也许骂对了。
母亲穿着白玉色织锦的长裙,记忆中她总是不苟言笑,美丽的容颜总是看起来很严厉。
但是眼前的母亲明显老了,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母亲的眼角已经长满了细纹。
“母亲。”殷沐对纪惜行礼,纪惜细细地打量着她,微笑说:“虽然与以前相比晒得有些黑了,但是看起来很精神,我就放心了,我怕你写的家书,都是报喜不报忧,军营生活的很辛苦吧。”
“……是我不孝。”殷沐跪地,她很清楚,也许四姐殷茗更像母亲的亲生女儿,她是让母亲失望的那个叛逆的孩子。
“也不是像你姐姐们那样出嫁就是孝顺,” 纪惜走过去,轻轻抚摸着殷沐的脸,“只是去了军营,一定会受苦,我和你父亲就你一个孩子,沐沐,娘很怕你回不来。”
“后来,我和你父亲总是会在捷报里留意你的消息,知道你与初丹配合无间,屡战屡胜,我真的很骄傲,你父亲其实也是,” 纪惜扶起殷沐,轻轻抱住女儿,“你是我和你父亲的骄傲,沐沐,去做你任何想做得事情,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是错的,只要你坚持,我就永远的站在你这边。”
“娘。”殷沐抱住母亲,她从前总是很羡慕杨初丹对着杨母喊‘娘’,而她家一般都要称呼为母亲,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却要和四姐用一样的称呼。
长大才明白,这是为了公平对待她和四姐,只是她那时候总对这个家有着不满。
“沐沐,跟娘讲一讲你在军营的事情。” 纪惜说完,吩咐侍女准备了茶点,紧握住女儿的手说:“一定和初丹一起经历了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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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常看着马在吃草,他看着丞相府大院的方向,摸了摸马头,对马儿说:“你说我是不是有点胆小,明明军师大人都邀请我一起进府了,但是我不敢。”
马儿晃了晃脑袋,季常以为马儿是在否认他的话,结果是觉得他的手碍事,打扰自己吃草了。
“进去了就更加能感受到差距了。”季常叹气。
季常记得初见殷沐的时候,当时他足足愣了好久,那么端庄又漂亮的女子为什么在军营,他以为是不知道哪位将领的女眷,结果是新来的军师。
两个贵女来到军营,一个要上战场,一个要当军师献策,虽然没有士兵敢当面说难听的话,但是大部分的士兵是抵触的。
杨初丹彻底投身军营之前,因为曾经救下过杨礼逸,她的武艺真的是有目共睹的强大。
只是她到军营就有了官职,并且还带了一位弱女子当军师,更多人觉得她似乎把战场当成了贵族小姐的玩乐。
那时候季常在军营里过得也不算好,他曾经跟着杨初丹去救过杨礼逸,杨礼逸被救回来,他也算立了功,但是其他人依然会嘲笑他长着一张斯文俊秀的书生脸,说他走了狗|屎|运,跟着杨家小女救回了杨礼逸,得到了奖赏。
后来,他大概习惯了那些嘲笑声的时候,有一天,那些人习惯性嘲讽他,他憨笑着想敷衍过去的时候,殷沐从后面突然踹了他一脚,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之后,看到殷沐冷着脸说:“你是聋子吗?”
“我不是。”季常连忙摆手。
“那你是打不过他们三个人吗?”殷沐继续问。
季常犹豫了一下说:“应该可以。”
“那为什么不揍他们,他们在嘲笑你。”殷沐又踢了他一脚,厉声说,“去,打倒他们,以后谁嘲笑你,你就去打谁。”
季常瞪大眼睛,可以这样吗,军中规矩,不允许私斗的。
“如果你赢了,就代表他们没有资格嘲笑你,”殷沐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说:“这里是军营,跟长相还有性别都没有关系,用实力和战功来证明自己。”
他当然打赢了那三个人,但是私斗肯定是要挨罚的,只是被殷沐给挡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