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误会,祖父的酒真的好喝,啊,这是兰封你做得糕点吗,闻着就很好吃,”杨初丹捏住一个软软白嫩的糯米糕放入口中,然后睁大眼睛说,“这真的很好吃,我家夫君也太厉害了吧。”
兰封走过去,半蹲在她的摇椅前,轻轻握住她的手:“初丹难过的时候一直都是这副样子吗?”
“难过的样子?”杨初丹轻轻歪头,兰封轻轻捧住她的脸颊,注视着她的眸子,他非常喜欢她的双眸,透彻而明亮,看着他的时候总是真挚而温柔,他想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宝石能够比过她的眸子。
她的双眸此刻仿佛宝石碎裂而开,泛着令人心痛无比的碎光。
夜晚的天空弥漫着雾气和湿润,他看到了她的悲伤,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以一种虔诚的姿态吻上了她的眼角。
杨初丹眸子沉下来,将他拽了过来,让他坐到了她的腿上,摇椅有些失衡,他下意识地抱紧她,她的手紧扣着他的腰,他们静静地相拥一直到摇椅平息下来。
“祖父祖母刚刚看我的眼神,与二哥二嫂是一样的,我知道那是在心疼我,但是,那一天的我……”
杨初丹抱着兰封,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对他说起了那一天的事情,而她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已经过了许多年,却在她记忆中依然清晰的存在着——
失去了父亲与大哥的她,得知有救二哥的机会,非常想要亲自去救二哥,廖将军认可她的武艺,也觉得她加入救援队伍的话,希望要比之前更大一些。
但是廖将军也对她的身份存有顾虑,如果二哥已经不幸遇难的话,那么她就是杨家唯一的独苗,一旦她在救援过程中遇到不测,那么就相当于杨家无人生还。
“一定要去吗?”
“如果你回不来怎么办?”
“谁也不确定你二哥还活着?”
“你是我唯一还活着的孩子。”
母亲不安而惶恐的声音偶尔依然清晰地在她耳边,她察觉到了母亲的不对劲,但是当时的她,只是握着母亲的手说:“娘,二哥还活着,我不是唯一还活着的孩子,二哥我会救回来,相信我,好吗?”
当她救下二哥的之后,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第一个想要告诉母亲,但是廖将军带她去的地方,不是母亲的帐篷,而是父亲的棺椁前,廖将军用悲切而怜悯的神色注视着她,哀痛地说:“杨小姐,节哀。”
她看到了母亲穿着最喜欢的长裙,躺在父亲的身边,父亲的棺材很大,她以为空位是准备放父亲盔甲的,但最后却是母亲躺在了那里。
她整个人像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大脑都是空的,身上的伤还在渗血,但是她感觉不到疼痛,而另一种尖锐的疼痛在扎着心脏,这种巨大的痛苦似乎要穿透她整个人,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并没有让她掉泪,她的大脑不停地在想——
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打算殉情的?服下的毒一直放在哪里?或许是母亲并不相信她会救下二哥?
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惩罚她没有留在母亲的身边安抚她,而是选择了去救二哥?
假如她不去的话,她也许能察觉到母亲的不对劲,也许就算没有她,二哥也能够被救出来,她……
她想呐喊,尖叫,然后毫无顾忌的大哭,来宣泄自己的悲伤与悔恨,但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必须安排父母的后事,也必须确定二哥身体的情况,她必须支撑起一切……
“初丹!!!!”兰封红着眼眶将杨初丹紧紧地抱在他的怀里,仿佛被梦魇住的杨初丹失焦的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她看着眼眶通红的他说:“兰封,别哭。”
他的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一颗一颗落下,她张开掌心,泪水有些冰凉落在她的掌心,犹如一朵脆弱到稍纵即逝的花。
杨初丹看向怀里的他,月下的他一如初见般美丽,好似月光的一部分,有着不染尘世的圣洁。
“一直很孤独吧。”他用微哑而动人的声音对她这样说。
她的呼吸瞬间带着不稳定的节奏,微微颤抖的手指抚掉他脸颊的泪痕问:“孤独?”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她的脸,指腹轻触她的脸颊,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温柔上扬的唇,颤抖得接近卑微的抚摩着。
片刻后,他停下手,声音平静而温柔地说:“对,你的母亲并非不信你,能够装下两个人的棺椁,最喜欢的衣服,致命的毒药,她一开始就准备去陪伴你的父亲,因为那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算你没有去救二哥,你阻止了她殉情,活下来的她……也可能变得不幸。”
“……”杨初丹呆呆地看向兰封,兰封垂下眸子,轻叹说:“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例子,失去了我母亲以后,他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可怕又可怜,疯魔了一般。”
她忽然觉得呼吸在这一刻骤然停止,母亲殉情的那一天,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循环,没有答案的循环,不断有一个声音质问着她,为什么不选择陪伴母亲,而是选择二哥,但是每当二嫂对她露出感激的神色,二嫂与二哥露出幸福的笑容,她会庆幸自己去救了二哥。
因为那一天,如果不是她和敌将交手拖延了时间,根本没有时间运送二哥。
她陷入了一个救母亲还是救二哥的死循环……
“我做得对吗?”杨初丹低声问。
“这件事不存在对错,如果没有救下二哥,二嫂也要经历丧失挚爱的痛苦,你的小侄子也不会诞生。”
啊……没错,过去不可改不可逆,她也不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但是一直遵从本心选择自己的路。
“因为只能自己考虑,自己承担,所以才会这么孤独吧。”